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ust a matter of time/should we say goodbye/
(只是个时间问题/我们是该了断)
Or should we keep it all/
(或要得过且过)
It\'s a beautiful lie/
(真是个绝妙谎言)
You can make it true if you want to/
(若你真的乐意,亦可把它实现)
With a cost of all/
(代价于你何干)
Fireworks/
(如燃烟火一般)
You wasted it all just to watch me burn/
(你费尽心血,只为灼伤我身)
And on and on and on。
(成就无尽孽缘)
——《A Matter of Time》
赵嘉霖慌乱地跑回到电梯门旁的洗手间里去呕吐、易佳言紧随其后跟着去照顾的时候,周荻便头也不回地主动进了审讯室。
一进屋,他便大大咧咧地掀开了应审人座位上的小桌板,一屁股坐到了上面,随后放下桌板,把自己被铐了一对儿“银手镯”的双手端在半空中,醉眼朦胧却又气定神闲地等着人来帮他解开。
站在门口分别穿着墨绿军服和墨蓝警服制服的明子超和叶茗初看着周荻的背影,当即交换了一个眼神,明子超撇着嘴角对叶茗初冲了冲嘴,叶茗初也默默地算计着什么似的看了一眼明子超,又将眼神重新放回到了周荻的后脑海,对明子超点了点头,旋即自己先招呼了一个日常守在走廊里的情报局制服探员,帮着周荻解开手铐、再把他的双手分别扣在桌面上凸出来的两个羁押环里头,接着又重新回到了审讯室。
而明子超又看向了站在观审室门口的岳凌音,对她微笑着摸了摸自己下巴上看起来貌似是因为忙碌而几天都没有剃掉或者修剪一下的髭须,随后又用拇指跟食指比呈直角、中指和食指贴合呈剑指,摆着“开枪”的手势指了一下岳凌音——这是他们两个之间特有的暗号,表示“开战”或者“情况紧急”的意思。
岳凌音会意,还故意对着明子超伸舌头做了个鬼脸,随后转过身,严肃地回到了观审室里。
我见状也立刻转过身去,走到了观审室里的操作台前,并且在岳凌音的指导下,调试了审讯室里的监控摄像头、红外报警仪、监听设备和对讲设备,以及观审室里的录像、录音、功放扬声器,并且戴上了耳包、打开了录音,干了此刻正在女盥洗室里照顾赵嘉霖的易佳言的活儿,协助观察着审讯室里跟走廊里的情况。
情报局的操作设备和系统,看起来都要比市警察局里的东西更加智能现代化得多,所以我需要操作的东西也没多少,只是把一切都设置准备好,我也可以戴着耳包开小差了。
于是,做完这一切,我还把手机摆在了监控显示屏旁边的操作台上。
想了想,我还是先点掉了躺在我手机屏保上——蔡梦君的公主裙艺术照上——的那条短信提示。
——对于刚才突然冒出来的那条短信,我多少有点心乱外加疑惑:
号码是陌生的,甚至电话号码还比正常号码其实多了好几位数字;
但是能在我面前自称“好外甥”的,也就那么一位借尸还魂的“天网大先生”了;
只不过,我现在在干什么呢?
查的就是他们“天网”的疑似内鬼周荻啊。
我要是再在这个时候联系他夏雪原,周荻的嫌疑倒还没坐实,我他妈不就成了专案组的内鬼了么?
——我靠!我的老舅,你这个时候联系我,是不是要给我这个“好外甥”下套呢?
好家伙!
我越想越不对劲:如果我这个时候贸贸然去见夏雪原,万一身后有情报局或者联合专案组的人跟了上,并且发现了我私下里去见他——或者情报局不只周荻一个、或者说周荻那家伙压根就不是情报局的那个内鬼,而另有他人呢?
万一把我跟夏雪原见面的照片或者视频拍下来,再汇报给明子超、叶茗初和岳凌音他们,那他妈的周荻这家伙的嫌疑,是不是就被撇清了?
而我是不是就得做到周荻现在坐着的地儿了?
我不就成了大冤种了吗?
不行,我不能理他!老舅啊老舅,你外甥是有点缺乏人生经验,不知世道黑暗、人心险恶,但是,你外甥我可不傻!
我又看了看黑掉的手机屏幕,反正夏雪原就给我发了一条短信,而且他也没说要找我干什么,索性我就当没看见。
就算是他此刻真的到了情报局的外面,也先让他等着,等审完了周荻再说。
“哟!小鬼头倒是挺有自觉呀!”恰在此时,岳凌音亲自为我端了一杯清水,看到了我把手机放在了操作台上之后,对我笑了笑。
“啊呀!谢谢岳处长!您说您这么大个情报局的处长,亲自给我端水,我还真有点不好意思呢!”
“有啥不好意思的?你不是我的小情郎嘛!”岳凌音说着,还对我笑着抛了个媚眼,“要不是看在雪平,我早让你当我男朋友了!”
我无奈地对她翻了个白眼:“那行!你要是真把我当小情郎,你现在就跟我亲个嘴,行吧?我的『凌凌大宝贝儿』?”
——“凌凌大宝贝”这个外号,是我早在当年国情部上K市警官学院选拔探员时候,我就私下里给岳凌音取的。
没出一天,就在全校叫开了,并且还传到了她本人的耳朵里。
她本人倒是不排斥,但是却不允许我再这么叫。
但这会儿的岳凌音,再次听到了这个绰号之后,却放声大笑了一阵,也把手机放在了我的手机旁边,并且接过了一直站在单面玻璃窗前的夏雪平递过来的手机,还对我说道:“机灵点儿、警醒点儿,你这周荻学长,可不好对付!刚才一路上没出事儿,不见得待会儿不会发生什么,懂吗?”
“明白。”
岳凌音对我微笑着点了点头,拍了拍我的肩膀……
随后就直接狠狠地揪住了我的鼻子:
“再敢管我叫一次那么肉麻恶心的外号,小心我把你鼻子直接薅下来!”
“哎哟哎哟!疼疼疼……我错了我错了!岳处长饶了我!”
“哼,没大没小的!跟你开个玩笑你就蹬鼻子上脸啊!臭小子……”
说着,岳凌音就松开了手,还仿佛是故意看着我吃痛似的异常开心地对我笑着,随后,她也站到了单面玻璃的前头,靠到了夏雪平的身边,又一脸严肃地看向审讯室里发生的一举一动。
而夏雪平,则是一直站在观审室与审讯室中间隔着的单面玻璃前,仿佛森林中一头听到了风吹草动而立刻把自己蛰伏在茂密灌木丛中的一头母狼一样。
她刚刚听见了岳凌音的低俗玩笑、又看见岳凌音拧着我的鼻子的时候,也不过是回头轻轻笑了笑,还意味深长地看我一眼,接着就又转过身去,把心事重重的目光牢牢地放在了周荻的身上。
——但看起来,她好像并不是在担心什么,更仿佛是认定了等下好像会发生什么、周荻等下可能一定会说些什么一样。
而在审讯室的那边,明子超是最后一个进门的,进门的时候,手里也端了三个放入了塑料杯托的纸杯——看明子超的状态,他好像并非是来审讯周荻的,而眼前的审讯室,貌似一瞬间成了他家的客厅一样,而他是来招待叶茗初和周荻这两位客人的:“来,喝点儿咖啡吧,二位!麦斯威尔的,虽然说,按我老妈的话讲,麦斯威尔家的咖啡有一股香油味,但是我觉得挺提神的。提提神,今晚,咱们仨好说说话!”
就在明子超把其中一杯递到了周荻面前的桌板上的时候,周荻却仰头打了个响嗝。
“哟——嗬!”这个响嗝,熏得明子超差点睁不开眼睛,“一身酒气啊,周荻老弟?”
“哈哈……对不住了,明长官……来之前,喝了点。”
“嗯……你这一身酒味我是闻出来了!海参崴产的『胜利牌』伏特加对吧?”
“对,就那种……就是易瑞明当选元首第一个任期的第二年,他出访莫斯科的时候,俄罗斯总统浦基洛夫送他的那种——嗝!劲儿大!上头!”
“喝了多少啊?”明子超边说边回到座位上,然后把另一杯咖啡递到了叶茗初的手边。
“不多,一瓶都没喝了——大概,应该还剩两口的时候吧……就……我被雪平带着何秋岩那小子……还有……我……我前妻,给打断了!就差两口就喝了了……”周荻又打了个俩嗝,然后微微弓着身子、低下头,嘬着杯子喝了一小口咖啡,随后再次坐直昂着头,滚刀肉似的看着明子超和叶茗初。
叶茗初看着周荻,也端起了咖啡喝了一小口,随后微笑着说道:“周课长今天好雅兴!喝着俄罗斯的烈酒、又叫了四个乌克兰的美女给你跳艳舞。搞这么大的场面来自娱自乐,声色犬马的,对于你周课长来说,今天是什么好日子啊?”
周荻一听叶茗初这话,脸上多少有点细微的抽动,但转瞬间就收起了面部肌肉的动作,睁大了眼睛,歪嘴贱笑着对叶茗初说道:“怎么着?听这意思,叶主任也有兴趣跟弟弟我一起玩玩?”
一听周荻这话,明子超和叶茗初相互对视了一眼,也都笑了。
“周荻老弟还真是风流!”明子超说着,对周荻被扣在受审位的桌板上头的束腕铁环扬了扬,笑道,“都已经这样了,还跟咱们的叶主任调情呢?而且你也真是来者不拒,见一个,撩一个!”
叶茗初也睁大了眼睛笑着说道:“我也是没想到,我在警察部里都算是非常没有魅力的人了,没想到,还能入咱们周课长的法眼呢!不过,周课长,我好歹也是有主的人了,你这么撩闲,就不怕被我的伴侣找上门儿?他可不是吃素的哦!”
“弟弟我倒是不介意啊!不是有那么句俗话么?『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我无所谓!有伴儿、有男朋友、有老公的女人,我周荻也不是没睡过!”
