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千里送君终有别

方怡带着满身的芳香走了出来,身上换了一套太监服饰,她身材甚高,穿上高桂的衣服短了,绷在身上,不住地拉扯着,见高桂和小郡主二人老老实实地坐在椅子上,笑道:“小郡主,你还不去洗么?”

沐剑屏低声哼哼着应了一声,低垂着脑袋便往里屋走去。方怡疑惑地瞧着不做声的小郡主走了进去,向高桂道:“她怎么了?”

高桂干笑道:“大概是知道分别在即,心中伤感吧。”

方怡心道:小郡主年纪还小,哪里知道什么伤感了。借着烛光,发现高桂面色泛红,不禁生疑,道:“你怎么了?”

高桂只道是被她发现了端倪,慌道:“没什么,有点口渴而已。”

说着,擎起桌上茶碗,放在嘴边,却发现是空的,高桂讪讪一笑,道:“水没了……”

方怡原是没发现什么,见他如此古怪,又想到刚才小郡主的异样,恍然大悟,道:“你,你和小郡主她……”

高桂急忙站起身来,捂住方怡小嘴,急道:“没什么,没什么,你别这么大声,小郡主脸皮薄,别让她听见。”

方怡瞠目结舌,低声道:“你们刚才……刚才做什么了?”

高桂红脸道:“没做什么,你别想歪了。”

方怡狐疑道:“当真没什么?”

高桂本来正神魂颠倒之际,突然被她打断,心中正郁闷着,见她一直逼问,不禁着恼,道:“当然是真的,你以为会做什么?”

方怡一下便沉默了,外屋半晌没声音,许久,方怡忽然道:“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高桂一怔,道:“打算?什么打算?”

方怡愠怒道:“没什么!”

高桂见她发怒,忽然意识到她这句话问得很是暧昧,打算,不过,她是在问自己和她的打算,还是问自己和沐剑屏的打算呢?

抑或是问和她们两个的打算。

高桂笑道:“嘿嘿,方……姑娘,你有什么打算?”

方怡犹豫片刻,道:“如果,你肯去云南,那……那就好了。”

沐剑屏从里屋探出小脑袋,问道:“桂大哥你去云南么?”

高桂见她一副古灵精怪的可爱模样,大床单挡住了身子,发梢还在滴着水,不禁笑道:“你还不快洗,想等天亮么?”

沐剑屏不依,道:“你先说你去不去云南。”

高桂见她眼中露出期盼的神色,心中一动,几乎就想答应了她,只是想到师父和小皇帝,却又犹豫了。

眼见着沐剑屏眼中的失望越来越浓,高桂心中不忍,道:“我们很快便会再见的。不管你们去哪里,我们最终都会在一起,以后将永远不离不弃,而眼下,我还有更多的事要做。不论怎样,我相信你们都不愿意跟一个没有成就的人相处吧?相信我,我们很快会见面的。”

沐剑屏第一次见到高桂,高桂就猜出她的名字,见他说得如此肯定,心中便信了,嫣然一笑,道:“我信你,我去洗澡了。”

方怡笑着摇头,道:“信你也不知道是对是错。”

高桂正色道:“我说过的话,不会错的,你相信我。”

方怡见他说得郑重,点头道:“暂且信你便是。”……

过得片刻,沐剑屏也换上一身太监服饰走了出来,她身材娇小玲珑,穿上高桂的衣服正好合适。

此时正是深夜,是无法出宫门的,所以只有等到天快亮的凌晨时候,钟声传诏,宫门开启,文武百官便将陆续进宫候朝,这个时候,方才能出宫去,高桂知道自己是皇上跟前的红人,出一趟宫算不得什么大事,跟侍卫们的关系又铁得很,没人敢多事。

主意打定,高桂便道:“趁着还没到时辰,不如我们去休息一下。养好点精神待百官早朝,我们便能出去了。”

方怡踌躇了一下,道:“也好,不过,你可别动什么歪脑筋,不然我一剑杀了你!”

高桂摸着脑袋,笑道:“我本来是想打地铺打个盹的,既然大老婆大人不反对我上床睡一下,当然更好了!”

不等方怡发话,高桂欢呼一声,冲进内屋,鞋也不脱便跳上床去。叫道:“快来快来!郝劳贡给你们讲鬼故事啦!”

