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怪物来了，怪物来了。”

三人刚进学校门就听见里面这样喊。

“打怪物呀，打怪物呀。”七八个带红领巾的小学生随手在地上拣期些碎石头、沙子、烂木片纷纷扔了过来，鉴于年幼体弱力气不大准头不好，基本上都落空了，但还是有少量垃圾五差别的落到三人身上。

“你们是哪个班的？”本来站在办公大楼前准备做欢迎状的校长气急败坏的跑过来，一把抓住一个最投入的学生吼到。

“我,我……”那个小学生一边扭动着身体想挣脱一边支支吾吾。

“算了，不要难为小孩子了。”妈妈一眼就认出那个小孩子就是住在十分厂附近的强伢子，帮他解脱说。

“那怎么行，这样不懂礼貌，一定要把他家长找来，严肃处理。”校长不知道妈妈说得是真心话还是客气话，于是就说得严重点。

“呜呜呜……”强伢子被吓得哭起来，开玩笑老爸那巴掌扑下来，自己不脱一层皮也要肿一身肉，他怎么能不伤心。

“算了，算了。”韩工也发话了。

校长就手一松，让强伢子顺势逃走。

“韩老总，实在对不起了。”韩工的职务全称应该是江南机器厂机械总工程师吧，校长心里琢磨着，把他省略成市面上最流行的称呼――老总。

“叫我韩工就是。”韩工嘴里和校长说话，眼睛却望向老婆，妈妈也正好把视线投向他，两人在彼此的眼光中看见自己的忧虑。

“我之所以考虑安排到三年级九十七班是考虑到这个班的师资力量是我们学校最强的，带班的班主任是学校里最耐心也是最有爱心的，教室里的环境也是我们学校最宽敞的，今天一早我接到韩工您的电话后，已经安排后勤处总务长赶赴城里定制一套符合您儿子身材的座位，请您放心，包您儿子明天来一定得到最好的安排。”校长坐在会议室空调的正前方，汗却不停的流下。

“喀嚓”这已经是第三把紫檀木椅子被韩兵坐跨了，这都是学校花上千元从广州订过来的呀，关键是负责订货的是自己的大舅子，而且还没有报帐的，说不定明天要请那个葛不亲的财务科科长好好吃一顿，才能顺利的拿下款项了。

“爸，我还是站着算了。”韩兵实在不好意思坐那仅存的一把，看上去岌岌可危的椅子了。

“嗯，嗯。”爸爸心里也在打算盘，看情形学校就算没有把自己儿子当怪物也起码把他当智障残疾儿童了，连最有爱心的话也说出来了，再想起刚才在门口的那幕，只怕孩子在学校的生活学习不可能顺利了。

“还是算了吧。”

“不麻烦校长了。”

夫妻俩心有灵犀一点通。

“我们还是另外找学校吧。”韩工告辞说。

“啊，这样吧，我知道一家蛮不错的特殊学校，就是收费稍微贵了点。”校长松了一大口气，能送走那个大瘟神是求之不得，立刻为自己的兄弟单位做介绍。

“果然如此。”韩工和妈妈听了这句话，更觉得自己的决定正确无比。

“不如这样吧，干脆我自己来教儿子。”妈妈对韩工商量说，虽然自己只高中文凭，毕业也二十几年了，但做自己儿子启蒙老师应该问题不大。

“好吧，吃力的话就说一声，我也尽量抽时间出来教，反正也不指望他将来考北大、清华。”韩工知道自己难得有空，但还是答应着。

“你有这份心就够了。”妈妈也知道近两年军工任务紧，能多回来陪陪儿子已经不错了，就没要求什么。

“教点字，教点人情事故就够了。”韩工想了想说。

嗯。妈妈答应着。

6：00－6：15起床

6：15－6：30洗脸漱口

6：30－7：15晨跑

7：15－7：30上学

7：30－12：00上午课

12：00－14：00午休

14：00－17：00下午课

17：00－18：00回家

韩兵恋恋不舍的看着那张微黄的作息表，扭头问妈妈：“贴在这个上面好吗？”

妈妈吁了口气，强笑着说：“你贴在旁边也可以。”

“不。”韩兵倔强的摇着头，把自己刚写的新的白得有些刺眼的作息表贴到原来的作息表上面。

“那明天早上妈妈喊你起来时，可不要赖床呀。”妈妈叮嘱说。

“不会的。”以前韩兵的心愿就是不去读书，但现在这个心愿真正实现时，他却有点茫然若失。

“来看会电视吧。”妈妈把遥控器递给他说：“选自己想看的台吧。”