听他说到这的时候,我忍不住捏紧了拳头——我很是想克制自己的情绪,但却还是不由自主地抬起头来,朝着夏雪平那里看了一眼;
没想到的是,当我抬起头后,正巧就跟夏雪平的目光对上位了。
而夏雪平眼睛里,似乎全是委屈和不满。她轻轻抿了抿嘴,紧接着又转过了头。
我犹豫片刻,什么也都没问,什么也都没说,只是接着低下了头,看向面前的监控显示屏。
恰在这个时候,易佳言扶着看起来身体忽然变得特别虚弱、精神状态也有些恍惚的赵嘉霖回到了观审室里。
易佳言对岳凌音和夏雪平点了点头后,帮着赵嘉霖搬了把椅子放到了我的身旁。
我看了看头发上、鬓角上、以及脸颊上还挂着水珠、且脸颊和嘴唇毫无血色的赵嘉霖,当着岳凌音……和夏雪平的面儿,我也不敢多说什么,想了想,还是把手边的咖啡端到了赵嘉霖面前。
赵嘉霖双目无神地对我摇了摇头,随后从大衣口袋里掏出了一瓶350毫升的矿泉水,在我的面前晃了晃。
我只好把纸杯放下。
但正当我转头再次看向监控显示屏的时候,赵嘉霖却一把将自己的头搭在了我的肩膀上。
——这一下,直接把易佳言看傻了:“啊……”
易佳言轻声地“啊”了一声,直接引得夏雪平和岳凌音齐齐转头看向了我,当然还有躺在我的肩头的赵嘉霖。
赵嘉霖貌似也感受到了集结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于是她咽了咽口水,虚弱地说道:“姓何的,借我撘一下……我太难受了……”
“我……”
我抬头看向夏雪平。
此刻夏雪平的目光,依旧是那样充满委屈、不满,当然也多了一丝困惑和好奇。
于是我此时,是既想拒绝赵嘉霖的请求,又不想拒绝。
但她又已经结结实实地把自己的头枕在了我的肩膀上……
就在我还没做完心理建设和决定的时候,夏雪平便已经转过身去了。
而岳凌音看了看我和赵嘉霖,又看夏雪平没说什么,也重新转过身观察其隔壁的审讯来。
而隔壁双手被束缚住的周荻,依旧在眯着眼睛、满脸醺红,眉飞色舞地对叶茗初调着情:
“……并且,这么多年了,弟弟跟姐姐说句实话:当年我刚加入国情部、在首都接受那次为期半年的培训的时候,弟弟就看上姐姐了——啧!茗初姐的纤细身条、偏偏又长了一对儿大奶……嗯——咳咳,那啥,文雅点儿哈:那对儿傲人的酥胸!外加这大长腿!这蜜桃一样的屁股!弟弟早就魂牵梦萦、难以自拔了!我那时候好几次晚上都想着叶主任您的身体手淫之后才睡得着的!叶主任要是不嫌弃弟弟,等过后,你们家老韦要是没在身边的话,你来F市、或者我过去首都那边,让弟弟好好伺候伺候你!弟弟我会的招儿,绝对比你们家老韦强得多!”
“哼!”
赵嘉霖枕在我的肩头,本来已经昏昏欲睡了,但在听到了周荻的这么一番流氓言辞之后,却多少有些“垂死病中惊坐起”的意思,登时瞪大了眼睛,对自己的前夫的肮脏语文嗤之以鼻。
可听完这么一大堆骚话,当事人叶茗初的脸上却依旧波澜不惊:“这个嘛,你可就想多了,周课长——你平时就是这么撩拨女人的么?那看来你撩拨倒手的女人,质量好像也不怎么样嘛!就这样的话语,就能让人跟你上床?在我这可不灵哟!虽然你对我这般痴心,但问题是,周课长,你真不是我的类型!”
“我不是你的类型?你的口味还真叼呢,叶主任!多少各个年龄层的女人夸过我,说我是『F市江口洋介』、『Y省檀健次』、『东北人自己的布拉德·皮特』了,你说我不是你的类型?心口不一吧,叶主任?”
“哈哈哈!你有点太自恋了,周课长!”叶茗初笑道。我相信这会儿的叶茗初,是真的被逗笑的。
明子超在一旁也跟着笑了笑,插嘴道:“看来,咱们的周课长的心态还真是好,审问都还没开始呢,这就已经跟咱们的叶主任开上黄色玩笑了?”
听了明子超的话,坐在二人对面的周荻这才在今晚第一次露出最为严肃的一个表情,他当即收起笑容,看似因为醉酒头晕而眯着眼睛也睁大了。
他依旧昂着头,又扭头往自己右手边的单面玻璃看了一眼——我知道在他那侧,根本什么都看不到,但他的目光,依旧变得犀利了起来,紧接着他又回过头,且昂着脑袋说道:
“想搞我的心态,二位大可不必,虽然说,看来专案组对在下周荻还真是挺重视,一个问话而已,竟然直接派出了两位特派员——更何况还分别是国情、警察两家系统的心理战专家,两位大红人,专门单对付我周荻一个,但是说实在的,没有必要。要是你们有什么直接证据能够证明我有污点、能够直接给我定性,那现在就给我带去首都的军事法庭好了,用不着这么大费周章!”
没错,从一开始周荻对着明子超的脸故意打了个滂臭的醉嗝开始,这家伙就已经在跟明子超和叶茗初开始玩起心理战术了。
审讯或者对话时候的心理战术,无非就是如下几招:挑衅、沉默、抻话题、顾左右而言他、挖逻辑陷阱、钻逻辑空隙。
刚才他对叶茗初看似非常淫秽的表白,我估计他其实也是想故意激怒叶茗初。
听了周荻的这句话之后,明子超笑着点了点头:“嗯,也是。周老弟怎么说也是为国情工作奉献了十几年了,可以说是咱们这行的翘楚了。说句糙的:都是千年狐狸,谁也别跟谁玩聊斋了。愿意开门见山,这个,我很喜欢。”
“周课长此言差矣,你这几天应该不知道,”叶茗初也笑着回敬了一段话,“实际上这几天从首都来了一个秘密小组,专门针对咱们F市警察局、Y省安保局和你们F市情报局进行了一次摸底和内部调查。作为专案组的负责人和小组负责人,岳凌音、夏雪平、安保局的欧阳雅霓,还有你们F市情报局的好几个跟你同级别的探员都已经这样接受过问询了。只不过是这几天,你一直以有任务为理由,动不动就不在局里,所以现在就差你一个了。”
“是啊,老弟!”明子超又接过话道,“你刚才在那家酒店里不还说么——在咱们国情部,内部调查本来就是常态!你都门清呢,这会儿怎么就不能大方点儿了呢?就当咱们仨坐一起,推心置腹聊聊天还不行?”
“也对,”周荻点了点头,打了个哈欠,然后又恢复到了一脸醉意的德性,“那,咱们就聊十块钱的呗?有什么问题,咱们还是直接开始吧?时候也不早了。好吗?”
“愿意聊聊,就是真看得起你姐姐我了!”叶茗初继续微笑着说道:“周荻探员,就像明长官说的,请你别误会,也别有什么心理负担,我们俩这次虽然负责对你进行审问,但,你也可以把这此审问,当成也就是一次国情部对内的内部调查而已。只不过,丑话说在前头,国情部的规矩,你作为一个做了十几年的资深情报干部,我想你比我更加清楚:如果你有什么隐瞒、遗漏、编造或者污蔑,在过后的军事法庭上,会予以罪加一等的处理。所以,还希望你能够知无不言、如实所言。”
周荻低下头笑了笑,又不住地点了点头:“呵呵,有点意思——表面上听起来轻轻松松,实际上压迫感给我拿捏得死死的!有意思!在下学习了!放心,我这个烂人,没什么亲人,也没什么朋友,能够跟人推心置腹的时候很少。而在我心里,我是确实把二位当成哥哥、姐姐看待,所以,你们不用担心,您二位问我什么,我都会一五一十地回答的!来吧,二位长官,有哪些质疑我对情报局忠诚的、认为我是所谓的潜藏在情报局内部的『鼹鼠』的、从哪些方面觉得先前的那几次任务的失败是我一手造成的问题,都请问吧!”
“别着急、别着急!刚才叶主任都说了,这是内部摸底和调查而已。咱说,周老弟怎么就会觉得,我们把你找来,一定是会问你关于那些个事情的什么乱七八糟的问题呢?”明子超听起来像是打岔一般地说道。
周荻抬起头笑着,眯着眼睛看向明子超后,又转过头,对着单面玻璃说道:“喏,那不是夏雪平刚才,带着何秋岩和赵嘉霖、还有那么一帮应该是从首都特意调过来的雏儿们来抓我的时候,夏雪平她说的嘛!岳凌音派他们来逮捕我,难道不就是为了这个?不过你们也真是有意思——抓我,居然派了一堆我见都没见过的生瓜蛋子来也就算了!我知道,你们是怕F市站的人又跟我关系好的、会给我通风报信;你们把我前妻那个小娘们儿也叫来干嘛呢?你们就不怕,她也会给我通风报信么?”
“哼哼……”
枕在我肩头的赵嘉霖,用鼻子轻笑了一声。
实际上对这个事情,我也多少有些疑惑——我打电话的时候,都特意跟岳凌音汇报过赵嘉霖这几天身体有些不适,虽然能够去上班了,但毕竟之前有些失血过多,而且她手腕上还有伤,怎么能够让她参与抓人呢?
而且还是抓周荻?
