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蒙蒙的天空中飘起了大片的雪花,苍茫的旷野上除了孤零零的几棵枯树外再无他物,官道上一小队由七八个人组成的商队顶着呼啸的西北风急匆匆的向西而行。
领队的是个身穿灰色棉袄的大胡子老者,他深知若是等雪落地融化再结成冰,地上变得湿滑泥泞再要赶路就困难了,此处到潼关还有数里,若是现在加快速度或许还能赶在城门关闭前到达,否则也只能露宿在这冰天雪地里了。
老者正要催促同伴走快些,却突然停了下来,随着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他分明感到大地在微微的震动,老者挥了挥手让队伍停下,暂时退到路边的泥地里,转过身有些疑惑的望着他们背后的大路。
不一会,在飘摇的风雪中突然出现一个黑影,随后是两个,三个,然后是无数如幽灵般的骑士从漫天风雪中冲出。
这些士兵全身都罩在黑色的甲胄中,就连所骑的马匹也在前胸和脸部佩了铁甲。
每个骑士的脸上都蒙着黑布,只露出双眼,看不到相貌,但他们身上所发出的有如实质的杀气却让路边之人寒毛倒竖,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一名名骑士从他们身边飞驰而过,对这些商旅完全视而不见,彷佛他们根本不存在一样。
这些人骑术极佳,长长的一队骑兵在纵马疾奔中队形齐整,并排而行的两匹马所差不过半个马头,就连马蹄踏地的声音也是整齐划一丝毫不乱。
就在那老者看的目瞪口呆时,突然一匹全身乌黑四蹄雪白的骏马从他面前飞掠而过,那马上的骑士竟然是一个不到二十岁的翩翩少女,她身上只穿了一件银色轻甲,露出了下面的绿色鸭绒长袄,一条红色绸子大氅在她身后被风吹得如风帆般兜起,在这完全由黑白二色构成的世界中显得格外乍眼。
当少女从商队边通过时突然转头对着他们微微一笑,彷佛一朵娇艳欲滴的牡丹瞬间在冰天雪地中完全绽放,众人只觉得眼前一花,头脑中顿时一片空白,只剩下那双清澈如水的双眸和殷红如血的朱唇。
过了好一会,那领队老者才回过神来,揉了揉眼睛,这才发现那队彷佛从地府中窜出来的黑甲骑兵早已消失在风雪中不见踪影。
难道是自己白日做梦?
可是雪地上却分明还留着深深的马蹄印记,老者看了看旁边的同伴,发现大家也都是一头雾水,于是无奈的摇了摇头,继续带领商队向前赶路,只是红袍女子那绝美的容颜却始终在他头脑中挥之不去。
这一队骑兵正是上官虹的黑豹骑,他们自汝州出发后一路日夜兼程,每人两匹马换骑,日行百里,只用了数天就到了潼关,叶青萍虽然骑术稍差,但她跨下战马名为云中墨,是从秦仲手里抢来的千里马,因此丝毫不曾落后。
这也是她第一次见识到这支由上官虹亲自训练的神秘骑兵,此次出动的黑豹骑虽然只有两百人,却个个武功高强,弓马娴熟,比之叶青萍自吹自擂的那些百战精兵不知道要强上多少倍。
叶青萍看在眼里,心中十分妒嫉,暗暗发誓早晚有一天也要造就一只这样的精兵。
黑豹骑的领队是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女子,背后背着一把七尺长蛇形怪刀,身上散发出一股浓郁的阴气,让人十分难受,她也是整个队伍中唯一和上官虹说话的人,所有的命令都是经她下达。
叶青萍只知道上官虹叫此人离殷,却不知道是不是真名,青萍几次没话找话和她套近乎,这女子却爱搭不理,还时不时对着青萍背上的那把断刀不怀好意的瞟上几眼。
叶青平碰了一鼻子灰,心中大怒,脸上却还是如往常般笑眯眯的看不出一丝不快,她曾跟上官虹旁敲侧击的打听过此女的来历,可上官虹却是顾左右而言他,根本不多说一个字。
叶青萍无奈只得转而向请教治军之道,这一次上官虹却是有问必答,令她收益颇多。
潼关到到长安不过百余里,朝发夕至,上官虹不敢带兵入城,在城外安营扎寨休息了一夜,第二日一大早带了十名亲随入城面圣去了。
叶青萍由于没有接到面圣的旨意,不能进城,只得和那两百黑豹骑住在城外,她不愿意和这些连话也不会说的木头呆在一起,于是改扮化装成一个寻常农妇,牵了一批劣马,找了个由头离开军营,向着城南秋叶山方向去了。
经过这一年的风风雨雨,叶青萍的眼界见识早已非同以往,深知那瘸子师傅实是有通天之能,远非老徐那种一般的高手可比,心想:“我此次深入险地凶多吉少,若是有那瘸子帮忙,就算兵谏失败,以他一身神功保我离开长安也并非全无可能。”
想到这里,她索性按着记忆向着那斗场所在的山洞一路寻去。
等叶青萍终于找到那山洞时,却发现洞口早已被塌落的巨石堵住无法进入,而当年她和苏茹住过的小院也是人去屋空,院中地上铺了厚厚一层腐烂的落叶,屋子里都是蛛网与灰尘,显然已经很久没人居住了。
叶青萍走到那棵歪脖树前,伸手轻轻抚摸着干枯的树皮,发现那根粗大的横枝上一道深沟依然醒目,正是当年她练毒妇刀法时绑绳子的所在。
想起那时被吊在树上像陀螺一样旋转的情景,叶青萍不觉莞尔一笑,心头却是一阵无来由的怅然。
叶青萍仍不死心,又到周围的村子查访一番,一直到寻访到下午日头偏西却是一点线索也没找到,不得已也只能踏上了归途。
自安史之乱后长安城中虽然恢复如初,但郊外却是房屋破败,田地荒芜,荒草丛生,再也没有了开元盛世时的繁荣。
古道边枯树昏鸦,一片萧索,叶青萍心情不佳,牵着马儿漫无目的缓缓信步而行,不觉中迷失了方向,也不知走到了何处,正走着,突然闻道一股酒香,叶青萍肚子里咕噜噜的叫了两声,这才想起她今日一路寻访误了时辰,此时还未吃过午饭,于是牵着马儿向不远处发出香味的那座小楼走去。
这是一座二层木楼,修建的十分古朴雅致,门上横着一块匾牌,上书“醉芙蓉”三个大字。
其实这酒楼在长安大大的有名,其名取自贞元年间白居易的诗词“吴娃双舞醉芙蓉”,乃是文人骚客聚集一堂谈文论道的场所。
叶青萍斗大的字识不得一箩筐,哪里知道这些,若不是鼻子灵敏闻到了酒香,光凭店名她连青楼和酒楼的也分不清楚,更别说那些诗词了。
她刚走进院门,店小二便出来相迎,突然见到一个农妇打扮的女子走了进来,一时愣住了,竟然忘了招呼。
叶青萍哼了一声,把马交给他,自己径直上了二楼,找了一个靠窗的位子坐下。
她从曹州到汝州一路上抢了上万两银子,如今已经是不折不扣的一方巨富,见那店小二狗眼看人低,索性从怀中掏出一块碎银子扔在桌子上,叫了几个最贵的菜肴。
那店小二看见银子,笑的嘴也合不拢,赶紧下去准备,留下叶青萍一个人在楼上出神的望着窗外。
她这时才发现此地风景甚好,窗外一马平川尽收眼底,平原上白雪皑皑,茫茫一片中一条小河蜿蜒流过,一个头戴斗笠的老者坐在岸边的枯柳下凿冰垂钓,零零星星的几间茅舍中升起渺渺炊烟,衬着远处朦朦胧胧隐约可见的秋叶山,别有一番风景。
只是叶青萍没找到师傅李桓,心中郁郁,也无心观赏风景,一心寻思着若是兵变失败自己该如何脱身的事情。
便在这时,四个青年公子走上楼来,为首一人面如冠玉,眉清目朗,头戴宝蓝色雪帽,身穿青莲绸缎长袍,仪表堂堂,气派十足,隐然便是这些人的领袖。
他们猛然见到窗边最好的位子上竟然坐着一个望着窗外发呆的村姑,不禁吃了一惊,一脸诧异的在叶青萍旁边的桌子坐下。
那几个人刚刚入坐,酒店的老板便从楼下小跑着上来,满面堆笑对着坐在首位的那个大家公子说道:“张公子今日怎么有雅兴来到小店?上次公子爷在小店墙上题的那首七绝真乃天下绝句,长安城中的读书人纷纷来小店只为一睹公子的墨迹,今日小的特备了二十年醉八仙,若是公子有什么绝句,还请赏赐……”
“知道了,你快去准备吧,还是照以前的菜肴便是。”
张公子不耐烦的挥了挥手让他下去,随后转过脸去和同伴说话,不愿再搭理他。
那同伴说道:“张兄在长安城中才情无双,我这两个朋友久闻你诗书画三绝,今日特来一睹风采,还请张兄不吝赐教。”
谁知那张公子却长长叹了口气说道:“如今国家支离破碎,盗贼横行,民不聊生,我做几首杂诗上不能报国家,下不能救黎民,又有何用?……”
另一个书生出口赞道:“公子心系天下令在下十分佩服,只是如今世风日下,人心不古,道德沦丧,世人为了一点小利早已将圣人教化忘到脑后,可叹,可叹……”他四人一边饮酒吃菜一边大谈治国安邦之策,旁征博引,夸夸其谈,谈到兴起之时,忽而以手顿胸长声哀叹,忽而仰首望天大放豪言,个个牛气冲天,只恨自己怀才不遇,没有机会入阁拜相治理国家。
叶青萍听着他们满口空谈,一口一个圣人教导,心中烦乱,看着邻桌上一道道冷热菜肴相继端了上来,而自己面前除了一壶酒外再无他物,腹中愈加饥饿,暗想:“莫非这店家狗眼看人,只知道讨好那些富家公子,却来欺负我不成?”
