第20章

我和敬雅走出铁牛街22号院子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大街上都是人,跟以往一模一样。

随便走进一家理发店,敬雅对女理发师说,给我男朋友设计一个酷一点的发型。

我对女理发师说,怎么短怎么剪。

当我的那个头剪完,我看着镜子里的吴敬雅问,我是谁?

她说,你是房小爬。

我问理发师,我是谁?

理发师说,她说你是房小爬。

我没有再吭声,敬雅掏出钱包帮我付理发的钱。

理发师为我理了一个黑色的光头,除了还有些头发贴在头皮上外,几乎看不出是发型。

这让我想起那些劳改犯人刮过光头两个星期之后的样子。

我和敬雅走出理发店,敬雅一边抱住我的胳膊一边赞美理发师的手艺,理发师知道你就要过夏天了,她怕你热着,所以就给你剪成了这样。

我说,我等着它再长出来。

吴敬雅的东西很好收拾,她一边叠着被子一边高兴地问我,你不欢迎我和你一起住吗?

我说,哪有老婆不和老公住在一起的。

她正跪在床上叠被子呢也不叠了,跳下来就搂住我亲了一口,甜蜜地叫了一声,老公!

我下楼叫了辆出租车,一趟就拉完了。

从此,铁牛街22号二楼的那间房子不再是我一个人的了,也是我老婆吴敬雅的。

她很霸道,我从橘子街71号搬家的时候,把翟际的画也搬来了,我把那些画重新挂在墙壁上,她住进来的第二天早上就对我说,我一睁眼就看见那些乱七八糟的画,你马上取下来烧掉。

我就穿上衣服,把那些画取下,当着她的面烧光。

她说,这张床南北着放不如东西着放,你马上给我挪。

我就吭哧吭哧地挪,她看我实在挪不动,就伸手帮我,那张床是老房东结婚的床,老古董,又大又沉。

挪完床,敬雅的头上就挂满了汗珠,她那么大一个子,没什么力气。

她看着还是不舒服,就对我说,我需要把这间破房子变成蓝色的海洋。

我就去街上的美术用品商店买蓝色的壁纸,买糨糊,忙活了一个下午,把白墙壁全都糊成了蓝墙壁。

我还没洗手呢,她就搂住我响亮地亲起来,亲完后她对我说,老公,你真好!

屋子对面有一个棚子,那是房东专门为租房子的学生搭建的“厨房”厨房虽然简陋,也被敬雅利用上了。

我们一起到市场上买锅碗瓢勺,她拿着那把菜刀说,这不但可以切菜,而且可以杀你。

我说,杀我你去找谁?

她笑着说,你要是敢红杏出墙,我就会杀了你。

我说,你自己呢?

她说,你就杀了我。

我说,我不舍得。

她说,那我就自杀。

我说,更不能了,你死了,我连个红杏出墙的老婆都没有了。

我们拿不完那些东西,就叫了三轮车,我们把东西放在放脚的地方,我们坐上去,把脚放在了那些东西上。

老师傅喊了一声,借光借光。

老师傅很有经验地喊出了一条道,在人群中穿梭自如,一阵风一样朝铁牛街跑去。

到了22号院子门口,老师傅把做饭的工具帮我们卸下车,他只要了3块钱。

敬雅一边掏出5块钱递给他一边说,大伯,您太辛苦了,就不用找了。

老师傅嘿嘿一笑说,谢了。

敬雅回屋子休息,我一个人把东西搬上楼,放进棚子里,再一个人去租煤气罐。

我把一切都收拾停当后,敬雅对我说,我想吃碗鸡蛋面条,你去给我做。

我就去买鸡蛋和挂面,还有葱花,当我把一大碗鸡蛋面条端进屋子的时候她已经睡着了。

我就坐在椅子上等她醒过来,下午的阳光越来越远,敬雅,我在等着你醒来。

我觉得自己住在幸福里。

敬雅一睁眼睛就问我,爬爬,我的鸡蛋面条做好了吗?