过后夏雪平和岳凌音才分别说,这主意竟然是欧阳雅霓出的。
欧阳雅霓今晚是因为安保局那边有秘密任务——我今天上午闲着的时候看手机上各大互联网平台上有人传,有小道消息说,三天以前,从平壤有一列火车秘密地开了出来,目标直奔F市,而昨晚从首都也有一架转机飞抵了F市林檎机场——所以今晚欧阳雅霓没过来,但是从她加入到联合专案组之后,她就参与制定了抓捕周荻的计划。
而且也就是在那个时候,岳凌音也开始真正着手审查起周荻的一切来,并从那时候开始,周荻的行踪和通讯就被安保局跟情报局一起24小时不间断地进行监控。
大概是在赵嘉霖割腕自杀的那天,周荻接了一通电话,而且那通电话还是从美国大使馆里打来的,大使馆里有个身份不明的家伙说,今晚8点要跟周荻在丽煌大酒店的710号房间见面;虽然那家伙的身份不明,通话时还用了暗语和变声器,但按照岳凌音的推测,打电话的人应该是一个以驻外武官身份作掩护的美国间谍——“天网”组织能跟美国人扯上什么关系,现在还说不清楚,也没有任何线索和证据,但是如果周荻就这么私底下跟境外间谍联系,也不跟组织团体进行预先汇报、也不跟上级说清楚,那么他起码的就有里通外国和泄密的嫌疑,所以人肯定是要抓的。
然而,这家伙的资历和成绩也是有目共睹的,他如果真的是个内奸,用一般对付小角色的手段肯定不行,那么能够行得通的,就是给他进行心理施压。
“他最近不是刚离婚么?才结婚多久就离婚?这里面肯定有事!他前妻小赵不也是咱们专案组的人么?那姑娘我见过,总跟小秋岩坐一起,看着就是个挺跋扈的女孩。虽然说我刚到F市没多长时间,对于F市现在的这些小名人儿们也都不怎么了解,但我感觉,能够跟自己的丈夫闹到离婚,按照正常情况,我猜那姑娘也是跟他从夫妻变成仇了。所以,凌音姐、阿雪,别人咱们信不过,我估计用她行——让她跟着你俩去逮这家伙!就是要故意恶心他!看他啥反应!”
“小霓,这……”
“阿雪,你有啥顾虑?”
“我是觉得……这样做是不是对小赵有点太……那个什么了。那孩子看着好像是挺坚毅的,而且偶尔也挺……也挺泼辣的,但是我感觉她内心应该是非常敏感的。其实有我就够了,我顶多再把何秋岩那个『小混蛋』叫上。咱们要是非得带上她,是不是有点故意刺激人了?”
“她七八年前直接拿刀砍伤过你,你还替她说话?阿雪啊,你真是……但是你们还能有什么更好的办法给那个姓周的施压么?非常时期,对付非常之人,就得用非常办法!凌音姐,你说呢?”
欧阳雅霓前一晚如是说道。
——不得不说,安保局的“黄皮子”果然名不虚传,欧阳阿姨整个人看着阳光明媚的,玩起脏套路来,也是真狠得下心、下得去手。
岳凌音思量许久,还真就把这个事情定了下来。
可是对于审讯中的明子超,自然是不能把实情跟周荻说出来的。
明子超则是摆出了一副大哥教训小老弟的表情,微张着嘴巴,斜着眼睛,指着周荻埋怨式地说道:
“你看,周荻老弟,你心里还是有事儿不是?凌音怎么安排、她让谁过来把你带过来、雪平在又现场说了什么、以及现在我和叶主任要对你问什么,这完全是四个不同的事情啊!你能把这四件事情联系在一起,那说明你周老弟,对于我们今天的这次审讯,是有预先假设的!”
在这个时候,叶茗初也插了几句嘴:“周课长,警察系统和情报系统归根结底,都是一套教材教育出来的。你忘了么?教材书上都说了:被审讯的人,会在什么情况下会有预先假设呢?——答案当然是那人心里藏着事情的时候。人在心里藏着事情的时候,需要进行一个预判、一个预先设想来应激。周课长,如果你心里干净、心思纯净、对情报局和联合专案组的忠诚纯粹,那么,你为什么要对现在的事情,要有一个预先假设呢?”
周荻拧了拧眉毛,但旋即又慵懒地往受审位的后靠背上一倚,还活动了一圈脖子,才接着说道:
“我心里当然藏着事情了——我现在心里藏着无比的不满!”
“这不满,是从何而来呢?”叶茗初继续问道。
周荻在有限的空间和路径上努力抬起胳膊扬了扬手:“您二位,和我尊敬的视若长姐一般的岳凌音岳处长、还有夏雪平,还有何秋岩那个混小子,和我前妻那个小娘们儿,破坏了我这一晚上的良辰美酒、还有四个东欧大美人啊!哈哈,说实在的,在坐到这屋里之前,我原先以为,你们今天晚上如此大操大办,是要抓我嫖宿四个乌克兰妞呢!但后来一想,啧,不对啊,两党和解之后,色情行业已经算是灰色地带了,不扫黄了!我找的又不是未成年少女、又不是吸毒的『嗨妹儿』!按照现有法律条文来讲,不犯法吧?更何况,过渡政府之后,对于执法人员和情报干部的个人私生活,就没有相关的限制法条了!结果搞到最后一看,操,原来你们是要进行内部调查……唉,哪怕换成明天早上也行啊!钱我都花出去了!”
“哈哈,”叶茗初此刻的笑,多少带上了一点儿不齿,“原来是瘪了荷包又没快活着,赔了夫人又折兵。”
“对嘛!但是,话说回来了,出于我对情报局的忠诚和感情,以及对你们二位的尊重,我是不会发脾气的。只不过,您二位之后,私底下得给我个说法——我这好不容易找到的四个漂亮的东欧美女,你们就把这事儿给我这么搅和了……也有点太……是吧?”
明子超在旁边听着,当场抚掌笑道:“行!周荻老弟真是风流丈夫,喜欢风月场,正巧我呢,也算是见过世面的,勉强也算是此道中人——没事,老弟,等过后我做东,我掏钱,请你去首都或者沪港的几个大场子坐坐去!你要是不喜欢首都的『尖果儿』『大蜜』、不得意沪港的『娇娘』『姝妹』,去南港或者南岛也行!说起来,前年我去南岛的时候,见到了当年『团结回归党』的主席、毒蛇帮前任副帮主『灰狼大仔』常平安,灰狼大仔现在虽然退休了,但是在整个南岛还是吃得开的,他现在在岛北市开了两家在地最大的罗马浴场,一家的泡泡浴『助浴师』全都是从日本、南韩来的妹子,另一家的按摩推油技师则都是东南亚的靓妞。你要是喜欢,哥带你玩个够!花多少钱,哥请客!”
听着明子超顺着他的下流色情话题说了下去,周荻仿佛更来劲了,脸上挂上了笑容,但他右手的拇指,却在不停来回地搓着他食指和中指的第二个关节的指肚:“哈哈!那可太好了啊!谁不知道,南岛那边玩得更花、更快活,我要不是因为有任务在身,我早就想去看看了。那弟弟,就先谢谢明长官了!”
“嗯,客气啥!”明子超也笑了笑,但旋即就来了个话锋急转弯,“——前提是,今晚你得能走出这间审讯室。”
周荻多少愣了两秒,但又连连点头道:“……好说!闲言碎语不要讲,二位长官,为了南岛、为了灰狼大仔的罗马浴场、为了泡泡浴和按摩推油,赶紧开始吧!”
明子超一听,又摇了摇头,嘬了嘬舌头,说道:“你看看又急!你这猴急猴急的,咋像个处男似的呢?还是说,你心里真有事儿啊?”
“我没……”
不等周荻说话,明子超直接端着咖啡杯,打断了周荻的发言酝酿,又说道:“咱这么说吧,周荻老弟在男女情感方面,其实跟我挺像的。我这人也喜欢自由自在、得意过一过比较开放的生活。我听说,你周老弟最近已经给民政部门递了离婚申请,是吧?而我呢,我比你强点有限,鄙人明子超,到现在都没结婚!单身对男人来说,这不是挺好的嘛!好好的大老爷们儿,走入那感情的坟墓干嘛去啊!咱说好好的大男人,什么谈恋爱、结婚,干嘛啊!恋爱结婚是你在一棵树上吊死,但是咱说离婚、分手,或者保持单身,你得到的是整片树林!对不对?比起吊死在一棵树上,说句实话,我还是喜欢外面的花花世界,那可是广袤的天地,咱们可以大有作为!你说是不是啊,周荻老弟?”
在上面的这段话里,明子超看似对周荻提了好几个问题,周荻每次一听这些问题,都想跟着应和几句,但有意思的是,明子超偏偏不给周荻任何插花或者回答的机会,而是抢着赶集似的,继续连珠炮一样地对周荻继续说着,闹得周荻一开口,一个字的声母都还没说完,就愣是被明子超把话噎了回去,到最后周荻都不知道面对明子超的问题,是不是应该开口了。
就趁着这个时候,明子超摆出一副窘迫且嫌弃的表情又说道:
“只不过我估计啊,啧,你周老弟在床上,应该比较喜欢暴力一点——瞧你这性子,就这猴急猴急的样儿,你对女人肯定是不会怜香惜玉!老弟你自己说说,你是不是喜欢对女人,脱了衣服、扒了裤子,然后挺『枪』就上——我跟你说你这点很不好!为兄我不一样!我喜欢文火、我喜欢慢工出细活——无论是跟谁在一起,无论我跟对方的熟悉程度是什么样的,我都喜欢先了解一下对方的喜好、癖好、敏感点在哪,然后一点点把前戏做足:该舔的地方得舔到、该摸的地方得摸底,该深挖的地方,也得用手指头仔仔细细地深挖到位——等给对方摸得发抖、揉得对方心里憋不住、挖得对方自己先忍不住漏了东西,咱们才能开始正题,这样才能尽兴、才能让对方不由自主地主动迎合、甚至是一泻千里。你说是不是啊,周老弟?”
