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隔多年,我依然清晰记得那个大雨天的夜晚。
淼淼和我刚上高二,一家人到餐厅为爸爸庆祝五十岁生日。
父母感情非常的好,家里气氛一直和睦而温馨。
回家的路上,淼淼给爸妈讲学校发生的各种八卦新闻。
班主任新婚穿的裙子很难看,数学老师出错考试题,学校餐厅食物涨价。
我低着头一边刷手机,一边插嘴补充或纠正。认识淼淼一辈子,又和她同学一辈子,两人之间没有秘密。
忽然间,我感觉背后座椅被猛得撞击了一下,虽然有安全带,但身子还是冲出去,手机也甩到车厢前面。
车厢先是倾斜再是腾空,但直到落地前一秒我才意思到我们竟然飞起来,然后重重拍在柏油马路上。
车里的灯光闪亮几秒又滋滋熄灭,瞬间和窗外的黑暗融为一体。
我的感觉只有一个,爸妈要没事、淼淼要没事、我要没事。
也许过了一个世纪,也许过了一分钟,我隐约听到远处的警笛声,然后我被拖出车子。
急救人员就地给我做各种检查,虽然浑身是血,但我除了擦破皮以及轻微脑震荡没有其他伤害。
我昏昏沉沉坐在路边,最后的意识是工作人员将父母抬出车子放进袋子里,还有一辆救护车将淼淼送去医院。
再次醒来时,我知道父母已经离我们而去,淼淼在加护病房急救。看着淼淼虚弱地躺在病床上,我忽然意识到这个世界就剩我们两个。
淼淼抬起身体,张开双臂朝我扑过来。
我赶紧大跨几步来到病床前,抱住这个世界我最亲的人。
她身上散发出的熟悉味道,是亲人的味道,也是家的味道。
我在她的肩膀上禁不住流下眼泪,虽然我们失去父母,但无论发生什么,淼淼和我都会在一起。
“我太想你了,真担心再也见不到你。”淼淼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绝望。
我紧紧搂着她作为回应,宽慰道:“我也很想你,放心,我们不会分开,你好好养伤。”
接下来的日子混乱不堪,我亲历亲为,一件件处理父母的身后事。
保险公司的赔偿、父母公司的帮助、还有亲戚朋友、学校社区的捐赠,我没有客气,一一收下。
幸运的是在这场大灾大难后,淼淼和我仍有一片屋顶遮风挡雨。
不幸的是在付清房子贷款、医药、丧葬费后,我们的存款所剩无几。
幸亏爷爷奶奶都还安在,出事后来到我们身边,全力支持我们继续念书。时间是抹平创伤的良药,家里又开始有了欢声笑语。
每天我都会怪那场车祸夺去我们的父母,然而,当我们拿到大学录取通知书时,两人先是开怀大笑、再失声痛哭。
我抱着她,知道父母会为我们骄傲。
一个没照就敢上高速追尾的小年青夺去我们的父母、我们的生活,但我们两人仍然在一起,这个家也仍然没有散。
就在我以为生活会越来越好时,爷爷的一项投资失败。
他吞吞吐吐告诉我准备回老家安度晚年,我意识到从此很难再依靠二老支付两人的学费。
虽然心里苦楚,可我仍然谢谢二老多年的支持,只说自己来想办法,也请他们千万不要告诉淼淼。
其实我也没有太多选择,跟学校各方打听后,我办理了休学。
爷爷因为搞砸投资连累到我们而非常内疚,托关系在工地找了个大师傅带我绑钢筋。
我知道机会难得,身段放得很低,一个星期六十个小时是常态。
好在有大师傅这层关系,不仅很快学会工地里的技术活,而且拖欠工资的事儿从没发生在我身上。
我先从小工开始,学得分外努力,加上年轻有力气,不到两个月就转成大工,之后开始学习如何配大料、小料,时不时跟在代班后面学看钢筋图纸,有时候也会帮忙做些简单的图纸翻样。
工地没活干时,我又想办法找其他零活工作。
这件事没瞒多久淼淼就知道了,起初她极力反对,一会儿跟我大发雷霆、一会儿又苦苦哀求。
从小到大都是我顺着她,给她当跟班。
然而,不管淼淼再如何强势,她是两人中情绪化的那个,而我来管理智。
现实情况是我们只能靠自己,爷爷奶奶年事已高,我们不能再依靠他们。
打工做这些事儿都不难,只要态度好又能吃苦,收入也很可观。
淼淼和我的生活、还有她的学费都能应付。
我放弃了学业,生活变得愈加辛苦,但我永远不会改变这个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