我说,凉了,我帮你热热去。

我站起来去端面条准备出去热,她却说,爬爬,我又不想吃鸡蛋面条了,我想喝绿豆稀饭。

我说,你别睡了,等着我。

我再次跑到市场上买绿豆,买些菜回家。

我就用小锅帮她煮绿豆稀饭。

她在我煮稀饭的时候听着音乐对我说,爬爬,我想喝带面糊的绿豆稀饭。

我就拿碗去楼下找老太太借面粉。

我对老太太说,一点就够了,我给钱。

老太太大方地给了我半碗,我给她钱她说什么也不要,她说,面粉不值钱。

等绿豆稀饭做好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了。

我把绿豆稀饭端进屋子,把炒好的菜蒸好的米饭端进屋子,我想和她在黑暗里吃东西。

她说,爬爬,去把灯打开。

我只好去打开灯,一下子不太适应夜晚在灯下吃饭。

但没过一个星期我就习惯了下来。

我的敬雅去上课了,没到家电话就到家了,爬爬,我今天晚上想吃肉了,你去买些肉回来,我不吃猪肉,吃羊肉。

有时候她会说,爬爬,今天中午我不想在家吃了,你来胡同口找我,我们去“三百”吃。

我不知道敬雅是一个懒惰的姑娘。

她的衣服交到了我的手里,她的乳罩和裤衩也让我洗,老太太有一次抓住了我,她嘿嘿笑着说,如今人都过颠倒了,男的为女的洗衣服做饭。

我说,我喜欢。

敬雅觉得趴在桌子上吃饭不舒服,她说,爬爬,你买一张小一点的饭桌回来。

我就买一张小饭桌扛回我们的房子。

没有低凳子,我就再买低凳子回来。

我们的日子就这样过下去了,而且我又开始把那些书找出来读了,还写了一部分散文寄到电台让阿桂发表。

敬雅大多时候都呆在屋子里陪我,我有时候正写着,她就过去捣乱,她说,你的字写得没我的字好看。

我没说话。

她说,你不信?

你不信我写两个让你看看!

她夺过我手中的钢笔,在我散文本子的随便一个地方写了三个大字:我爱你。

我说,你的这三个字写得又大又歪,有什么好看的?

她撅着嘴说,你会欣赏吗?

这可是美术字!

我说,好了,我要写文章了。

她扳过我的头就亲吻我,我被她亲得晕头转向,她突然离开我,转身爬上床去开录音机,她说,你继续写吧。

我看着她穿牛仔裤的大屁股对着我,上衣掉到前面,露出一截雪白的腰,我还怎么写文章,我放下笔,从后面抱住她,她说,不要啊,早上刚,啊……我的舌头已经奔跑在她的腰上,解下她的皮带,拉下她的裤子和裤衩,我把阴茎从裤子的口上拉出来,迅速地塞进了她的小洞穴里,她湿得太快了,我感到有水在不断地洗着我的阴茎,她放荡地叫着,双手抓皱了床单,当我和她一起在高潮中颤抖,她回过头来,不停地和我亲吻,她的那张美丽而满足的脸。

她雪白的屁股压住我的双腿,裤子和裤衩掉到了小腿上,她亲够后对我说,你真不要命,对你身体不好。

敬雅和我同居两个月以后,我想离开了,我再也不能待下去了。

当初和她初次相遇的激情有所削弱,但我还是不能离开她一步。

她是真的爱上我了,晚上睡觉总会哭醒,我问她,你怎么啦?

她说,我梦见你不要我了,很多女孩子争抢你,我抢不过,所以就哭了,我没她们年轻了。

我说,傻孩子,怎么会。

她虽然比我大那么多,但她在我面前几乎就是一个小孩儿。

自从有了敬雅,我没有再恐惧过什么,我觉得就这样和她度过一生非常好,我到死也不会有什么遗憾的地方。

我不能一天没有她。

我对她说,敬雅,我们去北京吧。

敬雅说,我也想家了,想回家看看,但这个时候就是回北京,我也不能带你去见我爸爸妈妈。

我没问为什么,也没再说话。

她说,我得慢慢地给他们说,不然一下子他们接受不了你。

我说,反正早晚都要见。

她说,是啊。

我说,我不回家,我什么时候回家就带你去,你嫌弃我家穷吗?

她说,我要的是你,又不是你家。

我说,我不也是一贫如洗吗?

她说,你以后得为我挣钱,不能一直这样,我现在可以养着你,你以后可得养我。

我笑着说,我不养你谁养你。

那天中午张朵找到我,他递给了我一张明信片,他说,是柔柔从芬兰寄来的。

我想让张朵进屋坐坐,他看敬雅穿着睡衣在屋子里就说,不方便,我走了。

我说,我可能最近几天就要去北京了,要是来不及向你告别的话,你原谅。

张朵又回过头来说,你一定要向我告别,不然我不会原谅你。

我说,好的。

张朵跑下楼,骑着他的破自行车,唱着四季不停的摇滚歌曲,老叫驴一样消失在远处。

明信片上写着短短的几行字,全文见下。

亲爱的爬爬,我在芬兰安顿了下来,你还好吗?