这倒是错怪了店家,她所点的几样菜肴都是这里的招牌,制作工艺极为复杂,单说那灌汤鱼便须选用从河中现钓上来的鲜鱼,经过十几道手段制作而成,最少也要半个时辰,而邻桌的酒菜都是订好的,自然上的快些。
叶青萍不知道这些原由,心中怒火上冒,一拍桌子愤然而起,叫来店小二痛骂道:“你这小斯,明明是本姑娘先来的,却为何先给他们上菜,分明是在欺负我出身农家,这饭我不吃了便是。”
说罢扔下酒钱,怒气冲冲地向楼下走去。
她刚走出几步,却听到背后有人笑道:“你们看,此女长的月眉星眸姿色天然,若是生在官宦人家,也必是一个知书达理明艳端庄的大家小姐,只可惜偏偏生在农户,才如此粗陋无礼,古人云:人之贤不肖譬如鼠矣,在所自处耳,仓鼠厕鼠之别果然非虚,只是这醉芙蓉何时也成了村妇用饭的地方?”
叶青萍虽然听不懂什么仓鼠厕鼠,却也知道他是在嘲笑自己,猛然转过身,发现在她背后议论的正是那个才情无双的张公子。
她此时再也压不住心中怒火,冷笑道:“你们这些人连这天下为何会乱都搞不清楚,却在这里大谈治理天下之道,真是让人笑掉大牙。你们看看窗外那些茅舍,里面所住之人跟你们并无二致,他们一生辛勤劳作,供应了你们吃穿,自己却受冻挨饿,若是这些人真的活不下去了,自然要把本属于他们的东西抢回去。就是那个什么圣人饿上三天,恐怕也与你们口中的那些乱民盗贼无异。”
叶青萍这句话算是捅了马蜂窝,一个书生站起来怒道:“真是一派胡言!若是没有圣人教诲,世人还在茹毛饮血,哪里会穿衣说话?若是人人都读圣人之书,又怎会有这些乱民盗贼?……”他还没说完,便被旁边的同伴拦住,劝道:“李兄,你跟一个农妇争论什么?她又不懂圣人之道,你这岂不是对牛弹琴?”
那人还待再说,却见叶青萍目露凶光,心中一个激灵,不敢多言,直到她转身离去,才气哼哼的一屁股坐下。
其实按叶青萍的脾气,若是此事发生在汝州,她早就手起刀落将几个书生砍了,只是她此次来长安身有要事,不敢惹事生非,只得强行将怒火压下,离开醉芙蓉,辨明了方向,向着城东行去。
那几个书生自然不知道自己刚刚在鬼门关前转了一遭,继续饮酒畅谈,那张公子望着叶青萍远去的背影,突然觉得心中没来由的一疼,不由得脸色苍白。
叶青萍找了一家农户随便买了些食物将肚子填饱,然后一路向东,直到入夜十分才来到了长安城东郊的一座大户人家,这里正是她和上官虹约好的碰头地点。
门口守卫的极为严密,叶青萍对过暗语,又有人拿了她的画像仔细辨认后才放她进去,带着她穿过一层层院子,来到了后花园。
那议事的密室修建在花园中间的池塘地下,入口处却开在一座假山后面,布置得颇为巧妙,如果不是有人带领,一般人绝难发现。
屋子中一共是八个人,上官虹和离殷均在其中,此时上官虹正坐在下手正和一个留着三缕长髯的红脸男子说话,上首的椅子却是空着的。
叶青萍刚要上前,突然发现红脸男子背后的那个中年书生正在冲自己眨眼,待她凝神看去,一看之下不由得大吃一惊,原来那人竟然是斗场中的老徐。
此时他一身文士打扮,头戴方巾,身穿青色长袍,手拿一只玉如意随意玩弄,哪里还有半点年老衰弱的样子。
叶青萍知道此处不是相认的地方,只得憋住一肚子的疑问,冲他微微一笑,算是打了招呼,随后径直走到上官虹背后站定。
不多时密室的门再次打开,又有四个人鱼贯而入,为首的是一个衣着华丽的年轻公子,一张瓜子脸,大眼翘鼻,长的十分柔美,只是眉目间隐隐含着一股俯视众生的傲然与威严,让人不敢与之对视。
他身后跟着一男二女,那男子是个五十多岁的道士,却有一对长长的白眉几乎从眼角垂下,太阳穴高高隆起,显然内功已经练到了登峰造极由内及外的境界。
那两个女人都在三十上下,容貌绝美。
穿黄袍的女子一身仙风道骨,脱尘出俗,彷佛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飘然下凡。
而另一个穿黑袍的女人则面带阴戾之色,长得虽美,却让人敬而远之,倒是和离殷有几分相似。
叶青萍一眼就看出为首的公子是女扮男装,心中不由得一动,又见到她如此排场,已经猜出了个大概。
果然,上官虹等人见到她都纷纷站起上前行礼,口称公主殿下。
此女正是这次兵变的发起者,平宁公主李慧。
由于时间紧迫,她一上来就直入主题,说起长安城中的情况,一边说一边从怀里拿出了皇宫内外的手绘地图,细细讲解。
叶青萍此时才知道他们目前处境不妙,长安城中禁军已经被蔡忠换成了羽林卫,大将军便是他的干儿子余方,听说此人有万夫不当之勇。
而守卫皇宫的千牛卫总统领就是蔡忠本人,宫门的钥匙也在他身上。
虽然公主在私下里收拢了不少中下级军官,但仓促之间兵变却是极为冒险。
按照平宁公主的计划,由上官虹等人处置宫外的羽林卫,由她亲自带领高手围杀蔡忠,抢夺宫门的钥匙打开宫门,宫外一旦夺得兵权后立即攻打皇宫,拥立太子登基。
听着她细细讲完,众人都是沉默不语,心中飞快的盘算着此举有几分胜算。
过了一会,上官虹突然说道:“那余方有勇无谋,不足为患,只是蔡忠本人老谋深算,更是号称禁宫第一高手,要杀他恐怕不大容易。”
平宁公主点了点头,指着身后三人介绍道:“这位是点苍派掌门贺芸笙老前辈,这为穿黄袍的姑娘是自在天阁剑圣李前辈的首徒柳如烟,还有辰月教大长老陈可儿陈姑娘,有他们三位绝顶高手在此杀那蔡忠如屠猪狗,只是另需一人引他出来才是。”
上官虹说道:“我手下战无双武功高强,足智多谋,又对那蔡忠仇深似海,断然可当此任。”
叶青萍只觉得脑子里翁的一声闷响,这才知道自己被出卖了,只是她此时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也只得俯首领命。
接下来便是商量种种细节,在场的这几个人都是城府深重老谋深算之辈,对一个个细节反复推敲演算,直到天快亮了公主不得不马上回宫,这才依依作别分头行动。
而叶青萍则直接扮装成宫女跟着公主进宫,准备刺杀蔡忠,上官虹又从自己的亲兵中挑出七名女子,一起进宫听命。
叶青萍临走时又看了看老徐,他本想向他打听师傅的下落,但转念一想:“也罢,那瘸子好不容易才落得清闲,我此去甚是凶险,拖他下水未免太不仗义。好汉一人做事一人当,我就不信凭我手中的断刀还杀不了那蔡忠。”
想到这里她牙一咬,心一横,再不回头,转身随着公主离去。
柳如烟见她闷闷不乐,心事重重,走过来笑着说道:“战将军年纪轻轻若能杀得那阉人,乃是奇功一件,以后前途不可限量。”
叶青萍摇头道:“听说那阉人武功高强,我这点三脚猫的功夫,在战场上糊弄寻常兵卒尚可,若是真碰上了高手恐怕凶多吉少,柳姐姐若是看我可怜,我倒是有几个心愿未了……”柳如湮没想到她竟是要留下遗言,笑道:“别胡说,你只不过是去引他过来,又不是真让你去拚命。不知你有没有顺手的兵器?如不嫌弃,我这里有一把宝剑名为斩云,锋利无比,送给将军杀贼。”
说着递过来一把长剑。
叶青萍定睛观瞧,只见那宝剑长六尺,样式古朴,剑一出鞘顿时寒气森森,她从头上拔下一根头发,放在剑锋上轻轻一吹,那头发从中断为两段,这果然是一把吹毛断发的利剑。
叶青萍得了宝剑,脸上顿时现出了笑容,姐姐长姐姐短的叫着甚为亲密,逗得柳如烟笑个不停。
她得到如此良机怎能放过,一路跟她打听自在天阁和六剑门的消息,跟着公主进宫去了。
夜已深,北风夹杂着雪花肆无忌惮的透过敞开的木门灌进屋里,平宁公主李慧静静的站在门口,两眼直勾勾的望着广宁宫的宫门,一言不发,脸上仍是平静如常,看不出一丝变化,可心里却是如着了火般万分焦急。
“殿下,战将军还没回来,可能已经遭了那阉狗的毒手,要不我们杀过去……”站在她身后的一个宫女问道。
平宁公主摇了摇头,平静的说道:“上官虹推荐的人没那么容易就死,不要急,再等等。”
话音未落,却见叶青萍跌跌撞撞的从门口跑了进来,一头长发散乱的披在脑后,满脸血污,身上的黑衣早已化成一条条碎布,连身体的关键之处也无法遮住,大片雪白的肌肤上留有数道纵横交错的可怖伤痕,显得狼狈之极。
青萍一进院子立即就地横滚,躲到了院墙边的黑影里,靠在墙上大口喘着气,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只听碰得一声闷响,她原来站立之处的积雪四散纷飞,雪地上留下了一道深深的沟壑,彷佛是由一把钢刀斩出,若是她刚才躲闪得稍慢这一下便已丢了性命。
“解牛刀?这世上难道真有如此神功?”