方怡莞尔一笑,与沐剑屏一同走将进去,脱了鞋子,上得床去,方怡倒也大大方方,沐剑屏却是先前被高桂侵犯,此刻羞羞答答,忸怩着躲在方怡身后。

高桂从方怡身边翻了过去,在一阵娇嗔声中厚着脸皮挤进二女中间。

高桂笑道:“你们要听什么?画皮还是红鞋子?”

温馨的感觉弥漫开来,尽管大床之上气氛暧昧无比,但高桂却是感觉温暖,鬼故事进行到一半,沐剑屏已惊叫一声钻进了被子里。

方怡笑道:“你这人,吓唬小姑娘的本事一流。”

高桂诧异道:“你难道不怕么?好歹我刚才也算是讲得绘声绘色吧。”

方怡微笑了一声,低声道:“有你在,我不怕……”

高桂心中一震,幸福的感觉涌上心头,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去,将方怡的小手握在手中,胸中豪气顿生,郑重道:“我发誓,我将保护你一生一世!”

……

高桂见时候不早,整理了一下,见二人装束并无破绽,笑道:“你二人生得太美,在脸上擦些泥沙灰土罢。”

沐剑屏有些不愿意,但见方怡伸手在地下尘土往脸上搽去,也就依样而为。

待晨钟响起,高桂再次回头看了二女一眼,领着她们从禁宫城后门神武门出宫。

其时天色尚未大亮,守门的侍卫见是桂公公带同两名小太监出宫,除了巴结讨好,谁来多问一句?

一路担忧忐忑,二女更是在高桂身后遮遮掩掩,谁知居然顺顺利利便过了,皇宫守卫森严,却也要看人而定的。

方怡出得宫来,走出十余丈后,回头向宫门望了一眼,百感交集,真似隔世为人。

高桂在街边雇了三顶小轿,吩咐抬往西长安街,下轿另雇小轿,到天地会落脚处两条胡同外下轿,说道:“你们沐王府的朋友,昨天逃出城去了。我得跟朋友商议商议,且看送你们去哪里。”

方怡道:“我们在河北石家庄有个好朋友,我跟小郡主将去那里暂且栖身。”

高桂点头道:“那再好也没有了,你们两个姑娘儿家赶路不便,我得拜托一两个靠得住的朋友,护送你们前去。咱们且歇一歇,吃饱了慢慢商量。”

行得片刻,来到天地会的住处。

守在胡同外的弟兄见到是他,忙引了进去。

马彦超迎了出来,见他带了两名小太监,甚是诧异。

高桂在他耳边低声道:“是沐家小公爷的妹子,还有一个是她师姊,我从宫里救出来的。”

马彦超请二女在厅上就坐,奉上茶来,将高桂拉在一边,说道:“总舵主昨晚出京去了。”

高桂失望之极,本想从师父那里学些武功防身,谁知老陈比皇帝还忙,神龙见首不见尾,摇头叹息不已。

马彦超道:“总舵主吩咐属下转告韦香主,说他老人家突然接到台湾的急报,非赶回去处理不可。总舵主要韦香主一切小心,相机行事,宫中如不便再住,可离京暂避,还说要韦香主勤练武功,韦香主身上的伤毒不知已全清了没有,如果身子不妥,务须急报总舵主知道。”

听得师父在匆忙之际还是记挂着自己身子,高桂心中一暖,又问:“台湾出了什么事?”

马彦超道:“听说是郑氏母子不合,杀了大臣,好像生了内变。总舵主威望极重,有甚么变乱,他老人家一到必能平息,韦香主不必忧虑。李大哥、关夫子、樊大哥、风大哥、玄贞道长他们都跟着总舵主去了。徐三哥和属下留在京中,听韦香主差遣。”

高桂点点头,说道:“你叫人去请徐三哥来。”

徐天川武功既高,人又机警,而且是个老翁,护送二女去石家庄最好不过。

回到厅上,和方沐二人同吃面点。沐剑屏吃得小半碗面,便忍不住问道:“你当真不能和我们同去石家庄吗?”

高桂向方怡瞧去,见她停箸不食,凝眸相看,目光中殊有殷切之意,不由得胸口一热,知道她们俩在自己的厚颜攻势下,对自己早已暗生情愫。

只不过,若真跟她们走,只怕将来双儿,曾柔,苏荃等等大大小小的美女们可就碰不到了,想到这里,高桂还是决定不为了两棵树儿放弃大片大片的森林。

高桂苦笑了一声,道:“我也想随你们一道去啊,可是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应守信重诺。好吧,我事了之后,便到石家庄来探望。你们的朋友住在哪里?叫什么名字?”