说句羞耻的,明子超刚刚这番画面感十足的话语,直接给我说的下面都有点反应。
也是这个时候,面冲着单面玻璃的岳凌音,却笑着低声吐了一句槽:
“话讲得花里胡哨的,操作起来才不是一回事呢……”
我情不自禁地望向岳凌音,又看了看夏雪平。
夏雪平也很尴尬地回过头来看了看我,最终又转过了头。但她这次转过头之后,我却能从她的侧脸看出来,她其实有些忍俊不禁。
而与夏雪平的忍俊不禁对比起来,审讯室里的周荻的脸,则拉得稍稍有点长:
“那看来明长官确实比我更懂女人。可是其实我对其他同性,怎么玩弄女人,不太感兴趣。不过,明长官,当然还有叶主任,咱们的前戏,总该开始了吧?哈哈,再让明长官把话继续说下去,我都要开始怀疑你们俩是不是也有一腿了。”
明子超也笑了笑,点点头道:“好啊,看来周荻老弟实在是心痒痒了!既然老弟你实在是等不及了,那咱们就开始下手吧!咱从哪开始呢——老弟既然你刚刚提到了你『没什么家人』,那就先从你的家庭信息和你的基本情况开始吧。”
对于这个问题,周荻表现得有些不耐烦:“这些?这些有什么好问的呢?——我周荻,33岁,性别男,汉族,11月3日出生,天蝎座,F市本地人。当下无父无母。去年十月初的时候结了婚,今年1月,也就是一周多以前离婚了。前妻赵嘉霖,24岁,性别女,满族,3月23日出生,白羊座,F市本地人,系『明昌国际』董事长赵景仁之三……”
一听到审讯室里提到了自己,原本在我肩膀上靠着的赵嘉霖,此刻似乎来了精神,坐直了身子,仔细地看向了面前的监控显示屏。
可审讯室里头的明子超却连连摆了摆手:“停,停、停!周老弟,我们想问的,不是这个。”
“那你们想问什么?”
这个时候,叶茗初开始发问了:“你母亲,名叫『马蕴旃』,根据你提供给国情部的个人资料上说,你母亲还去柬埔寨金边那边打过工,对么?”
“对的。”周荻一本正经地说道:“我母亲十一、二年前去世,因为患有重度抑郁症,在我上班的时候,割腕自杀——我没记错,那也是当年春节之前的时候。而且,我记得当时为了粉碎东四省反政体改革以及独立的政变,您二位当时也在F市,而且还分别代表国家情报部和中央警察部,参加了我母亲的葬礼,对我个人进行了慰问。”
“这家伙在说什么?”我忍不住开口道——典型的驴唇不对马嘴,叶茗初分明问的是他母亲是不是去过柬埔寨,可他却说的,都是些啥玩意?
但是当然,周荻这家伙肯定不是个傻子,也不是听不懂人话,那他此刻故意说些文不对题的话,显然用的招数是“顾左右而言他”法。
——那么难不成,他母亲的身份、以及到底去没去过柬埔寨金边这件事上头,有问题?
叶茗初在这个时候冷笑了一声,继续说道:
“嗯,多亏你还记得。但据我们近期的调查得知,你母亲,本名其实不叫『马蕴旃』。而你,你的本名其实也不叫『周荻』。按照你小时候的出生证明、小学的学籍和学习记录——没错,周课长,我们不厌其烦地去找了当年的那些纸质资料,并且还没有被处理掉,还在市政厅民政局的档案资料库里堆着——根据上面查到的信息,我们发现,你其实应该姓『黄』,你的本名其实应该叫作『黄再兴』;而你母亲本来姓周,名叫『周蓓旸』。在过渡政府时期,首都中央过渡政府曾经号召大量的海外侨民华裔归国建设、参与整体改革,将过去大量的户籍档案进行了翻新建档,并且,当年国家政府部门的网络科技有所欠缺,大多数档案都是依托纸质版材料的编写和管理,留存档案的方式陈旧、繁琐,在很多材料的整理、建立上面,都有或多或少的纰漏。而你们母子俩,便趁着当年为大量海归人员建档、改档的时候,应该是利用了什么方式、找了什么关系,帮助你们更新了你们两个的户籍资料、更名换姓、并且销毁了你们母子俩曾经的旧档案。然而,经过国情部和警察部现在的调查之后,发现柬埔寨并没有你们母子生活过的记录,甚至你母亲周蓓旸,其实一句高棉语都不会说。周课长,或者我应该叫你黄再兴,我说的没错吧?”
“哈哈,真有意思……”
坐在我身边面呈菜色的赵嘉霖,看着显示屏苦笑了两声。
眼见夏雪平背对着我俩,我这才敢把手放在赵嘉霖的肩头,拍了拍她的肩膀。
对于刚才叶茗初说的事情,赵嘉霖其实都不知道。
周荻眯着眼睛一脸茫然地看着叶茗初,随后回答道:”
这个……我也不知道了。那可能是柬埔寨那边的档案也丢了呗?我是真不知道……至于重新弄个人档案、改名字这件事,我当年还小,改名字的时候,我记得,我才……可能还没上高中呢吧?那么久的事情我也记不清了。那……当年……我爸先去的东南亚,具体去哪了我也不知道,我记得老早就给我丢下不管了,完后我妈就说要去找他,找着找着,顺便就在那边打工了……我反正是一直在F市,自己一个人生活,偶尔我妈能回来一次,她就又走了。后来我妈有一回,是夏天的时候吧,她就哭着回来了……说什么我爸是彻底不要我们娘俩了,说我应该改成我妈她的姓,我是我妈一手带大的,我爸配不上让我跟着他的姓,然后就改了名字了。至于我妈为啥要改名叫『马蕴旃』,我也不知道了——不过我姥姥确实姓马。至于她去没去过柬埔寨,我也不知道啊。但是我听说,柬埔寨那边当年有个什么,红党专政时期协助他们国家建设的一个以他们前任老国王的名字命名的海港城市,叫『西什么努什么港』的,那边不都是咱们国家过去的人么?我没记错,好像电视节目还是咱们情报局内部专题片好像说过,在那个地方街边餐馆,都能吃到L省的烤冷面、老式锅包肉,还有小鸡炖蘑菇、酸菜猪肉炖血肠?离咱们东北这么老远,但说口味比咱们这边有些餐馆做的还更正宗?所以不会高棉语,在那地方生活起码应该是没问题的吧?都这样了那不很正常么?至于生活记录……那柬埔寨那边如果没有我妈的生活过的记录,滇南和柬埔寨的口岸管理局,总应该能有出入境记录吧?”
——就算是不知道真相到底为何的我,也能听得出来周荻在钻空子,并且这个空子钻得还有点让人无法反驳。
两党和解后,尤其是那看似平稳的过渡政府时期,全国上下的各个部门都是各种乱套,当时因为红党转正时期的法律法规,一度被蓝党和全国上下如同狗尿苔般冒了出来的各种各样的地方党派施加了巨大的舆论压力,去质疑、去清算、去杯葛、去抨击,在这样的背景下,当时的好些政府部门可以说基本处于停摆状态,公务员们要么怕承担舆论后果而在任上长期“摸鱼”,糊弄行事,要么就是趁着体制混乱而大行各种高度腐败的行径;尤其是当时的民政部门,或因为公务员的疏忽、或因为有心之人的蓄意操作,好些人的户籍档案资料被调换、篡改、甚至是直接故意遗失、擅自销毁的比比皆是;而至于边境口岸,在那几年过渡政府时期内,更是乱得无法形容——由于更早之前红党专政时期的高强度、高警戒性的行政监管方式的崩塌,好些先前有过犯罪案底的、或者被其他国家地区的情报机关收买的人,大量偷渡出国或者秘密回国,而当时的海关边境管理人员大多抱着“改天换日后,你我的饭碗能不能保住还难说,干嘛管那些事情”的犬儒心态,竟也对这样的情况置之不理——若不是因为此,国内现在也不至于有一大堆犹如大雨后长蘑菇、长木耳一样的冒出了各种各样的间谍组织。
至于这种恶劣的情况,一直到漫长的过渡政府时期彻底结束,并在此后,红党中央副主席、红党党内广传的出身于“东南兵”派系、尔后却自成“易家帮”派系的易瑞明,先后当选红党总书记和国家元首之后,才被予以重新立法、执法惩戒,并予以禁制。
——因此,周荻说那是他上国中之前的事情,那他可真是钻了个好空子。
我估计就算他老娘当年真的去过柬埔寨金边务工,当年的出入境记录,到现在也都有可能没被留存下来。
听到了周荻的说辞,明子超和叶茗初对视了一眼,明子超故意把手一摊,叶茗初也撇了撇嘴——两个人看似很遗憾似的,但我感觉,他俩对于周荻的说法应该是早有预料:
“是么?那……叶主任,不如,有时间就让同事们再查查?”
“既然如此,那只好在跟移民局和出入境管理局联系一下,再查查试试看吧。”
“二位,即便是查不到,这件事,跟我现在又有什么关系呢?另外,即便我改过名字,又跟我现在有什么关系呢?最多是我之前刚加入咱们国家情报部的时候,在『个人资料调查表』的『曾用名』一项里,忘了填写自己的曾经的名字么——更何况那是将近十几年前的事情,我当时还没满十八岁呢,我还不知道我未来要做什么,更别说会不会加入国家情报部。我总不能是因为,在我尚未成年的时候改过名、后来在大学毕业以后也忘了跟组织团体汇报过这件事,而在现在被怀疑吧?十多年前的事情牵连到现在?这是要唱哪一出?”
“嗯,有理有据,周课长说的话,挺有说服力的,而周课长的问题,也确实如雷贯耳。”
“周荻老弟,我们问这个问题,也并不是在这个问题上怀疑你什么!摸底谈话、摸底谈话,当然是要把过去的事情也拿出来说一说,丰富一下谈话内容,对吧?甚至我和叶主任想说的事情,也不完全是你和你母亲改名字、你母亲是否真的去过柬埔寨的事情。当然了,你刚才说现在国家对于公务员和执法人员、情报干部的个人生活作风问题、个人信息和个人行为,没有法律明文规定说必须要怎样、必须要做什么,这个是对的;可是你别忘了,咱们单位还是有自己的纪律的——等下如果我们两个跟岳处长,去找你们F市情报局的局长商量,给你予以一些处罚,周老弟,你有异议么?”