点苍掌门贺芸笙面上的神色顿时变得铁青,他曾听闻这解牛刀法完全由内力催动,无形无质,收发转折全凭内力运使,来无影去无踪,绝难抵御。
只听一个尖细的声音说道:“殿下,你深夜请老奴至此,不知有何要紧之事?”
话音未落,一个佝偻着背的老者从风雪中走出,正是蔡忠。
平宁公主虽然不懂武功,可看了看手下三大高手苍白的脸色,已猜到今日恐怕胜少败多,但她从小性子刚毅,越是遇到强敌斗志越是旺盛,面对这个在朝中一手遮天武功通天的大太监没有丝毫胆怯,柳眉倒竖,怒骂道:“你这奸贼把持朝政,蒙骗父皇,杀忠臣,乱朝纲,祸天下,将我大唐万里河山搅得乌烟瘴气。今日我便要替父皇重整朝纲,替那些被你害死的忠贤,替那些黎民百姓讨个公道。来人,把这狗奴才给我拿下。”
她话未说完,柳、陈、贺三人已经成品字形将蔡忠围在中间,只是他三人如石雕般凝立在风雪中,全神戒备,却无一人率先动手。
蔡忠对围住自己的三人视而不见,只是凝视着平宁公主冷笑道:“平宁,你调上官虹入长安作为外援,抢夺御林军兵权,又在宫中调集高手围杀我,妄图率兵攻打皇宫,力保太子登基,很好,很好!只不过你未免也太急了些,你以为就凭上官虹那两百轻骑也能成事?就凭这三个窝囊废也能杀得了我?不过也好,你们这几只老鼠能自投罗网,也省得我费力气到处寻找……”
他话才说到一半,却突然将目光转向躲在角落里的叶青萍,死死盯着那把缓缓出鞘的断刀,恶狠狠的说道:“好啊!连魔刀也出世了,原来你是那老不死的弟子,当年他用此刀连斩我大唐十一员上将,杀入军中,三千龙虎卫竟不能挡。老天有眼,如今终可报此一箭之仇。”
蔡忠突然仰天大笑:“区区几个跳梁小丑也敢出来逞强,这世上除了剑圣李摩醯还有谁能奈我何?”
他深吸一口气,内力凝聚,忽然一脚重重踏在地上。
砰的一声,一道波纹以他为中心向周围散了开去,波纹所过之处积雪纷纷飞起,转眼间在他身周三丈之内清出了一块平地,地上横七竖八散落着数十根寸许长钢钉,钉尖上闪着幽幽蓝光,显然涂了剧毒。
“这种下三烂的伎俩又能伤得了谁?”
蔡忠突然左掌一立,右掌呼的拍出,竟然攻向了离他最远的平宁公主。
贺芸笙没想到他隔着七八丈远就敢出手,大惊之下急忙身形闪动,抢到公主面前,双掌一封,急催内力,要硬接他这开山破石的一掌。
蔡忠来到他身前时突然右掌一缩,一直横在胸前的左掌却猛然从右臂下穿出,原来他那气势如虹的一掌竟然是虚招,所有的内力都凝聚在左掌之上,如狂涛骇浪般攻了过去。
双掌相交,一触即分,竟没发出半点声响,贺芸笙闷哼一声,脸上紫气大盛,连退三步才稳住身形,却见他脚下的青石路上留下了一对半寸深的脚印。
蔡忠没想到对手居然能接下他全力一掌,咦了一声,举手回削,一剂解牛刀逼退了陈可儿的偷袭,同时沉肩侧身避开了柳如烟当空斩来的一剑,他刚要反击,却突然听到背后风声劲疾,急忙向前冲出闪开了斩向他小腿的断刀,正要出手找那个偷袭之人算账,却发现柳、陈、贺三人已经一起攻上,再不给他各个击破的机会。
风雪中,几个人影你来我往,身形变幻,斗到酣处时已经分不清彼此,只能见到黄、黑、蓝三道华光围住一道灰影盘旋飞舞,飘来忽去,杀得难分难解。
几人都知道这是一场不死不休的搏杀,因此下手绝不留情,招招夺命,均是贴身肉搏,凶险之极。
蔡忠虽然武功卓绝,无奈对方三人配合的极为默契,由贺芸笙从正面挡下他的大部分攻击,而另外两女则只攻不守,剑上的威力顿时增了一倍。
那陈可儿剑走偏锋,剑法飘忽若虚,却招招快似流星,诡异莫测,专刺他双眼肋下等防护薄弱之处。
而柳如烟的剑法却是大开大阔,手中七尺长剑剑芒吞吐开合,剑气纵横,一招一式中竟隐隐有了牵动天地间浩然之气的意境,显然已深得剑圣李摩醯的真传。
而最可恨的却是那个站在旁边观战的少女,她虽然武功稍差,眼力却异常的刁钻,每每蔡忠找到对方的破绽准备突下杀手时她便出手破坏,偏偏她手上的那把魔刀无坚不摧,连蔡忠也不敢用双手直接硬挡,气得他七窍生烟却一时毫无办法。
四人均是以快打快,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已经斗了近百招,蔡忠一双肉掌上下翻飞,以一敌四却是占尽上风,只是他一时也无法破得了那三人天衣无缝的攻守连环。
便在几人恶斗不休时,忽然听到宫外一阵大乱,喊杀声四起,其中还伴着阵阵马嘶。
蔡忠立时面色大变,这一次他为了将平宁公主手下的力量一网打尽,特意调集了大批高手协助余方清剿,万事早就准备周全,只等上官虹等人兵变后自投罗网,此时应该是余方在城中搜捕那些逆贼叛党才对。
那么这离皇宫越来越近的喊杀是从何而来?
为何在这之前一点动静也没有?
难道说出了什么岔子?