方怡慢慢低下了头,用筷子挟了一根面条,却不放入口里,低声道:“那位朋友在石家庄西市开了一家骡马行,他叫‘快马’宋三。”

高桂道:“嗯,‘快马’宋三,是了,我一定来探望你们。”

脸上出现顽皮神色,轻声道:“我又怎能不来?怎舍得这一对羞花闭月的大老婆,小老婆?”

沐剑屏笑道:“乖不了半天,又来贫嘴贫舌了。”

方怡则给了高桂一记白眼。

忽听得天井中脚步声响,正是徐天川,走到高桂身前,躬身行礼,满脸堆欢,恭恭敬敬的说道:“您老好。”

他为人谨细,见有外人在座,便不称呼“韦香主”高桂抱拳还礼,笑道:“徐三哥,我给你引见两位朋友。这两位都是‘铁背苍龙’柳老爷子的高足,这一位方姑娘,这一位沐姑娘,是沐王府的小郡主。”

向方沐二人道:“这位徐大哥,跟柳老爷子、你家小公爷都相识。”

他生怕方沐二女怀恨记仇,加上一句:“本来有点儿小小过节,现下这梁子都已揭开了。”

待三人见过礼后,说道:“徐三哥,我想拜托你一件事。”

徐天川听得这两个女扮男装的小太监竟是沐王府的重要人物,心想沐剑声等都已知道韦小宝来历,这两位姑娘自然也早得悉,便道:“韦香主有所差遣,属下自当奉命。”

方怡和沐剑屏虽知道高桂叫做韦小宝,却其实不知道他的另一个身份,听徐天川叫他“韦香主”皆是大为奇怪。

高桂微微一笑,说道:“两位姑娘跟吴立身老爷子、刘一舟刘大哥他们一般,都是失陷在皇宫之中,此刻方才出来。沐家小公爷、刘一舟师兄他们都已离京了罢?”

徐天川道:“沐王府众位英雄都平安离京。沐小公爷还托我打探小郡主的下落,我请他放心,包在天地会身上,必定找到小郡主。”

说着脸露微笑。

徐天川说到刘一舟三个字的时候,高桂心中一动,偷偷留意方怡的反应,见她面色如常,便放下心来,暗道:古人说得好,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就算方怡不肯做自己老婆,也决不拱手让人。

更是想到,这几日经过自己的悉心“调教”方怡和沐剑屏只怕心中再难容得下旁人了。

心中欢喜欣慰,向徐天川道:“这两位姑娘力抗清宫侍卫,方姑娘更是身上受了些伤,现下要到石家庄一位朋友家去养伤。我想请徐三哥护送前去。”

方怡听到他说自己身上有伤,不禁面色绯红。

徐天川欢喜道:“理当效劳。韦香主派了一件好差使给我。属下对不起沐王府的朋友,反蒙沐小公爷相救,心中既感且愧。得能陪两位姑娘平安到达,也可稍稍补报于万一。”

沐剑屏向徐天川瞧了一眼,见他身形瘦小,弓腰曲背,是个随时随刻便能一命呜呼的糟老头子,说什么护送自己和师姊,只怕一路上还要照料他呢,何况韦小宝不去,好生失望,不悦之意忍不住便在脸上流露出来。

方怡却道:“烦劳徐老爷子大驾,可实不敢当,只须劳驾给雇一辆大车,我们自己上路好了。我的伤也没什么大不了,实在不用费神。”

徐天川笑道:“方姑娘不用客气。韦香主既有命令,我说什么要奉陪到底。两位姑娘武艺高强,原不用老头儿在旁惹厌,‘护送’两字,老头儿实在没这个本领。但跑腿打杂,待候两位姑娘住店,打尖,雇车,买物,那倒是拿手好戏。免得两位姑娘一路之上多费口舌,对付骡夫,车夫,店小二这等人物。”

方怡见他说得诚挚,一再道谢,应了下来。

休息了一会,徐天川已请了两辆大车,便要动身,高桂无事出宫,不能久待,就此分别。

临别之际,高桂见方、沐二女面色均是郁郁寡欢,知道分别在即,她们二人不舍得自己,心中又是欢喜又是忧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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