“我没有任何异议——”接着,周荻一开始转移话题起来:“『兹规定情报干部在非任务情况下,出入不健康娱乐场所、或有在其他场所内有相应不正当娱乐行为,应当予以停薪三个月、并根据情况予以一定时期的停职处理』,这个纪律我懂。”
但他转移话题的意图,马上被明子超发现并拽了回来:“你看,你脑子里怎么光想着今晚被我们发现了你找了四个东欧美女的事情呢?『对个人信息对组织团体进行瞒报、漏报,将予以审查、禁闭、停职,甚至开除处理』,这个纪律条文,也希望周荻老弟你别忘了。”
周荻挑眉毛笑了笑,点了点头:“我当然不会忘、我当然也承认,但是毕竟,我在情报局工作这么多年,流血流汗,也立过功、拿过奖状和勋章,只是因为曾经使用过的名字忘了告诉组织,组织团体总不能因为这个就给我开除吧?”
“我们当然不会给你开除了,周荻老弟!你是我们的功勋探员,我们怎么舍得就这么开除你呢?多可惜啊!”
“哈哈,那既然如此,你们总不会是因为这个事情,大费周章的把我找来吧?对,刚才明长官说,你们想说的并不完全是这件事。那你们到底想跟我说什么呢?”
明子超与叶茗初对视一眼,转脸明子超就对周荻说道:“我想说的是,周荻老弟,你这人——啧,你这个人不真啊!起码是不讲究!”
“不讲究?”面对明子超这般仿佛拽着他在大排档坐下、一边撸串一边讲着江湖话的问询方式,他似乎也有些摸不准接下来明子超的审讯走向:“呵呵,明长官这话,从何而来啊?”
明子超说着,抬起右手指了指那面单面透光玻璃,开口道:“因为刚才,我和叶主任在这儿,看着岳凌音处长在现场指挥、夏雪平组长带着何秋岩跟赵嘉霖,还有从首都来的小毛他们把你请过来的时候,我一下子就突然想起来:今天,应该是1月21号了吧?而我要是没记错的话,十一年前,咱们国情部以及当年针对陆冰政变集团所设的专案组,为令堂马蕴旃阿姨……或者,我应该叫她『周蓓旸阿姨』才对,咱们为她开追悼会、帮她出殡的那天,应该也是1月21日。换句话说,今天是令堂的祭日。我记着刚才把你带来的时候,何秋岩那个小家伙见你行为不端、出言不逊,他一激动,脱口成『脏』、带着『妈』字的国骂对你骂了你一句,你遂恐吓他说,再敢有一次,你绝饶不了他;然而,周荻老弟,问题在于,在你的母亲出殡的祭日这一天,周荻老弟你,却偏偏找了个酒店的房间,还专门找了四个乌克兰应召女,去给你口交亵玩、去给你跳脱衣舞让你快活——周荻老弟,你说你讲究么?你说你真么?何秋岩随口骂了一句你就威胁他,而你自己呢?你就是这样纪念你母亲的么?当哥哥的不是故意挑你的理,但这未免也有点忒……”
叶茗初继续盯着周荻的眼睛看着,接过明子超的留白说道:“周课长,早在我和明长官这次从首都过来的时候,我们就听说,虽说你跟F市情报局的其他同僚袍泽们相处还算融洽,但大家对于你的私德早有议论,起先我们还认为,是有人因为嫉妒你周课长的能力与待遇故意中伤,如今看来,确实是你自己身心德行有瑕,这你怪不得其他人。”
——看来审讯到这,明子超和叶茗初还是在对周荻施压,因为到现在好些从明子超和叶茗初嘴里说出来的话,确实让我很痛快,但是仔细一想,他俩到现在其实啥有用的关键信息还都没问出口。
我又忍不住看了看手机,此刻已经晚上八点出头,依照周荻的心理防线,照这样等下去,等真正问到关键信息的时候,我估计搞不好得到晚上十一点钟去。
就在这个时候,我的手机又来了两条短信:
“怎么?忙着呢还是不愿意搭理舅舅啊?故意让舅舅楼下等着?”
“是还在生舅舅的气,还是准备跟舅舅玩花样?行,再给你十分钟,十分钟到了你如果再不下来,舅舅可有你好看的。”
我咂了咂舌头,看看夏雪平、岳凌音,又看了看赵嘉霖还有坐在更左边的易佳言,她们无一不是把注意力放在了隔壁审讯室里面,我又犹豫片刻,索性继续装瞎,把信息提示抹了之后,直接把手机的屏幕扣在了操作台上。
与此同时,周荻却耸着肩膀低着头,声音带着些许诡异的意味笑着:
“哈哈哈哈!二位的话,很是让人贻笑大方!至少说服不了我——干国情的,归根结底,咱们都得拿业务说事,不是么?私德再好,是个道德标兵,是个全国精神道德模范,哪怕是孔圣人、太上老君、释迦摩尼降世临凡,就能做得了好国情干部吗?”
叶茗初见了,冷冷地盯着周荻说道:“当然做不好。只不过,我这次返回首都又回来咱们F市的过程中,在动车上,我从一个中央警察部的同袍那里听说,易瑞明元首前两天在闽州会见了蓝党的前主席叶九升,陪同会面的,还有全国地方党团联盟的总副主席冯巩。在会见的时候,三方均表示,接下来一段时间内,首都政府将会对于咱们国家的所有执法、公务、情治人员的道德品行建设进行重视,并在此达成共识。这个口风放出来,它代表着什么,你作为F市情报局情报二处行动课的课长,周荻,我想你的心里应当有数。”
“哈?全国最大的帮派头目,和一个没有实权、优柔寡断的、被那帮南岛巴子当成吉祥物的『九娘娘』,跟一个说满口只会说『观众朋友们,我想死你们了』的下九流相声演员,一起坐下来喝喝茶、吹吹水所说的事情,怎的,还能在全国掀起风浪是吗?”
明子超在这个时候,立刻清了清嗓子:
“咳咳!周荻探员,你的言辞,让我不得不给你提个醒了——污蔑红党党魁兼国家元首是『最大帮派头目』、使用辱骂性称谓讽刺蓝党前任领袖、又对第三党团的二号人物之前的职业经历使用了慢怠贬损性质的词汇,周荻探员,我可不可以理解为,你个人其实是对国家政治体制,抱有强烈的诋毁和反对思想情绪?对各个党派的政治领袖,是抱有强烈敌意的?”
——嚯,明子超这个帽子扣得有点大了。
说起来,明子超的临时指控,还要归结到那个神秘的于锋身上,自从于锋当年刺杀了廖京民并叛逃之后,哪怕是最混乱的过渡政府时期,全国上下都在松劲儿,但唯独培养警检法的专科院校或者大学院系是不敢松劲儿的,他们尤其在执法系统、情报系统人员的思想约束上,特意进行了一系列的工作,对待所有想要成为和已经成为执法维安人员和情报安保人员的人进行了更加严密的监控:如果发现谁对政体改革、政治权利机构抱有强烈的不满,或者对哪一位政治家有所谓的“强烈敌意”,那么这个人就会被严密监控调查,甚至是永久软禁,这个后果比直接去给某方势力或者某外国间谍机构当内奸还要更严重——后者需要举证调查才能证明,而前者,如果组织内务调查部门认定某人对政体有诋毁和反对思想情绪、对政治家有强烈敌意,那么组织不需要任何的举证,可以直接让这个人一辈子退休了,并且直至寿终正寝都要活在监控之下。
而什么样的言辞行为算是“对政体诋毁和反对”
“对政治家有强烈敌意”呢?
我最后一年在警院的时候,上过一门《警务道德和执法伦理》的必修课,课上老师拿曹操这个历史人物举了个例子:如果一个警察或者情报干部,说了一句“曹操是傻逼”“曹操老奸巨猾,是个混蛋”“曹操是老色胚,混蛋大流氓”,“大魏国垃圾”“大魏国迟早要完”“大魏国坏透了”,这不属于上述任何一个罪名;但如果他说的是“曹操根本就是个太监的孙子,根本不配命令大魏子民”“曹操篡汉,我早晚得把曹操弄死”“曹操这个流氓也能当王上君主,就没个人来刺杀他的吗”这样的话,就属于“对政治家抱有强烈敌意”,如果他说的是“曹操乱七八糟的霸府,凭啥命令我这么个魏国老百姓”“我早晚有一天会带着季汉和东吴灭了曹魏”“曹魏必然有一天,老百姓要造反,杀了这帮当官的”,那就属于“对政体诋毁和反对”。
——所以很显然,刚才周荻的那句话,就在这条红线上徘徊。
于是,片刻之间,周荻似乎多少也有点服软了,他含着胸、低着头,却皱着眉抬着眼睛,继续不停地用右手拇指搓了搓自己的相邻的食指和中指,咬了咬牙后才支吾说道:
“……我……哼……那什么……咳咳。你们二位,就当我刚刚是喝醉了满口胡言好了!”
没想到话说到这,明子超却又笑了:
“行啦,周荻老弟不用紧张,我们俩,也都不是像Y省警察厅那帮喜欢给人构陷文字狱、喜欢血口喷人的人。换个话题好了!叶主任?”
“好的,咱们还是谈谈你上学时候的事情吧——周荻课长是在咱们北方大学毕业的?哟,高材生啊!”
周荻深吸了一口气,点点头:“是的,当年正好是全国统一高考改省考的第三届,我差了十五分,没考上首都的名牌大学。按照我高中时候的成绩,我这其实算是考砸了。”
“周课长谦虚了,北方大学也是个不错的名牌大学了!我看你本科的时候,学得是……『社会经济政治学』?”