蔡忠心中打鼓,不由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知道不能再拖下去,必须速战速决,所谓擒贼先擒王,一旦击杀或擒住平宁公主,其他人闹得再欢也是群龙无首不足为患。
想到这里他一声大吼,左右手齐出,同时使出解牛刀法逼退了陈、柳二女,随后双掌一并攻向了贺芸笙。
贺芸笙眼见蔡忠来势汹汹本不愿与他硬碰,无奈身后就是平宁,为了保护公主殿下也只得硬着头皮迎上与他对上一掌。
两对肉掌刚一相交,突然发现蔡忠内力如排山倒海般攻了过来,贺芸笙暗叫一声不好,疾催内力相抗,只盼着能撑得一时三刻,好让同伴有机会下手。
陈、柳二女眼见他二人凝立在雪地中,头顶热气直冒,由对掌变成了比拚内力,如何肯放过这等良机,各出长剑分别刺向蔡忠的左肋和小腹。
蔡忠眼见长剑刺到,也不躲闪,只是猛然间内力疾吐。
贺芸笙哪里想到他居然还有余力,面对那霸道之极摧枯拉朽的内力再也抵挡不住,眼前一黑,嗓子眼发甜,一张嘴猛地吐出一大口鲜血,一跤倒在地上,人事不省。
与此同时,陈可儿那把闪耀着蓝光喂了剧毒的长剑也已经刺在了蔡忠的肋下,只是长剑戳破他的外衣后就无法深入,原来他身上竟还穿了一套金丝软甲。
蔡忠一声冷笑,右手如闪电般探出,一把抓在陈可儿胸口凸起,用力一握一扯,在那如铁钳般的手里,陈可儿柔软而饱满的右乳如豆腐般被挤得粉碎,随后被硬生生的从胸口撕裂开,血混着黄色的油脂从伤口中喷涌而出,瞬间染红了外衣。
陈可儿只觉得胸口传来一阵难以忍受的痛楚,疼得眼前金星乱冒,神志一阵迷糊,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踉跄着倒退了一步。
蔡忠一击得手再不给她反击的机会,纵身跟进,右手一举,卡住了她的喉头,用力一收,五指如五把匕首般从两边插进她的脖子,一扭一折将她的喉管气管一起割断。
剧痛中,陈可儿顿时两眼翻白,身体一阵痉挛,再也拿不住手中的兵器,长剑当啷一声掉落在地,大量的带着沫子的鲜血如泉水般从她的七窍中疯狂的涌了出来。
眼见两名同伴身受重伤,柳如烟和叶青萍都红了眼。
柳如烟大喝一声,将所有的内力都灌注在长剑上,紫微剑气猛然斩出,终于破开了蔡忠身上的软甲,刺入了他的小腹。
而叶青萍斩向他右腿一刀斩虽然斩空,但锋利无比的刀锋还是在他小腿上割开了一道深可见骨的大口子。
蔡忠拼着自己受伤就是为了当场格杀这几难缠的对手,因此虽然小腹小腿接连受创,却毫不退却,反腿倒踢叶青萍的胸口,同时空出来的左手一拳击向柳如烟的小腹。
叶青萍一击不中,向后疾退,无奈蔡忠出招太快,脚尖还是在她左胸点了一下。
青萍只觉得胸口彷佛被一柄大锤砸中,精钢所制的护心镜也凹了下去,身子如断线的风筝一样倒飞出去,身在空中便喷出一大口鲜血。
她一个骨碌滚到远处,挣扎着爬起来准备再战,却突然胸口一闷,身体里的内力如脱缰的野马般乱窜,一口气喘不上来,双腿一软倒在地上,四肢乱抖,再也爬不起来。
柳如烟眼睁睁的看着轰向自己小腹的拳头,却只能苦笑一声。
她知道如果此时闪避,虽然暂时可保住性命,可之前好不容易破开对方软甲的那一剑便前功尽弃,之后仅凭自己一人无论如何也斗不过这老太监,她咬碎银牙,猛催内力,将紫微剑气源源不断攻入对方的身体,最大限度的破坏着他的内脏,而对打来的致命一拳视而不见,朴哧一声轻响,那开碑裂石的一拳结结实实的打在柔软的小腹上,内力到处,将她的五脏六腑震的粉碎。
柳如烟的肚子如瘪下来的口袋般瞬间塌陷了下去,随后整个拳头破体而入,完全没进了她的身体。
柳如烟只觉得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从小腹深处迅速扩展到全身,两个眼球几乎从眼眶里跳了出来。
血从她的口鼻中狂喷而出,之中还夹杂着不少碎裂得内脏,柳如烟知道自己必死无疑,索性把心一横,咬紧牙关强忍着肚子里的绞痛,用尽最后的力气将长剑一抖,从蔡忠的腹中抽出,向后退开,连退了两步才停了下来,蔡忠却没有追击,只是冷笑的看着她。
柳如烟的眼前开始变得一片模糊,她回忆起一生中所经所历不禁长叹一声,无奈的低下头,却骇然发现一段五六尺长的粉红色肠子竟然被硬生生从她肚子上那个碗口大的血洞中抽了出去,而肠子的另一端正抓在蔡忠手里,见自己的肠子都被掏了出来,柳如烟发出一声不甘的嚎叫,艰难的抬起手臂,伸手指向蔡忠,想说些什么,却只从喉咙里发出几声咯咯轻响便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她的身体前后一阵晃悠,终于支持不住,扑通一声仰面朝天倒在了雪地上,再也不动了。
风还在吹,雪还在下,蔡忠突然仰起头张狂无忌的大笑起来,他赢了,虽然流了血,虽然受了重伤,但他还是最后的赢家,笑声中,他右手向上一抬,将陈可儿的身体高高举起,使她的双脚离开了地面,陈可儿此时早已昏死了过去,悬在空中的身体只机械的抽搐了几下,便完全放松下来,片刻间,两行黄色的尿液顺着她的赤足淌下,滴落在雪地上,留下一个个小坑,蔡忠一把将她扔了出去,缓缓从柳如烟的身上跨过,向着平宁公主一瘸一拐的走去。
平宁公主李慧看着拖着伤腿走过来的蔡忠,脸上早已没有半分血色,她本以为靠着三大高手再加上战无双足以将这个一只脚迈进棺材的老太监除掉,因此才以自己为饵诱他出来,可如今三大高手均已战败身亡,战无双也痛苦的趴在地上抽搐,而蔡忠虽然也受了重伤,一条腿废了,小腹中的内脏恐怕也被紫微剑气搅得一塌糊涂,但他还站着,还能走,还能出手杀人,这就已经足够了,她输了,输给了一个太监,或者说输给了她的自负,平宁伸手轻轻拨开挡在她身前的那些亲卫和黑豹骑,淡淡的说道:“你们都逃命去吧,不要随我在这里白白送了性命。”
说罢,她默默走到蔡忠面前,反手从怀中抽出一把匕首,横在胸前,要在临死前作最后一搏。
蔡忠凝视着她的双眼,却在她眼中看不到半分恐惧和惊慌,有的只是一份淡定与傲然,不由得赞道:“不愧是天可汗的子孙,你我若是连手,这天下又有何事不能成功?到时候扫平贼患,重整山河,我二人共理国事,保大唐百年太平江山岂不是更好?何苦要斗个你死我活?”
平宁公主只是摇了摇头,冷冷的说道:“道不同不相为谋,动手吧!”
蔡忠叹了一口气,正要一掌了结她的性命,却忽听远处有人唱道:“大雪纷纷何所有,明月与我何相见……”那人唱第一句时尚在宫外远出,到最后一句时却已穿过了数层院落,到了广宁宫正房房脊上。
一个身穿白袍的男子从房上飘然而下,挡在了公主面前。
这人也就四十多岁的年纪,凤目挺鼻,长得温文尔雅,头上没有束带,一头散乱的长发在风中随意飞舞,从上倒下一席白衣,一尘不染。
说也奇怪,从他出现开始,天地间就变得异常安静,宫外越来越近的喊杀声一下子变得虚幻缥缈,而呼啸哀号的风声也变得轻柔曼妙,若有若无。
雪花仍然不停的飘落,只是到了他身周就改变了轨迹,化作一只只白蝴蝶绕着他盘旋飞舞,最后凭空消失,化于无形。
蔡忠见了此人顿时面如死灰,苦笑一声,双手虚抱,如同抱着一座山峰般艰难的向上抬起,随着他的双臂缓缓转动,一片片雪花也在他臂弯中不断旋转,渐渐凝聚成一个雪球。
当他双臂阴阳互换后,突然一声大喝,双掌同时向前推出,那雪球猛然炸开,在他雄浑无比的内力催动下,无数的冰晶如飞刀般猛然射向那白袍客。
蔡忠并不指望此招能伤他,他全力一击也只为阻他一阻,出招后身体如闪电般倒纵了出去。
那白袍男子只是摇了摇头,抽出了腰间的长剑,斜指向前,轻轻一斩,他的动作并不快,拔剑斩出两个极为简单的动作清清楚楚泾渭分明,这一剑也不如何凶狠,彷佛他只是轻轻挥了挥袍袖抖落上面的灰尘而已,然而随着这平平无奇的一剑斩出,天地间猛然一黑,风云雷动,山河变色,世间万物颜色尽失,在那一瞬时间也停止了流动,一个个人都如同木雕般大张着嘴呆立在当场,连漫天飞舞的雪花也凝在了空中。
一道蓝色光华从剑身上冲天而起,化为一道上连天下连地的光幕斩了出去,将这广阔无边的天地一分为二,光华散去后一切都恢复了正常,哗啦一声巨响,广宁宫一丈多高的院墙轰然倒塌,蔡忠身上的衣服早已化为灰烬,那金丝软甲也碎裂成一片片从他身上滑落,有些碎片已经嵌入了他的肉里。
血从蔡忠身上每一个毛孔中疯狂的涌出,他翻着已经瞎了的双眼,抬手颤颤巍巍的指着那白袍男子恨恨的说道:“李摩醯,你居然违背自己当年立下的重誓,破关而出。如今神剑魔刀同时现世,天下必将大乱,生灵涂炭,都是拜你所赐。你逆天而行,早晚要遭那天雷劈顶,天火焚身之苦。我在阴间等着你……哈哈哈!!”