“嗯，比以前的电视机大好多哦。”韩兵看了阵后问。

“爸爸去年买的，34寸数字机，能看200多个台，不过江南有线站只有50多套节目。”妈妈解释说。

“妈妈，什么叫数字机还有江南有线站什么意思？是不是就是江南台？”下午进城的路上妈妈就说了，要他有什么不懂的就问，外面好多新东西新事物呀，足足从坐车出门问到回家，没想到回家后也有这么多新东西。

妈妈笑了，她是有意识引导他来问的，拿出一张纸，用笔在上面画了个函数图说：“这条曲线是由这些点点构成，对不？”

韩兵点头。

妈妈又指着X,Y轴说：“每个点点是不是都对应两个数字？”

韩兵点点头。

妈妈早在下午时就发现了。

儿子的理解力完全不像个七八岁的孩童，难道着十年时间没有影响孩子的智力发育，影响的只是记忆。

妈妈决定试探试探，指着一个点问：“兵兵，你说这个点用那两个数字来表示呀？”

韩兵看着她的手指处说：“（1，1）对不？”手还沿着这个点，画了条到X轴和Y轴的线条。

妈妈惊喜的抱住他，亲一个，说：“乖，我家兵兵真聪明，是个天才哦。”

韩兵不好意思的笑着，爸爸倒是在一边若有所思。

妈妈继续说：“妈妈刚才教你的这个就叫函数，兵兵记得了吗？”

韩兵点头说：“记住了。”

妈妈指着电视机说：“我们家以前的电视机叫模拟机，输入的信号相当于那些波。”妈妈在纸上画了一个函数波说。

“而现在电视输入的信号相当于那些点点，所以叫数字机。”妈妈的解释让韩兵懂了点。

“那有什么好处呢？”韩兵追问道。

“好处？”妈妈想了想，反问韩兵：“你觉得现在的电视比以前有什么不同。”

“衣服不同，说话也不同，还有广告也多了。”韩兵歪着脑袋想想后说。

“不是，我指的不是内容，而是信号。”妈妈问：“你不觉得现在电视台多些，也清楚些？”

韩兵点头，不过又低声补一句：“我还是喜欢以前的电视节目，现在好多都看不懂了，我喜欢的片子也没有了，主持的哥哥姐姐也个个变得怪里怪气了。”

妈妈无语了。

爸爸忙打岔说：“现在都快九点了，兵兵按你自己安排的时间表，你要洗澡睡觉了，快，快去打水。”

跟着韩兵蹦蹦跳跳的进厨房，韩工好担心楼跨掉。

“记得要教他用热水器，小孩子用热水洗澡对身体好，不长痱子。”妈妈在外面叮嘱。

叮铃铃，叮铃铃。

闹钟刚响两次就被韩兵按住，扭头看看窗外，蛮亮堂了。

套上一件超大号汗衫，看看昨晚没脱的沙滩裤，轻轻走到门口，坐在地上穿昨天在阿迪达斯专卖店买的正牌阿迪达斯运动鞋，六十码，本来基本上是橱柜展品的，被他和妈妈好说歹说连买带送，一千八买了下来。

“爸。”厕所一阵水响后，韩工穿戴整齐的走出来。

“嘘。”爸爸做了个禁声的手势，说：“别吵醒你妈，这些年把她累的。”

韩兵点点头问：“这么早呀，爸。”

“昨天休息了一天，今天可要早点赶去，不然赶不上国庆献礼哦。”爸爸边说边开门。

嗯。韩兵跟在他后面蹑手蹑脚。

早起的感觉真好。

韩兵大口大口呼吸着新鲜的空气，随意的跑着。

到哪去呢？

江南田径场吧，上那里去跑两圈，在跑道上跑对身体的震动小些，这是体育老师艾老师说得吧，韩兵想着。

远远的望见那个巷口了，一个红色的影子在忙碌着，傍边那个佝偻的身影应该是何爹吧。

快到了，快到了。

韩兵装做直视前方，跑着，微微侧了下脑袋，用余光偷瞄一眼，那红色的影子明显顿了一下，又继续忙碌。

妈妈说这个何菱就是那个何菱，她长大了，好象更漂亮了。

“胆小鬼，韩兵是个胆小鬼。”小小何菱站在刚垮坡露出来的洞口对韩兵大声喊着。

“不，不，不是的，我爸爸说过：不要随便到不熟悉的地方去，有危险的。”韩兵委屈的说。

“韩兵，你就是个胆小鬼，防空洞探险你不敢去，葡萄架上偷葡萄你不敢爬，下河去游泳你也怕，韩兵，你还敢做什么？”小小何菱叉着腰一样样数韩兵的光辉事迹。

“真的是我爸爸说的……”韩兵的声音越来越小。

“我，我不理你了，你这个……”小小何菱越跑越远声音也慢慢变模糊了，只留下一个黑黑的洞口和小小的韩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