“这个……其实是经济学与政治学的双学位。那会儿高考改省考,全国的各个大学不也都是有过不少次的改革么——改的乱七八糟的,我最后都差点不知道自己学的是什么了。最开始,经济学属于商学院的学科、政治学属于文学院的学科,我是双学位,给过归到的仍然是商学院,后来北方大学校委员会改成校董事会的时候,把我给重新归到了文学院,结果没过两年,苗东坡那个『死出儿』开始进入教育部之后,又把所有相关学科给『建议』到了社会科学院去了,所以我当初被录取的时候,是商学院录取的,结果到了毕业的时候就成了社科的毕业生了……”
就在我听到这的时候,被我把屏幕反扣在操作台的手机又开始振动起来,并且还在操作台上以手机纵向黄金分割点位置为中心,每振动一次就有规律地旋转顺时针三十度,朝着转动的方向平移大概1.5公分,这让我很难不去注意。
我只好趁着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周荻正在讲述他那贼他娘的青涩的“致青春”时代的时候,赶紧从操作台上抄起手机来,并且把手机放到贴着我右边大腿的位置,给手机解锁点开信息。
只见夏雪原给我发来的短信上,还有一个插件程序,上面竟然是个倒计时的秒钟,而从我点开信息之后,那个插件就从30秒开始倒计时起来;紧随着插件秒钟的,还有一条信息:
“行啊,小子,现在这么没大没小、不把舅舅放眼里了是吗?我给你最后三十秒,你如果不下来见我,那么,别怪我舅甥血脉情份!”
“你能怎么样?”我厌烦地打下一段话发了过去,而倒计时上头还剩下大概26秒的时间。
我原本一位夏雪原就是吓唬我而已,但没想到紧接着他发过来的东西,着实给我惊出了一身冷汗:他发来的是两张照片,全都是监控器视角的——一张是大概一周之前我跟赵嘉霖刚被“知鱼乐”的那帮混蛋们带到三楼后、我俩在水床上忘情交媾的画面;而另一张,则是赵嘉霖被一群年龄各异、戴着面具的畜生们轮奸时候的画面,上面的赵嘉霖正在一根根男性生殖器的包围中痛哭着,同时,我和陶蓁也在不远处进行着欢爱,而在我身后有两把手枪指着我的脑袋,并且,好死不死,照片截下来的画面上的那一刻,正好是陶蓁的面具脱落的时候——本省副省长夫人的五官,完全暴露在了照片的画面中。
“你……你怎么拿到的!他们给你了?”
我一下子有一种双脚踩空的感觉。
夏雪原回复道:
“简单!那帮家伙本来就是虾兵蟹将、墙头草。那晚老舅替你干了那帮喽啰们,他们怕了。在那个『什么破逼乐』里头发生的事,除了你和姓赵的闺女、蔡的媳妇,剩下的我要什么,他们就给什么,我想查谁他们就给谁——咋样?可以下来了吗,大外甥?注意,还有19秒了!”
恰在此刻,在我的耳边响起了一个声音:
“蔡梦君找你啊?”
这一句话,直接给我浑身吓了个激灵。
我发着抖看着旁边双眼睁得溜圆、同时也在盯着我的赵嘉霖,我咽了咽唾沫,对她点了点头:“啊,是。”
“哼……这个时候找你……她可真会给我上眼药!”
赵嘉霖冷冰冰地说道,随后撇着嘴双手抱胸,又把后背靠在了椅子上,死死地盯着周荻。
紧接着,她的两行清泪就顺着剥了壳的鹅蛋般的脸颊淌了下来。
但这个时候,我即便把赵嘉霖哭泣的模样看在眼里,我的心思也全都在夏雪原那边——夏雪原能拿到那天在“知鱼乐”里的监控的照片,确实是他的本事,但他能拿到,不代表他一定能做出什么扼住我喉咙的事情来——至少此刻的我,还是多少有点侥幸心理的。
“你乐意看就看呗!反正小时候我也不是没发现过你在姥姥家藏的A片碟片!就当大外甥给你演一次了,怎样?”
我想了想,嘴硬地回复道。
而此刻的倒计时,正好还剩下12秒。
“哟!这么有骨气!好啊,那我就先发给岳处长和你妈,看看她俩怎么说?”
……10秒。
与此同时,夏雪平和岳凌音的手机同时亮了起来,并且还都响起了短信提示音。
“嗯?这节骨眼谁来骚扰啊?”岳凌音率先回过头。
旋即夏雪平也回过了头:“不知道,看看……”可她刚准备走到操作台前,眼神却不由自主地拐到了脸上挂着两行清泪的赵嘉霖那里,“小赵,你……”
听见夏雪平叫了一声“小赵”,原本注意力一直放在审讯室里的岳凌音,也不由得朝着赵嘉霖那边望了过去。
——趁着这个功夫,我赶紧瞟了一眼夏雪平和岳凌音的手机:果然都有两条信息提示,而且还居然是微信的信息提示:提示上还显示的都是“您收到了一条图片信息(2)”。
真他妈该死……
“我下去!你撤回去!”
——我立刻给夏雪原回复道。
于是,夏雪平和岳凌音的手机屏幕上,又蹦出了信息提示:“[消息已撤回]”。
“等你。”
夏雪原给我又回复了一条之后,就重归安静了。
而这会儿,岳凌音还有些大大咧咧地对赵嘉霖嘘寒问暖着,还直接拉起了赵嘉霖的双手:“咋啦?小赵?这么伤心?至于吗?”
夏雪平叹了口气,虽然没去碰赵嘉霖的身子,却是直接站在了她的左手边、插到了她和跟咱们这帮人都不算怎么熟络的易佳言的中间,看了看赵嘉霖,又侧目瞪了一眼还在跟明子超与叶茗初眉飞色舞着的周荻,憎厌地说道:“怎么不至于呢……凌音,你刚才也不是没看到。这段时间,我知道这家伙恶心,没想到这么恶心……”
“哎呀,这小周也是——他是不是内鬼卧底这事儿先放一边儿,你说他守着这么漂亮一个小娇妻、小媳妇,不好好爱着宠着,还闹离婚!完事还去外头招惹撩拨别的歪瓜裂枣去!真是的……”说着说着,岳凌音看向夏雪平,又忍不住捂嘴一笑,“呀!不是……我可没说你啊!你可别多心!”
“废话!”夏雪平哭笑不得地看了看岳凌音,又用余光瞥向了我,嘴里念叨了一句:“我也从没让他招惹撩拨到手啊……”
——一来是夏雪平这句话说得声音有点小,直接被观审室里屋顶处四角挂着的扬声器里传来的审讯周荻的声音给遮过去了,二来是我这边其实也正合计着怎么能够有个正当理由可以出情报局的门、怎么该去对付夏雪原那帮人,因此,两厢一合,夏雪平所说的话,我压根就没听进耳朵里;
再加上,这个时候赵嘉霖忽然大喝了一声:“行了——都别烦我啦!”
这一嗓子,直接给包括我在内的观审室里的人全都弄得愣住了。
赵嘉霖吼完过后,悻悻地看一眼夏雪平,马上又低下了头,又看向了岳凌音,咬着牙撇着嘴,放低了声音说道:“对不起,岳处长……雪平警官。那个……我不是因为里头那个混账『麦拉汝』哭的……对你们发火了,抱歉!”
老久以后,我才知道“麦拉汝”在满语里的意思,是“必遭横死的”“天杀的”的意思。
“嗨!这算啥呀?用不着抱歉!小姑娘家家的,有点情绪是可以理解的——你也别叫我『处长』了,咱们这都不是外人你就叫我『大姐』就行了。你跟『大姐』说说,你是因为啥不高兴了?”
——其实按说这个时候,无论是从纪律方面来讲,还是从交情方面来讲,岳凌音是不应该哄赵嘉霖的、也没必要哄赵嘉霖的,可我估计,她还是多少因为今晚为了给周荻施加心理压力而把赵嘉霖叫来,心里多少有点不落忍,所以才安慰起赵嘉霖来。
但赵嘉霖的倔劲儿也在此刻冒了上来,无论岳凌音怎么问她,她都不说话。
“不是,我插一句话——”眼见此刻的局面,我心念一动,开口道,“漂亮大婶,咱说,我管你叫『大婶』,你让她管你叫『大姐』?赵格格跟我比起来也没大几岁,我俩咋就差辈儿了呢?”
岳凌音听了,眼珠一转,直接对我指着赵嘉霖说道:“来,叫『阿姨』!”
紧接着,观审室里的气氛登时被我和岳凌音的一捧一逗搞活了,而本来流着眼泪撇着嘴巴的赵嘉霖,也忍不住滴着泪水笑了笑,旋即面无表情地抹了抹眼角。
我想了想,继续说道:“我估计啊,格格倒确实不是因为里头那家伙。我俩晚上没吃饭。刚才这不跟咱们行动一趟了,人家格格身上本来还有伤呢,这会儿又被里头那损色玩意气得吐了,这会儿我估计要么是胃疼,要么是低血糖了。”
“小赵,是这么回事么?你俩晚上没吃饭啊?”
赵嘉霖直视着前方眨了眨眼,又呆滞地点了点头。
“那你俩咋没吃饭呢,”岳凌音又看向了我,“我不是给你俩留好了吃饭的时间么?”
“嗐,我俩中午跟人一起吃饭,吃多了,本来以为晚上不会饿了,就没吃;哪知道刚才闹出这么两出儿……”
“你俩,跟谁吃饭去了?”就在这时候,夏雪平又对我问道。
“跟……”名字已经在嘴里含着了,可当我看向夏雪平的时候,话语却又卡住了,“跟……跟那个谁么……”
“蔡梦君。”结果赵嘉霖却把话接了过去,“蔡励晟副省长的女儿,蔡梦君。”
听了这个名字,岳凌音先是看了看我,又把头转向夏雪平。
夏雪平听了,却也什么都没说,只是对我点了点头。
——然而此刻,并不是我应该纠结我身边这堆乱七八糟的人物关系的时候。
我便硬着头皮说道:“要不这样,反正格格和我肚里也都有点空,今晚岳处长,雪……咳咳,夏组长,还有佳言、还有在办公室里的邵文也都辛苦了,当然还有里头的明长官和叶主任,所以,我去马路对过便利店或者小餐馆,买点什么零食、宵夜,奶茶饮料之类的吧!行吗,处长?”