他干笑了几声便再也发不出声音,随着体内传出砰得一声轻响,蔡忠身上猛然爆出一团血雾,身体也随之碎裂成数块,散落了一地。
这位一身通天神功、不可一世的大太监,在剑圣李摩醯那蕴含天地至理的一剑面前,连一招也没能挡下就在瞬间灰飞烟灭,神剑青冥既出,又有谁能与其争锋?
叶青萍强压下心中的震惊,目不转睛的看着李摩醯手中那把仍然斜指向前的神剑,只见那长剑通体湛蓝,长七尺宽一寸,形状如两条首尾相连的游鱼,上面隐隐有光华像水纹一样流动聚散,雪花一接近剑身就化为细小的冰晶,如星屑般绕着剑身飞舞旋转,煞是好看。
李摩醯仰天大笑道:“逆天?若是这老天不公,让奸佞小人把持朝纲、祸国殃民,我李摩醯就算逆天又怎样?”
似乎是对他的回应,霎那间惊雷乍起,一道巨大的闪电划过天际,照亮了大地,映得人眼前一亮。
就在众人被这天地异象吓傻了时候,雷鸣忽止,呼啸的寒风随而消失,雪也停了,一切异像都消失的无影无踪。
李摩醯走到柳如烟的身边,望着她肚子上那个血肉模糊的大窟窿和在雪地上拖出五六尺长的肠肠肚肚,也不禁潸然泪下,他蹲下身将柳如烟抱在怀里,伸手在她胸口一摸,发现心口还有热气,并未死透,赶忙将内力源源不断地输入柳如烟体内,过了一会,柳如烟终于轻轻哼了一声,吐出一口鲜血,缓缓睁开了眼睛,当看到了那张无比熟悉的面孔时,柳如烟脸上顿时现出了笑容,涣散的眼神也重新凝聚了起来。
李摩醯见柳如烟醒来,赶忙说道:“如烟,为师在此,你若是还有什么心愿未了,我去……”还未说完却被柳如烟一把抓住了袖子,柳如烟圆睁着双眼,一边吐着血,一边用尽全身的力气断断续续的说道:“师傅……如烟……不能再追随您了……我这一辈子……最幸福的时光便是……在自在天阁……你可记得?……那时春暖花开,我们在后山那桃花园里……”声音越来越小,最终彻底变成了低沉的呜咽。
光芒渐渐从大睁着的双眼中消失,柳如烟用力张开嘴巴,不甘心的喘了几口气,胸口剧烈起伏了数下,最后双腿猛地一登,头歪到一边,身子瘫软下来,气绝身亡。
柳如烟人一死全身立即变得松弛,屎尿也不受控制的排出,随着一片湿迹在她裙子上迅速扩大,一股刺鼻的骚臭散发开来。
李摩醯也顾不得从柳如烟双腿间流出的污秽沾到自己手上,只是紧紧地抱着她,沉默无语。
叶青萍看到此景,挣扎着爬过去,扑在柳如烟的尸身上放声痛哭,一边哭一边摇晃着如面条般软绵绵的尸身,呼喊着柳如烟的名字,哽咽着说道:“柳姐姐,你若不是把那斩云给了我,也不会被那奸贼所伤。是我害了你……你醒醒啊,我的好姐姐……”见叶青萍哭得几乎背过气去,平宁公主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一下子愣住了。
李摩醯皱起眉头,突然伸手抓住叶青萍的肩头,冷冷的问道:“那魔刀是你的?”
“是又怎样?”
叶青萍刚一张口突然感到右肩上好像被烧红的铁条烫了一下,随后一股雄浑之极的内力从肩井穴冲进她的体内,沿着她的七经八脉缓缓游走,循环往复,她体内那些杂乱无章到处冲撞的内力如百川入海般纷纷汇聚到其中,而对方的内力却是越来越强,到了后来更是有如北冥之海,源源不断,无穷无尽。
叶青萍只觉得浑身滚烫,如同泡在一大桶热水中,气为之塞,说不出的难受,想叫喊,却发不出声音,想活动一下身体却连小指头也动不了,直到又过了一炷香的工夫,她才突然感到胸口膻中穴上一酸,嗓子眼发甜,一张嘴猛地吐出一大口黑血。
平宁见叶青萍吐血,还以为李摩醯要杀她,顿时大惊失色,叫道:“师傅,手下留情,她是我的人……”
李摩醯微微摇头,解释道:“老一辈人的恩怨跟她并无关系,我是帮她疗伤。”
正如他所说,叶青萍吐出淤血后气脉顺畅了许多,脸色渐渐红润,呼吸也变得匀畅平缓。
李摩醯这才撤手收功,淡淡的说道:“好了,你的伤已无大碍。只不过我能医治你的内伤,却无法平复你心中的戾气,此刀实乃大凶之物,留在你身边有害无益,还是由我来处置为好。只是我的紫微剑和这魔刀屠佛水火不容,我今日无法带走此魔物,只能暂且寄存在你这里,一个月后我会派人来取刀。”
叶青萍听他如此教训自己,心中不快,暗想:“连那魏清老头也知道要向我讨要,他却一上来就把这宝刀当成自己的囊中之物,真是好不要脸。”
虽然不服,但刚刚吃过苦头,叶青萍实在不敢在这位剑圣面前放肆,只得拜倒在地,磕头感谢他的疗伤之恩,赌咒发誓要将这魔刀好好封存,再不启用,直到等他派人日后来取。
李摩醯点了点头,转向平宁说道:“蔡忠在宫内宫外布置的高手已尽被我诸杀,剩下的人不足为患。此时上官虹他们已经杀进了宫,用不了多久就会到这里,大局既然已定,我先走了。”
说完后逐一拾起柳如烟掉落了一地的肚肠内脏,重新塞进她的腹中,脱下白袍,裹了尸体,就欲离去。
平宁公主见李摩醯要走,不由得急着说道:“师傅,你好不容易才来,怎么就走?”
“慧儿,我当年曾立下重誓,此生不再踏出自在天阁一步,如今为了你和如烟我已经违背了誓言,若是还继续留在这滚滚红尘,岂不被别人笑话死了。你冰雪聪明又有能人相助,我也不担心的你的安危,只是为师还要劝你一句,事事要留有余地,不要赶尽杀绝,否则总有追悔莫及的一天。另外,辰月教的人以后还是少用为好。”
李摩醯说完,抱着柳如烟的尸体纵身跃上房顶,转眼间消失在黑暗中。
李摩醯一走,院子里那股无形的威压顿时烟消云散,众人不约而同的长长松了口气。
平宁死中得活,连呼侥幸,她走到蔡忠跟前,让人割下了他的首级,随后转向叶青萍吩咐道:“首恶虽然已经伏法但帮凶还在,所谓斩草还需除根,那沈贵妃平日和蔡忠沆瀣一气,作恶多端,这次饶她不得。我这就去请求父皇治她的罪,还请战将军去一趟后宫玉信公主那里,将那恶妇之女除去,以正国法。”
说完后她自己带着十余名亲卫离去,留下那七名黑豹骑供叶青萍调遣。
叶青萍从地上捡起陈可儿掉落的那把涂了剧毒的蓝色长剑用布包好和断刀一起背在身后,又上前仔细检验陈、贺二人的尸身,发现他俩身体冰凉僵硬早已死透。
那陈可儿死的尤为惨烈,整个右乳几乎被完全从身上撕了下来,只在靠近肩窝的地方还有一层皮肉相连,露出大片黄色的油脂和红色的肌肉,惨不忍睹,脖子被从中间生生拧断,脖颈两侧是数个血肉模糊的大窟窿,脑袋软绵绵的耷拉着歪向左边,满脸都是鲜血,两个翻着眼白的眼球从眼眶里凸了出来,分外狰狞。
“以他二人的武功想来也是曾称霸一方,却偏要来趟这浑水,在这里送了卿卿性命,真是可惜。”
叶青萍叹了口气,轻轻合上陈可儿双眼,正要离去却突然发现陈可儿胸口黑衣下露出了一块铁牌,那铁牌本来是被贴身藏在陈可儿内衣中,若不是乳房被生生撕开也不会露出来,叶青萍心中好奇,割断了拴铁牌的红绳,将它拿在手中仔细观看,只见黑黝黝的铁牌上刻着一个血红的弯月和四颗星星,也不知道是何物。
青萍此时没时间细想,随手将铁牌收入怀中,又命人将陈可儿扒光仔细搜查,却再也没有发现其他可用之物。
大明宫内,懿宗李漼昨晚纵酒到深夜才睡,此时睡的正香。
他隐隐约约听到外面吵闹,感到有人推他,还以为是在梦中,翻了个身刚要继续酣睡,却突然觉得额头上一阵冰凉,一个激灵醒了过来。
屋子里点满了宫灯照的如同白昼,一名容貌绝美的女子只穿了一条勉强遮体的青纱裙跪在他身旁,一脸惊慌,手里拿着一条浸了水的毛巾正将拧出的冰水滴在他的额头上,正是他的心肝宝贝,那集三千宠爱于一身的沈贵妃。
虽然李漼平时对她异常宠爱,但深夜突然被从梦乡中惊醒,心中也甚为不快,责问道:“你不陪着朕好好睡觉为何吵醒朕?这外面的吵闹是怎么回事?”