高大辉是我在你面前杜撰出来的男孩,因为我爱你,我找不到干那个职业的正当理由,我想告诉你我是因为贫穷才去做的,我怕你会伤心。

其实我所说的高大辉就是你本人性格的折射。

我现在正攻读几门外语,在一所大学报了学习班,等结业以后我就找份工作,好好的过日子。

我等你三年。

子现,2002年4月12日芬兰。

再下面是她寓所的电话和电子邮件地址。

我看过之后就随手扔进了门口的旧报纸堆里。

敬雅看着我说,谁给你写的信。

我说,一个朋友。

她说,信呢?

我说,扔了。

她说,为什么扔了。

我说,你看完该生气了。

她笑着说,是翟际让你去省城找她吧?

我说,是她安排我让我好好和你过。

敬雅也没有再追问下去。

晚上我做饭,她在屋子里看书。

我趁她不注意又把柔柔的明信片捡了起来。

2002年5月12日的晚上,我正在小棚子里做晚饭,听见敬雅在手机里和她妈妈通电话。

敬雅说,那我明天就回去?

没事儿,我考试绝对没问题,我爸爸的意思呢?

是吧?

是我爸爸想我,不是你想我吧?

然后敬雅就哈哈笑起来。

我以为打完了,半天敬雅又说,老妈,你还别说,我还真谈男朋友了,干什么的?

学生呗,还能是世界首富。

敬雅又说,我们才两个多月,他对我很好。

最后敬雅说,那好吧,那我就再考验考验他,等考验好了再领回去让你们看,行了,就这吧,好,好,代我向我爸爸问好,记住了,拜拜。

我把饭端进屋子里的小饭桌上说,开饭了。

敬雅开心地说,我要回家了!

我说,正好和我一起坐火车,我要去北京了。

敬雅问,你去我家吗?

我妈愿意见你。

我说,不去。

她问,为什么?

我说,等我成了世界首富再去吧。

她笑着说,我妈和我一样,不会嫌弃你现在穷,只会关注你以后能不能发财。

我说,还是晚一些去见丈母娘好。

我们开始吃饭,她的饭量小得让我担心,一个馒头连三分之一都吃不完。

不过我看见她不停地吃零食,也就不放在心上了。

第二天一早,我就去21楼240宿舍和苏满仓他们告别,他们都说要送我,我说不必了,你们好好学习吧。

我本来想回琵琶街40号找蔡亚他们告别呢,但我只给蔡亚打了一个电话,他对我说,大哥,你不考试了?

我说,我早就放弃了你不知道吗?

蔡亚说,大哥,我会非常想你的。

我说,来日方长,你是我一生的哥们儿。

蔡亚想了半天说,大哥,我请你喝顿酒吧?

我说,还是不喝了,这两年酒精把我伤害得不轻,我担心自己的胃,它已经开始疼了。

挂断蔡亚的电话以后,我开始悲伤起来。

琵琶街40号是我和苗苗第一次见面的地方,也是我们曾经住过的集体宿舍,我只要看一眼就会伤心,所以我决定永远不到那里去了。

我打了手机给张朵,我对他说,我就要走了,最近两天。

张朵问,你的火车票买好了吗?

我说,到明天买。

张朵说,你买完票打电话告诉我哪天的火车,我和乔敏一起去送你。

我说,你们别送了,我和敬雅一起走。

张朵说,她算你女朋友吗?

我说,什么叫算,我这辈子就她了。

张朵就嘿嘿地笑起来,他说,你才和她好两个月就说这话了?

北京的漂亮女孩多着呢,你小心点。

最后张朵让我走的时候务必给他打电话,我答应了。

敬雅在夜里抱着我发愁说,你的书比我们俩还沉,怎么拿?

我说,又不是扛着去北京,装火车上拉嘛。

敬雅就和我商量到北京之后要不要住她朋友的家里,她可以帮我交一年的房租。

我说,我去高校附近住集体宿舍好了。

敬雅就在黑暗里给我唱歌,她唱歌的时候我都不敢动一下,惟恐会漏听,每当她为我唱歌的时候,我都会陶醉。

我觉得她要是唱不红的话,我会为她一生遗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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