岳凌音想了想,点了点头:“行,也是,大家都辛苦了。你去买点吧——但是子超和叶主任就算了,他俩在审讯,保险起见还是让他俩跟周荻就喝咱们情报局的水吧。”
岳凌音说完话,这才拿起手机来看,点开屏幕之后还自言自语道:“欸?物业维修工齐姐给我刚才发了啥玩意啊?发了两条,完事还都撤回去了呢?”
“是么?我也是……也是两条都撤了。”夏雪平也点开了手机,随后若有所思:
“是她发错人了?还是群发?”
“这两种情况,倒也都不是不可能……”
而我则没敢多嘴,在简单汇总了一下每个人想要吃喝的东西之后,我便拿了手机和外套迅速下了楼,再出门之前我就给夏雪原发信息道:
“你赶紧去街对面的罗森,给我预备6桶碗面、3杯热豆浆、1杯奶茶、两杯热橙,外加一套咖喱关东煮和四枝照烧鸡肉串!钱你付!不准备好,我宁可身败名裂!”
“哈哈行!我就在门口。”
我怀着忐忑的心绪搭乘电梯下了楼,见了门口几个端着微型冲锋枪执勤的特工,我还浑身打着颤地跟他们点点头、打了声招呼——在我的想象中,此刻的楼外门口应该正停着几辆摩托、夏雪原他们“覆水系”的人应该是正把手枪藏在大衣里头等着我,若是等下被门口以及楼里的守卫特工们发现,那搞不好,一如将近十三年前张霁隆来情报局点破老宏光公司参与政变、而被熊氏兄弟派人追杀时候,在这情报局门口爆发的枪战,搞不好很可能一触即发。
……但等我出了门,我却发现我好像想多了:情报局门口除了情报局自己人的几辆车停在门口之外,前头的小岔路上空空如也。
而且对于F市市民的约定俗成的习惯是,对于情报局、安保局这样属于高位办公场所的门口,一般情况下就算是比较狡猾鸡贼的出租车司机,给乘客绕路的时候都不会选择从这门口开过去。
我又掏出手机仔细端详了好一会儿夏雪原发来的短信,我这才反应过来……这是夏雪原警官将近十几年的老毛病了:他发短信的时候就乐意吞字——
遥想当年还是在夏雪原和夏雪平小的时候,那个时候的手机,可一点都不智能,那时候的移动电话还叫“大哥大”,是一种一部堪比一枚板砖大小的设备,而且还不能发信息,只能打电话,更别说在手机上玩各种应用软件、各种游戏了——反正这玩意除了在旧物市场见过之外、就只在博物馆里见过了,我是真没用过;跟它同时代流行的还有一种设备,也就是传说中的Bp机,这玩意最开始的功能相当于现在手机的来电号码显示,后来也能接收文字信息,但是不能发,根据老爸跟我讲的,给人Bp机里发信息需要打电话给一个叫“传呼台”的单位去,并且这玩意当年是按照字数收费的,一开始是一个字多少钱,后来是几个字一块钱——对我而言,跟历史课本上讲的旧时代的电报通讯方式基本上没啥差别。
而夏雪原,大概是受到外婆的影响太甚,最开始外婆刚接触能够收发短信的手机的时候,还认为短信也是按字数收费、而非按照一条收费或者有所谓的“包月费”的,所以每次给家里人发信息都是惜字如金;后来等夏雪原有了自己的手机之后,也跟着外婆学了这习惯,乃至更甚——他常常会把能简略的信息都隐去了,甚至于后来外婆都不再在编辑短信上惜字如金,夏雪原还常常把短信发的词不达意、驴唇不对马嘴的。
他“还活着”……操,他过去的时候,基本上以我为首,辅以夏雪平和我舅妈,我们仨人总拿他发信息的这个毛病吐槽,闹到最后他也很少给人发信息了,如果有事就直接打电话。
——一回想到这我就明白了,他最后一遍说的“我就在门口”,应该是他老毛病又犯了:他们那帮人哪是在情报局的门口,而是在情报局出了门东边、过了高架火车铁路桥下涵洞后,马路对面的罗森便利店的门口。
果不其然,我冒着路滑跑了七八分钟、走过斑马线,就见到罗森的门口,停了两辆面包车,这两辆面包车除了前面的驾驶挡风玻璃之外,其他三个面都喷了广告宣传漆画——一个上面贴的是“七星山妙酸乳”的,一个是“肉联厂素火腿”的,与此同时,两辆车的车门口,都各有一个把自己浑身上下捂得严严实实的男人站着,这俩人还都穿着军绿色棉大衣和肥大的棉裤,浑身上下到处是污垢,但仔细看看,却又能发现这俩人从棉口罩和棉帽子之间露出的眼睛那部分的皮肤看起来干净得很。
等我见了二人,走上前去,他俩愣了一下,但转手又像认出了我似的,双手放在身体两侧,直勾勾地看着我。
“不认识我是谁啊?我是你们头儿……操,他给自己取了个什么外号来着?对,你们的『大先生』的外甥!他把我叫来的!”
“当然认识。你等会儿。”
其中一个男人说着,还拉开了那辆漆了“七星山妙酸乳”的头车的车门。
我回头一卡,果不其然,后面那辆假装是“肉联厂素火腿”方面的面包车的前挡玻璃,尽管看起来像是被擦过一遍,但上头依旧留着极其肮脏印记,甚至在右上角位置处,还有点裂痕,裂痕中还卡了一块鸡蛋壳。
而车里,包括司机在内,一共坐了差不多八九个人,貌似有男有女,手里好像还都端着长短不一的机枪和冲锋枪,从装备上来看,如果他们真想跟情报局对着干的话,短期内他们直接把身后这栋居民楼给完全占领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好了,『小公子』,请您上去吧。”正在我观察后车的时候,刚才进到前车里头的那个男人从车里拉开门,冒出身子来对我说道。
“我操,等会儿!你叫我啥?”
“『小公子』。”男人异常正经地盯着我。
我本来心里就不痛快,一听他这么称呼,我也十分没好气地骂着街进了前车:“我滚你妈屄的!”
“哟!”一进前车,就见到夏雪原懒洋洋地躺在前车对着车门的作为上,双手绕在脑后枕着,优哉游哉地盯着我,“大外甥,遇上啥事儿了,脾气这么大呢?”
我再一回身,车门已然被关严实了。
而车子里,飘着一股浓烈的廉价沐浴液和洗发精的味道。
“还问我遇上啥事儿了?”我索性也没跟夏雪原装有多么“舅慈甥孝”,我开口就对他质问道:“刚才外头那个不知道是哪个死人还魂的,管我叫什么『小公子』?未经我同意你给我取的?”
“对啊,怎么了?”夏雪原拧着脸——或者说,他的“脸”,好像有点没粘好似的,看起来大半张“脸”多少还有点瓢、有点物理意义上的扭曲,就像是被人撵开了却没剥开的一颗花生一样——昂着头看着我,继续很悠闲地说着,而且还打了个哈欠,“是我取的。而且跟我们有联系的几个派系,现在已经都承认了你的这个代号了。”
“滚!赶紧把我这破代号去了!我都没答应加入你们这种实行着扭曲的『泡特金主义』式的变态组织呢,你就给我取了个代号?”
我话音刚落,从夏雪原身后不远处,却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臭小子!你别不懂事!雪原是你舅舅,他舍不得收拾你,我们可看不惯你小子被娇惯的样子!能得到『大先生』赐的号,对同袍们来说,可是莫大的殊荣!”
我一抬头,方才我还没注意,此时定睛一看,但见夏雪平身后还坐了五个人,三男两女,两个女的里头有一个不认识,另一个正是桂霜晴。
而桂霜晴此刻,正眼神阴鸷的看着我,
但我压根就没跟她打招呼,而是直接对她嗤道:“见不得光的东西,就算有再大殊荣又有啥意义啊?别把自己想得多伟大似的!我他妈上小学的时候,我还是我班上蝉联了四个学期的『迪迦奥特曼』呢!还殊荣?”旋即我又没好气看向夏雪原,对他嫌弃地说道:“还给我取了个什么『小公子』?你是『大先生』,我是『小公子』?不知道的以为我是你儿子呢!”
“哈哈哈!”夏雪原一听,反而笑了,并且慢条斯理地摇着他那正穿着好像是刚从哪里顺来的拖鞋的大脚板,对我说道:“行啊,我外甥现在知道的挺多,还知道『泡特金主义』呢。而且你没说错,虽然从血缘关系和辈份上来说咱俩确实是舅舅跟外甥的关系,但你舅舅我毕竟没儿子,你要是乐意,今后『覆水系』的建制、装备、产业就都是你的!你就等同于我儿子!日本的丰臣秀吉你知道吧?我现在也想学他那样,把自己的外甥认作儿子,将来自己的一切,都由外甥来继承!秋岩,你说你咋就不能体会舅舅的良苦用心呢?”
“你打住吧!”我当即摆了摆手——他要不引经据典倒也无妨,他一提起小日本子的事情,我反而更烦外加更警惕了:“我要是没记错的话,小鬼子的丰臣秀吉的外甥,『杀生关白』丰臣秀次,到最后可是被秀吉这么个自己的亲舅舅给亲自下令逼死的!”
“哦,是吗……那是我知道得少了,舅舅的书啊,呵呵,确实没你念得好!”
夏雪原听罢,看似随意应了一句。
从他差不多60%都是硅胶复制贴皮的脸上,肯定是看不出什么来,然而,我从他刚才这句话的怪异语气、到现在说完了话后看我的斜楞楞眼神,我都感觉得到,他要么是因为我戳破他用错了典故而没了面子所以有些愠怒,要么是因为被我戳破了他用错了典故的同时还一起戳破了他心中的一些什么事情、所以觉得生气。
反正今天这会儿我也不是跟他来叙旧的,我是被他要挟而来的,所以我便继续给他上着眼药:“那可不?你说你,小时候你就是个没正经的人!我没记错,外婆总埋怨说,你这家伙不好好学习,过去的时候总跟徐远那帮人要么是听大戏、看二人转、听相声,要么就是跳大舞、打游戏、跑网吧酒吧去!”