沈贵妃心知事态万分紧急,直接回禀道:“陛下,您听,这外面都是喊杀声,刚才臣妾被惊醒后出门一看,发现宫门被从外面封死,这宫里的卫士也都换了。陛下,恐怕有人作乱阿!”
李漼听闻大惊,酒一下子就醒了,慌忙穿上衣服,冲着身边的太监怒吼道:“哼,我还活着,谁敢做乱?蔡忠呢?给我传蔡忠。”
可是那些太监一个个面面相觑,却无人动弹,心想宫门既然被封让我们如何出去?
只听得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响,房门被一脚踹开,十余个人鱼贯而入,为首一人正是平宁公主李慧,她背后跟着上官虹、离殷以及十余名黑甲军士,一个个满面杀气,盔甲上还带着未干的血迹。
一看这架势李漼心中顿时一片冰凉,但毕竟这平宁公主李慧是他平时最为疼爱的女儿,于是抱着一丝侥幸颤声问道:“慧儿,这是怎么回事?蔡忠在哪里?”
李慧哼了一声,一把将蔡忠的人头扔了过去,冷冷的说道:“蔡忠在此,这阉狗造反,已被我诛杀。”
看到那血淋淋的人头,李漼吓得一屁股坐倒在地上,过了好一会才支支吾吾的说道:“不错,这奸贼该杀,你干的好。如今奸贼已除,明日我上朝便好好封赏你们……”
平宁面沉似水,不等他说完突然恶狠狠的指着他身边的沈贵妃说道:“此贱妇平日和蔡忠狼狈为奸,残害忠良,请陛下降旨,赐她一死。”
沈贵妃吓得魂飞魄散,跪在地上手脚并用爬到懿宗脚下,哭着苦苦哀求道:“臣妾永远忠于陛下,绝无二心。求陛下看在我二人夫妻一场,看在我给你生了一位王爷一位公主的份上饶我一命……”
见自己的爱妃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哭得死去活来,李漼心如刀绞,转向平宁哀求道:“慧儿,我平时最疼的就是你,求你看在为父的份上饶她一命吧,哪怕把她贬为庶人也好。”
平宁公主李慧冷眼看着面前这个因为沈迷酒色而未老先衰的父亲,这个人曾经是大唐万里山河的主人,是一句话就可以决定无数人生死的九五之尊,真龙天子,可如今却为了一个女人放下帝王的尊严,像狗一样跪在自己脚下哀求。
她突然一阵大笑,从牙缝里挤出四个字:“国法无情。”
李漼愣了一下,颓然瘫倒,一把推开拉住他袍袖哭泣的沈贵妃,凄然说道:“既然如此,那就给她留个全尸吧。”说完后低下了头再不言语。
“不,我不要死,我是贵妃,你们不能杀我,陛下,你说话啊!”
生死关头,沈贵妃再也顾不得什么君臣之礼,发疯似的哭喊着扑到懿宗身上,抱住他的身子,将头深深埋进他的怀里。
平宁鄙视的看着这个吓破了胆的女人,向后一挥手,两名黑甲武士走上前去,将她从懿宗身上拉开,一人一边抓住她臂膀把她仰面朝天按在地上。
另有一人端着一壶酒走了过来,抓住头发将她的头固定住,拿起酒壶便要给她强行灌酒。
沈贵妃知道那壶里是毒酒,喝了便会没命,因此拚命扭动着身躯挣扎起来,同时用力将头来回摔动,樱桃小口却是紧紧闭住不敢张开。
“老实点,别乱动”那黑甲武士骂道,一脚狠狠踩在她的小腹上,趁她长声惨叫的时候一把将壶嘴塞进她得嘴里,然后捏住她的鼻子将毒酒灌下。
随着咕噜咕噜的声音,只见沈贵妃喉头上下耸动,转眼间就将整整一壶毒酒喝入肚中。
直到酒壶空了,武士才放开她,退回到平宁的身后。
沈贵妃挣扎着爬起来,顾不上擦去满脸的鼻涕泪水,指着平宁破口大骂道:“你这女人好狠的心,我虽与你不睦可从未想过要害你性命,陛下四儿八女中最疼爱的就是你,没想到你狼心狗肺,恩将仇报,一心要害我,我就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话未说完就觉得肚子里一阵绞痛,心肝肠肚如翻江倒海般翻腾起来,疼得她全身花枝乱颤,不由自主地用双手捂住肚子,弯腰蹲了下去,却是再也说不出话来。
那毒酒由陈可儿配制,毒性极为猛烈,片刻间就完全发作。
沈贵妃只觉得肚子里彷佛有无数把小刀乱扎乱搅,将她的肠子纷纷割裂搅烂,又好像有一团烈火在焚烧,将她五脏六腑都烧成了焦炭。
剧烈的疼痛下,她双腿抖的像筛糠一样再也支撑不住,扑通一声倒在地上打起滚来,双手在身上乱抓乱挠,将那青纱睡衣扯得粉碎,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肤,她虽然年纪已经三十有七,但平时保养得极好,身材丰腴饱满凹凸有致、没有半点赘肉,皮肤光滑细腻弹性十足,似乎风吹一下也会破掉。
此时沈贵妃那白花花的身子如蛇般在地上来回翻滚扭动,细细的水腰和浑圆的屁股摩擦着青砖地发出沙沙的声响,胸口两座挺拔的山峰随之上下起伏,带动着峰顶两点惊心动魄的殷红不断跳动,看得人口干舌燥。
然而在剧毒的侵袭下,她死前徒劳的挣扎注定不会长久,只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她的脸色就变得铁青,眼皮嘴唇都肿了起来,变为紫黑色,嘴巴一张一合,大量的白色泡沫开始从她口鼻中喷涌而出,顺着下巴淌在地上,而她挣扎的幅度却越来越小,渐渐由来回翻身滚动变为剧烈抽搐,最终整个身子如婴儿般蜷缩起来,双腿上抬,几乎顶到了胸部,随着她身体一次次猛烈的痉挛,膝盖撞在胸口发出啪啪的声音。
沈贵妃的神志渐渐模糊,眼前的那些人物都在离她远去,她感到自己彷佛飘到了空中,唯一的感觉只剩下来自腹中的剧痛:“难道就这样结束了吗?我十五岁入宫,在宫里经历无数勾心斗角风风雨雨才爬到现在的位置,那些大风大浪都没能打垮我,难道今天就要死在这小小的一壶酒上?不!我不要死,我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完成……”她突然不甘心的睁大了眼睛,两条腿猛地一登一收,身子一挺,然后全身完全放松下来,手脚末端微微的抖动了几下就再也不动了。
沈贵妃死去的样子极为古怪,身子像虾米一样弯过来侧趴在地上,一只手压在身下,另一只向侧面平伸而出紧握成拳,两腿从膝盖处弯曲对折,脚背却绷的笔直。
由于死前剧烈的挣扎,她浑身上下都是汗水,将那件青纱裙完全粘贴在身上,屁股微微向上翘着,一道黄色的清泉带着少许黑色杂物从她股间那粉红色的桃源门口缓缓流出,沿着白璧无暇的长腿淌到地上,一股令人作呕恶臭慢慢从她身上散发开来。
一名武士皱着眉头走上去,一脚踢在沈贵妃腰上,将她踢得翻了过来,随后伸手拨开被汗水和口水粘在脸上的几绺青丝,探了探她的鼻息,又将手按在她胸口摸了摸心跳,确定她已经死透,这才向平宁公主点了点头。
懿宗李漼缓缓抬起头望着死去的爱妃,见她双目圆睁、口鼻扭曲,面目极其狰狞,哪里还有半点仙女下凡般的绝色天香,不由长叹一口气,转过脸去不忍再看。
平宁走过去在沈贵妃脸上踩了几脚,将平日积压在胸中的一口恶气出了,这才转过身,来到李漼面前,眯起眼睛看着他,一字一句咬着牙说道:“请父王下旨,传位于太子。”
却说叶青萍来到玉信公主的住所,见院子门口守着两名带刀宫女,显然不是黑豹骑或羽林军的将士,于是朗声说道:“平宁公主作乱,我奉蔡公公之命,来此处保护公主,还请二位通禀公主殿下。”
那两名宫女听到宫外的喊杀声心中本已慌乱,此时猛地见到蔡公公派来的人彷佛一下子抓住了救命的稻草,赶忙迎了上来。
其中一人问道:“你们可有蔡公公的手令?”
“蔡公公手令在此”叶青萍话声未落,手中的断刀已经抡圆了劈头砍下,结结实实的斩在那问话宫女的左肩上,斜着从她胸前划过,自她身体右侧肋下破体而出,将她砍为两半。
那宫女张大了嘴,只来得及发出一声低沉的惊呼就再也发不出声音,随着鲜血从她胸前背后狂喷而出,她的上半身渐渐与下半身份离,如山体滑坡般斜斜的滑了下去,那些散发着热气黑乎乎的内脏纷纷从她体内涌出,掉落的满地都是。
另一名宫女见同伴被一刀两段,血污内脏流了一地,两截断开的身体在血泊中不断抽搐,双脚乱踢,吓得一声尖叫,大喊:“来人…… ”伸手去拔腰间的腰刀。
只是她的手刚碰到刀柄就猛然停住,因为四柄短剑已经从身前身后一起刺入了她柔软的身体。
“你们……”她张嘴欲喊,却发现口中全是粘稠的热血,根本发不出声音。
那四名扮装成宫女的黑豹骑偷袭得手,再不给她反击的机会,四人同时用力,两柄从后腰刺入的短剑猛地从她小腹穿出,而从她双乳乳尖处捅进去的短剑也接连从她后心透了出去。
那宫女虽然武功不弱,但骤然遭袭身中四剑后再也没有力气反击,只能一边痛苦的扭动着被穿在剑锋上身躯,一边大口的吐着血,发出一阵垂死的哀号。
四把短剑从她身上拔出,从创口处疯狂涌出的鲜血片刻间就将她身上浅绿色短袄完全染成了红色,她的身体只微微摇晃了一下便瘫软下去,倒在雪地上,四肢剧烈的抽搐起来,喉咙里发出一阵轻微的呜呜声。
叶青萍见她脏腑破裂,七窍流血,知道她命在顷刻,也懒得再在她身上补刀,直接跳过她的身子走进院子。
青萍命四名黑豹骑守住前后门,有出入者格杀勿论,自己则带了剩下的三人真奔玉信公主的卧房。
一路上几名惊慌失措的宫女都被她们不由分说乱剑刺死,当她们终于来到公主的卧房时身后已经留下了八具血肉模糊的尸体。
叶青萍一脚踹开房门,将断刀横在胸前一个箭步跃了进去。
屋子里点着四盏长明灯,照得甚为明亮,却是寂静无声,空无一人。
青萍走到床边,见床上被褥散乱,显然刚刚还有人睡过,伸手一摸,发现被窝竟还是热的,一声冷笑,骂道:“跟我玩起捉迷藏来了。她跑不出这院子,给我搜。”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只见一个十八七岁的少女被一名黑豹骑用短剑逼着押了进来,她身上只穿了一件秀满桃花的粉红色纱裙,一头乌黑的长发散乱的皮下,肌肤胜雪,双目犹似一泓清水,顾盼之际,自有一番清雅高华的气质,与那些寻常宫女截然不同。
叶青萍一看便知这少女就是沈贵妃的女儿玉信公主,见她一幅楚楚可怜的样子,突然想起了过去的自己,心中隐隐有些不忍杀她。
但青萍很清楚此时绝不能感情用事,只得狠下心,冷着脸说道:“公主殿下,非是我要杀你,只怪你母亲与蔡忠勾结,连累了你,还请你莫要怪我。你若是怕疼就闭上眼睛,我一刀下去很快就结束了。”
出乎青萍意料,玉信公主并没有大哭大喊,只是轻轻叹了口气,睁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平静的说道:“我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天,只是没想到来的如此之快,我还想最后见父皇母后一眼,可以吗?”
叶青萍摇了摇头,举起了手中的刀,说道:“我这就送你去那边和他们相见。”
玉信公主苦笑一声,叹道:“这十七年来我一直都生活在勾心斗角中,从来就没有一天快活过,但愿来世我不要生在帝王之家。”
说罢她举起手,轻轻抓住悬在头顶的刀锋,朗声说道:“我是天可汗的子孙,不能见血,若要杀我,还请用白绫。”
叶青萍没想到杀人还有这许多规矩,但还是点了点头,算是同意。
“多谢你了,还请让我收拾一下,好干干净净的上路。”
玉信公主说完后爬到床上,放下帷帐遮住众人的视线,然后才从怀中取出两块丝绸手帕,看着那两块洁白的手帕,想到自己年方十七便要死于非命,她心中一酸,两行清泪如断了线的玉珠般簌簌落下,一边哭一边脱下底裤,然后咬紧牙关,将手帕揉成一团后用力塞进了自己的后庭,直到将整块手帕都深深塞入大肠,堵住出口这才罢休,接下来她将另一块手帕以同样的方式塞进下阴,直到确信死去时不会失禁出丑,才重新穿好衣衫,掀开帷帐,在床边坐下,闭上眼睛,等着她们动手。
叶青萍一挥手,两个黑豹骑走上前去,扯下床单拧成绳子,又沾了水,在她脖子上绕了两圈,然后分左右用力向两边拉扯,随着那床单渐渐收紧,玉信公主眉头紧皱,脸上开始显出痛苦之色,不由得睁开了眼睛,粉红色的小香舌也从嘴里吐了出来,口水从舌尖缓缓淌下,顺着下巴滴落,在胸前的衣襟上浸湿了一大片。
一开始玉信公主尚且能保持着矜持,双手死死抓住床边,默默强忍着窒息带来的痛苦,但随着床单收紧,勒得她脖子咯咯作响,她的脸开始变成紫红色,五官渐渐扭曲,双手也不由自主地伸出,抓住缠在脖子上的床单用力向外拉扯,只盼着能拉出一丝缝隙,好让自己吸进一点空气,然而那死死勒紧的床单却丝毫没有松动,在两名身负武功的黑豹骑面前,她的挣扎显得那样软弱无力,又过了一会,她的双手终于缓缓松开,滑落到身体两侧,全身剧烈的痉挛起来,眼球几乎从眼眶里凸了出来,两道细细的血线从鼻孔里淌下,呼的一声,一阵寒风从门缝中吹入,将一盏长明灯吹灭,玉信公主身子猛地一抖,随后全身一下子瘫软了下来。
“一切就这样结束了吗?”玉信公主突然觉得肠子里一阵蠕动,那两条手帕竟然要从她体内滑出来。
“不,死后还要出丑吗……”玉信公主用尽最后的一点力气将屁股夹紧,然后所有的意识陷入了一片空白。
叶青萍轻轻合上玉信公主的双眼,将她吐在口外肿得胀大了一倍的舌头重新塞回嘴里,然后才将她的嘴闭合,又为她盖上了锦被遮住遗容。
虽然玉信公主已断气,但叶青萍为了保险还是没有去解开勒在玉信公主脖子上的床单。
看着那具锦被下的尸体,青萍心中彷佛堵了一块石头。
按照她过去的理解,人都是怕死的,至少她自己就怕的要命。
可今天两位公主面对死亡时那平静的眼神却彻底颠覆了她的信念。
难道这世上真有不怕死的人?
难道真的有人为了维护一份尊严,为了那种虚无缥缈的叫骨气的东西,可以毅然决然拒绝最后一丝生的希望?
难道因为她们身上流着高贵的血,就可以那样坦然淡定的面对生死?
虽然不愿意,青萍却不得不承认从心底佩服她们。
“哼,有什么了不起,要不是李摩醯她还不是横尸就地。”
青萍对自己安慰道,留下四个人看守玉信的尸体,带着剩下的三个黑豹骑向着冷宫走去,她心里还紧记着上官虹的临别时对她的嘱咐,“保护太后。”
东方的天空蒙蒙放亮,叶青萍经过一整夜的搏杀此时已是筋疲力尽,好在兵变中的交战双方都集中在大明宫,她一路来到冷宫并未受到阻拦。
这冷宫说白了就是囚禁失宠嫔妃的牢笼,院子年久失修,到处都是从积雪下支棱出来的杂草,她依着早就探查过的路线直奔囚禁太后的院子,一路上别说人连只鸟也没遇到。
“站住,什么人?”一名守在门口的宫中护卫大喝道。
“平宁公主派我等前来保护太后。”叶青萍不紧不慢的答道,眯起眼睛借着微弱的晨光打量着面前的护卫。
“这几个人留在门口,你跟我进来,莫要惊扰了太后。”
他说话时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犹豫。
叶青萍微微一笑,淡淡地说道:“你几时进的宫?怎么身上还有股血腥味?”