“别跟我提那老太太!”这个时候,夏雪原的表情突然僵了——物理和心理双重意义上的僵硬——他嗫嚅了半天嘴唇,才说道:“我不想听你提你姥姥的事儿……”
我只当他其实多少还有一丝丝良心、对于当年他虽然能够借尸还魂、但是在那场变故中、舅妈和外婆以及当年他领养的那个婴儿也一并死于非命的事情仍有介怀和愧疚,于是我只好摆摆手,话锋一转:
“行,我不提!但我就必须说说你了——当然,我并不是非得讲究点你啥啊,老舅,你说你诈死了这么多年、现在有是什么他妈的『天网——覆水系』的一个『头领』了,都已经是什么狗屁『大先生』了,你就不能好好学习学习、好好充实充实、提高提高自己的知识水平?”说着我就朝着他身后一指,故意嘲笑地看着他——结果我这么一指,夏雪原也懵了,他身后的桂霜晴和另外四个天网份子也懵了,我故意顿了顿,接着又说道:“我要是没猜错,你怕是不知道自己后面那辆车是因为啥被人砸的,对吧?”
夏雪原听了,反而依旧悠哉地说道:“世道黑暗、人心不古么。”接着,他就把今天他带着两辆车上的这帮天网覆水系的得力骨干,找了个比较廉价的老居民区附近的大众浴池洗澡、等洗完澡出来了之后就发现后车被人泼了垃圾、还砸了石头子的事情简单讲了一遍,接着又有些无奈地咬牙补充道:“刚才你有句话说对了,我正是带着我的人,执行着『克鲁泡特金主义』生活着,我们虽然说一个个都是没有脚、没有影子的孤魂野鬼,但我们内心骄傲;我们为了老百姓、为了这个城市乃至这个国家做了多少事,早晚会有人明白。可他们现在却被蒙蔽了——以至于看见我们呼啦啦一帮人进了浴池、身上因为好长时间没洗澡而生了异味,反而要嘲笑我们……”
说完,夏雪原一半变形的脸上,竟然切实地露出了几分悲愤的意味来。
“所以你们的车玻璃,就被人砸了?”
“对,后面那辆车。不只是车玻璃,旁边的车门也变形了。刚才要不是因为清理上面的垃圾,我早就来找你了,至少能提前十多分钟。”
我听罢,当场笑了出声:“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说舅舅,就你这信息闭塞的,你还准备统领全国的天网的地下组织呢?”
——我确实觉得荒诞:能搞出刺杀蔡励晟、弄出“生死果”这么个邪物、还不知道用什么手段控制或者威胁了到现在跟全体辞职了一半的缉毒队的舅舅、天网“大先生”夏雪原,居然不知道自己的车为啥被人砸了。
“你小子这是什么意思?”
“那你知不知道,你这辆车为啥没被人砸?按你说的猜测,你的两辆车应该都被砸了才对的。”
夏雪原一听,果然愣住了。
“我也不明告诉你——你们『覆水系』不是神通广大么?自己去查呗——查查近一段时间什么『素火腿』、什么『人造肉』的舆论,到底都咋回事吧!”
说着,我又回头瞥向桂霜晴,不屑道:“我舅不知道也就算了,他毕竟再怎么说,也是个『死人』;而你,我的小舅妈,桂处长,人造肉舆论发酵的时候,你他妈的可还是安保局的行动处处长呢!咋的,这方面你没盯着?那阵子光合计怎么对付练勇毅和乐羽然两口子来着是么?桂霜晴,我发现你除了暗算别人、给人下绊子之外,你也不干正经事儿啊?”
“你!我大耳刮子抽你!”
桂霜晴被我着三两句话说得,直接怒发冲冠,站起身来抬手就要揍我。
夏雪原一看,登时对身后其他人说道:“拦住!”
所以霎那间,桂霜晴握着手枪的那只右手的掌风已经刮到了我的身上,但垫着手枪枪柄的那一巴掌,并没有挨在我的身上。
“雪原!这小子真他妈的……大先生,你别拦我……”
我其实挺奇怪,在他们来找我之前,除了他们的后车被人丢了垃圾之外,到底是不是还遇到了什么事情,居然能让桂霜晴吃了枪药似的,就被我说了那么几句,却仿佛非要跟我拼个你死我活。
夏雪原直接坐直了身子,瞪了桂霜晴一眼:“够啦!他说错了么?你在那安保局当了这么多年的行动处处长,还真是白当的?他们情报局里面现在正在审讯当中,肯定正是审讯和受审双方正在玩着心理战呢;这小子,现在不也在跟我们玩心理战吗?他在这耽搁时间长了也好、被我们杀了也好、被我们伤了也好,只要是出个什么事情,情报局的那帮王八蛋,肯定会有所怀疑——他现在就是想制造这种怀疑,就想要故意激怒咱们,这你都没看出来?”
——妈的……
我一瞬间的确有些汗流浃背了。
接着,夏雪原又看向了我:“你也真是不错,小子,我估计那个姓周的家伙,让情报局的自己人确实没太好过,对不对?然后你就现学现卖,是吧?”
夏雪原说完,桂霜晴才愣住了,然后重新踏踏实实地坐回到了座位上,咬着后槽牙说道:“行……行!我差点就着了这小子的道儿了!何秋岩,你行,你现在长了点儿心眼儿了!”
“哈哈,谢谢小舅妈夸奖!”我故意回过头冲着桂霜晴笑了笑,又转过头看着身旁的夏雪原,继续说道:“要不是我能遇上你们这帮一肚子坏水、二十四小时连吃饭、上厕所、操屄都他妈的还要想方设法把别人算计死的老阴逼们,我还不至于进步这么快!”
“哈哈哈!”
“哈哈哈,小子,你说对了,我们还就是这样!”
没想到我这话一说出来,一整车的人,反而挺自豪似的都跟着笑了起来。除了桂霜晴之外的另一个女人,还仿佛挺赞同似的对我点了点头。
夏雪原笑笑之后,立刻对我说道:“你看,你还知道呢?这就是咱们这帮人活命的方式!所以说,大外甥,别跟舅舅玩招儿!你玩的这点儿招,包括你妈妈、你妈妈那个叫欧阳什么的混血闺蜜、还包括情报局岳凌音,你们所有人玩的,都是你舅舅我年轻时候玩剩下的!再者,你刚才说什么舆论不舆论的事情?那不就是我的一辆车被砸了么?你觉得像挺大的事情似的,然后来羞辱舅舅我?像这两辆车一样的车,我那地方还有二十辆。天网的人,从来不管什么舆论、什么民意的事情——用你外公的原话说,那些『都是西方人跟红党青年学会派系用来腐蚀社会人心的把戏』!天网的人,无论什么派系、无论年长还是年轻,都只看事情,只计算结果,不计较过程。”
说罢,夏雪原又重新懒洋洋地躺回到了座位上,得意却有些不耐烦地说道:“别瞎耽误功夫了,你该听听我今天找你来是要你干啥来的了,大外甥。”
“你等会儿,我刚才来的时候怎么说的来着?”我说着立刻抬起手,用手掌对夏雪原做出了个阻挡的手势,“我要的东西呢?”
就在这个时候,副驾驶那一侧的门打开了,从车外又上来了一个女人——桂霜晴和夏雪原都出现了,还能少得了她么?
“真是理解不了现在的年轻人了,大半夜的不睡觉,都跑来小卖部吃宵夜!去吃东西也不找个好地方!拿着!死老贵的东西!”苏媚珍不耐烦地回过身,直接把手上拎着的东西朝着我面前一递。
“呵呵,谢谢我的另一位小舅妈。”
我看了看苏媚珍左边耳朵里还塞着一个耳机,我猜想大概我刚才在车上跟夏雪原和桂霜晴用的那些手段,她肯定也都听见了,这会儿我倒是再想激怒她,恐怕她也够呛能上钩。
这个时候,夏雪原又开了口:“行了,你要的东西也买来了——而且你也瞧见了,是刚买来的、热乎的,就算是想下毒,苏苏都没工夫。你逗闷子,舅舅我也好,你桂阿姨也好,都陪你逗了这么长时间了。舅舅对你够好了吧?能听舅舅,跟你说事儿了吧?”
看来我是躲不过这一遭了,于是我只好点了点头:“说吧,费了那么大的劲儿,把我和赵嘉霖那天晚上在『知鱼乐』发生的事情的监控截图拿到手,是想让我干什么?”
“哈哈!这才对!这才是跟舅舅谈合作的态度!”夏雪原咧着嘴点了点头,旋即又说道:“好外甥,你得帮舅舅一把!”
“怎么帮你?”
“去把那位周荻课长,帮舅舅给保出来,行吧!”
这话我早就猜到了,但是听到夏雪原这句话的确从他口中说出来的一刹那,我还是忍不住连连咂嘴:“啧!死出!我他妈的就猜到了你找我啥意思……”
“这个忙,秋岩,你能不能帮舅舅?”
我捏了捏拳头,从鼻孔里呼出两股闷气之后,直接抬起了屁股:“你这么着吧,老舅——什么名誉什么脸面啥的,我不要了!你要是需要的话,我能把F市几家报社、电视台的负责人的联系方式,全都给你找出来,毕竟我爸当了这么长时间的《时事晚报》的副主编了。然后你就直接把你手里的所有什么关于我和赵嘉霖的艳照啊、录像啊,啥的,打包发给他们——需要的话,我可以再帮你找几个自媒体!至于周荻,你现在就算把我在这打死,我都不可能帮你放了他!”
说着,我拉开车门就要走。
——但是一刹那,夏雪原身后的那帮人,包括桂霜晴,一哄而上,全都出手,活活把我重新摁回到了座椅上。
“你们干什么?想动手?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