那护卫听罢大惊。
伸手拔刀出鞘,却见一柄黑乎乎的断刀当头斩下。
炭火早已熄灭,屋子里虽然还带着一丝热气却并不比外面暖和多少,这就是冷宫,供应的炭只够烧到前夜,后半夜封了火便只能靠着炭炉的一点余热取暖,也不知道有多少享惯了荣华富贵的嫔妃被打入冷宫后在一个个寒夜里受冻而死。
宁皇后坐在床上,身上裹着厚厚的棉袄,却仍止不住咳嗽,她的心却比这滴水成冰的寒夜还要凉。
三年了,她被打入冷宫已经整整三年,由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尊贵无比的皇后娘娘一下子变成了无人问经的囚徒。
她知道很多人都在等着她在这里自生自灭,也知道她娘家的势力在这三年中被一点点铲平瓦解,更知道儇儿在外面过着朝不保夕随时可能被废的日子,但她却什么也做不了。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活下去,无论多苦多难,多少辛酸泪水,都要顽强的活下去,为了宁家也为了儇儿。
三年了,她咬着牙挺了过来,可等来得难道就是这道赐死的圣旨吗?多有趣的字眼,连死也要赏赐。
“娘娘,您就从了吧,我们也好回去复命。”她面前的宫女劝道,她手里的托盘上放着一壶毒酒,在她身后站着两名凶神恶煞的武士。
“这圣旨是假的,你们到底受了谁的指使?让我死也死个明白。”
宁皇后咬牙说道。
那宫女叹了口气,伸手一招,她背后的两个武士走上前去便要用强。
门开了,寒风吹起地上积雪从门口灌了进来,同时灌进来的还有那霍霍的刀光。
噗嗤一声轻响,一把黑黝黝的断刀从那宫女的后心捅了进去,她两眼猛然睁大,不敢相信的看着从自己胸口突然冒出来刀锋,上面沾满了温热粘稠的鲜血,那是她的鲜血。
砰的一声,酒壶掉落在地上摔得粉碎,毒酒洒在青石地砖上冒起一阵清烟,化成无数白色的泡沫。
叶青萍凶狠的将刀在她身体里一搅,把她的心肝肺搅得稀烂,随后一把抽出,任由她的尸体瘫软在自己脚下,挥刀横斩,攻向了离皇后最近的那名武士。
这注定是一场没有悬念的战斗,在叶青萍和三名黑豹骑的夹击下,转眼间三名来毒杀皇后的人已经横尸就地,一个活口也没留下。
叶青萍曲膝跪倒,以刀地拄地,低着头说道:“末将战无双奉上官虹大人之命前来救驾,来的迟了一步,令太后受惊,还望太后恕罪。”
宁皇后点了点头说道:“战将军快快请起,这地上凉,莫要像我一样冻坏了膝盖。你刚才叫我太后,莫非太子他?……”叶青萍郑重的点了点头,将事情经过大概说了一遍,宁皇后这才终于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突然向着门外拜倒,哭着呼喊道:“苍天有眼,保佑儇儿……”
宁皇后哭了一阵后站起身,扶起跪在她身后的叶青萍等人,擦干了眼泪,对于兵变之事一一问起,却对刚才有人要害她的事情只字不提。
叶青萍见宁皇后片刻间便由狂喜恢复了清明,询问之处均是关键所在,即使她推托不说,太后也能猜个十之八九,对整个兵变的走向清清楚楚,彷佛亲眼所见,心中暗自佩服,心想这太后娘娘心思细密果然是个厉害角色,以后还要小心伺候。
众人一直等到天明东方日出,才听到院子外有脚步声响,叶青萍不敢大意,亲自来到院门口,见到一个三十出头的太监手拿圣旨正和门口那个黑豹骑理论。
叶青萍仔细询问下,才知道昨夜皇上忽然重病驾崩,传位太子。
太子已经进宫准备登基,此时正在前来冷宫迎接太后的路上,作为太子身边的首席大太监,他先来此处宣旨,也让太后有个准备。
叶青萍笑道:“公公辛苦,只是太后刚才受惊,才刚刚睡下,不如我们先在此处等等,等殿下来了,我再进去通禀。对了,敢问公公尊姓大名?”
那太监见她手握断刀寸步不让,也没了计较,只得和她在门口等候。
闲聊中叶青萍才知道此人名叫田令孜,竟然是北川利州人士。
利州算是她的第二故乡,此时真所谓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说起家乡的状况,两人之间顿时多了许多话题。
他们飘泊异乡无依无靠,也算同病相怜,越说越近,当叶青萍说到王建中血洗利州之事时心中伤痛复发,不由得潸然泪下。
田令孜见她丝毫没有架子,对自己坦诚相待,心中也自感动,一个劲劝她放宽心。
一个太监,一个将军,站在雪地上聊着家乡的往事,不觉中一轮红日缓缓从东方鱼肚白的天空中升起,一缕缕阳光顽强的穿透云层,照在雪地上发出刺目的反光,破旧的院子以及院门外的众人都被渡上了一层金色,显得不怎么真切。
那个寒风呼啸大雪纷飞的夜晚已经成为过去,天亮了,一个新的时代开始了。
阳春三月,东都洛阳繁华似锦,街边挤满了做买卖的市贩,叫卖声不绝于耳。
随着一阵马蹄声,大街东边来了两匹高头大马,马上一对青年男女一路说笑着并肩而行。
那公子头戴方今,一身青蓝色长衫,相貌堂堂气度不凡,他身边的女子身穿淡黄色紧身短衫,披着红色的大氅,容貌美艳,一颦一笑间风情万种,与这公子实是天配地设的一双。
只听那公子说道:“玉琴表妹这次奉李前辈之命下山,想来定会名动江湖,成为人人敬仰的女侠。”
那女子微微一笑,脸上微红,说道:“此次我下山是去取一把魔刀,师傅吩咐拿了东西立即回山,不得有所耽搁,可如今我这一路下来已经耽误了不少时间,回去怕是要被师傅骂了……”
“表妹貌美如画,武功又高,深得李前辈真传,他喜欢还喜欢不过来,又怎舍得责骂你?我看……”那男子一阵甜言蜜语,直逗得叫玉琴的女子娇笑连连,一时间彷佛一朵绽放的牡丹,娇艳无双。
两人正走着,突然前面一阵大乱,只听一个女人高声哭喊道:“你们这些恶人,就因为我父亲欠了你们三百文钱便要将我卖入青楼,你们就不怕王法吗?”
“王法,老子就是王法。”
在一阵哄笑声中,那女子发出一声尖叫,显然是受了欺辱。
玉琴放眼望去,只见街心中几个彪形大汉正围着一个十七八岁的美丽少女拉拉扯扯,她身上的衣衫已被撕破,露出下面大片的雪白肌肤,一脸慌张,双手紧紧捂住胸口关键部位死也不肯放手。
她见此情景,气的七窍生烟,大喝道:“你们这些狗奴才光天化日之下胆敢强抢民女,真是猪狗不如。”
她话未说完已从马背上飞起,在空中一拧身,双腿飞摆,连踢四人。
只听一阵惨叫,围住那女子的四名恶奴顿时捂着胸口摔倒在地上再也站不起来,这一记鸳鸯连环腿使得飘逸洒脱,直到四人倒地不起,她才如燕子般轻轻落在地上,当真是举重若轻一派大家风范,惹得她身后那公子赞不绝口。
那受辱的少女一下子见到救星,本已绝望的脸上顿时现出了喜色,大呼着救命,跑过来躲到玉琴背后。
玉琴冷冷的望着面前那几个手持棍棒却不敢上前的家奴,骂道:“你们这些奴才平时狗仗人势,鱼肉乡里,今日本姑娘便要为民除害……”话刚说到一半突然觉得后腰上一疼,一阵麻木迅速从腰部扩展到全身,片刻间她发现自己的双腿竟然已经无法活动。
“这是什么样毒?怎么发作的如此之快?”
她当然不知道此毒乃是辰月教大长老陈可儿的独门配方,专门用于对付蔡公公那样的绝顶高手,又岂是她所能抗拒的。
玉琴强压下心中的惊诧,内力迅速流转,将毒质强行隔绝在脏腑之外,同时手肘向后反撞。
只是她这一击却落在了空出,那偷袭她的少女早已逃到远处。
她心中一凉,知道自己中了圈套,大喊道:“表哥,快杀了这些人。”
然而她却没有得到任何响应,不由回头望去,只见她那风流倜傥的表哥早已身首分离,无头的尸体还挂在马蹬上。
“表哥!你们……我跟你们拼了!”
她一声大吼,长剑出鞘,紫微剑气疾吐,一剑斜斜斩出。
那四名假扮的家丁在一瞬间被这开山破地的一剑斩为两段,连一声惨叫也没来得及发出就横尸当场。
然而玉琴这一剑也用尽了她全部的内力,一剑斩出后内力一泄,顿时毒气攻心,脸上一黑,踉跄着后退了一步。
她刚刚站稳身形,挥剑再斩,忽然见到一个老者闪到她身前,左手如闪电般抓住她的手腕,右手一掌向她胸口拍落。
她抬起左臂格挡,无奈剧毒发作后身子发僵,手臂只抬到一半便再也抬不起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一掌结结实实打在她左胸隆起处。
随着砰的一声闷响,她的胸口一下子凹了下去,五脏六腑纷纷碎裂,而更要命却是一根断裂的胸骨直接刺入了她的心脏。
玉琴一口气憋在胸里喘不出来,顿时两眼翻白,七窍流血,缓缓瘫倒在地上。
她艰难的将嘴里混着内脏碎块的血吐出来,收回已经涣散的眼神,用最后的力气断断续续的说道:“以你的……武功……我本不是对手……为何还要……用这种下三烂的手段杀我?”
然而她最终也没有得到答案,她最后看到的就是那老者冷笑着飞起一掌拍向她的天灵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