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见到老克勒居然是在学校门口,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也不知道他老人家留在许州做什么买卖?他拉着在校门口吃晚饭的我就是一阵寒暄。
“小波,你这小子,走了也不知道打个电话给你干妈,你干妈最近都瘦了不少,她一个人住,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老克勒这是兴师问罪,他不是林阿姨的老公吗?
“我跟你林阿姨之前因为潇洒的事情感情破裂了,见面就要吵架,你孬好回个电话啊。”老克勒终于说句实话了,他这个老人精也有坦诚的时候?
只不过他不知道我为什么一直不敢打电话给干妈,他要是知道恐怕会气的心脏病发作吧?
“你这小子就是成长的过程中缺失了母爱,所以你期盼它,又害怕它,若即若离的。可惜啊,终究是一个孤独的人。”老克勒一副算命先生讨论宿命的样子,说的我头皮发麻,又没法反驳,谁让他说的这么对呢?
“于总没来找你?她可是把你当儿子看待的。”老克勒朝我挤挤眼,这人哪壶不开提哪壶啊。
看我不理他了,老克勒也不继续追问了。
“您大老远跑许州来做什么?”我终于忍不住问道,老克勒出现的太诡异了,神出鬼没的,快跟我两个爱装神弄鬼的舅舅有一拼了。
“还不是楚楚那个丫头,”老克勒不经意的瞥了我一眼,继续吐槽道,“她居然把亘古的工作辞了,跑许州来也不知道找谁。”他一副女大不由爹的头疼模样,我刚想说之前见过乐楚楚,他冷不丁的冒出来一句,“楚楚不会是来找你小子的吧?”
“你是不是看上我女儿了?”他这是不问青红皂白啊!
我在心底暗暗说道,哪里是我看上你女儿,是你女儿老是看我不顺眼才对吧?
“没有没有,我们是清白的。”老克勒眼神不善,我赶紧解释,哪知道这句话顿时让老克勒不淡定了,“楚楚跟你在谈恋爱?”
这个问题问的我想死的心都有了,哪一次我不是被她调戏?
“大叔,我跟楚楚姐年龄差这么多,而且我还是一个高中生哎。”我再也忍不住委屈说道。
“没有就好,没有就好。”老克勒语气变得温柔了些许不像之前那么严厉了,那股一直围绕着我的杀气也迅速消散,乖乖隆德东,感觉周遭的空气都要冻住了,而我都不敢呼吸啊!
“那个司机不会再纠缠你老师了。”老克勒留下这句话之后就离开了。
黄昏的一中门口此刻分外喧闹,一批批学生勾肩搭背的从校门口鱼贯而出,如同菜市场一般。
校门口的两排小吃摊已经被年轻的学生们包围了,小吃摊上的热蒸汽把视野都蒸腾的一片朦胧。
端着一碗臭豆腐大吃特吃的老克勒看着站在一边戴着墨镜的司机仍然一副闷骚的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他拉着司机进了别克车,坐在后座恶狠狠的问道,“你在这边猫了几个月就顾着撩那个女老师了?”
“老板我也没别的事不是。”
“现在挨打了舒服了?还犯贱不?”老克勒问道,直到墨镜司机摇头认怂,才让两个属下松开钳住他肩膀的手。
“你再敢坏老子的事情,老子让你消失你信不信?”老克勒此刻动了真怒,完全没有以前懒散自得的模样,面目都狰狞起来。
中年司机知道这个丧子老人的故事,此刻他完全不敢再触他的逆鳞。
缓了口气,老克勒继续问道,“我让你时不时的去老姐姐家看看,你看了吗?”
“看了,她都被两个儿子接走了,那老房子闹鬼不能住了。”
“闹鬼?糊弄谁呢你?”老克勒显然不吃这套。
“村里头都传遍了,据说老头子死了之后房子就老有些怪事,还有村民看到两个大头鬼,所以,”司机还没说完就被老克勒打断了。
“这么说是因为闹鬼的传闻她两个儿子才把她转移到了别的地方住了,然后老姐姐就大病不起了?”老克勒眯着一双老眼,时不时的有精光从眼睛中外溢出来。
“传的可邪乎了,还有村民亲眼看到鬼的样子,说的有鼻子有眼的。”司机继续说道。
“你踏马还忽悠我,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呆在许州就是为了吊那个女老师,吃老子的空饷,要不是你长得像我儿子,我早把你开了。”老克勒一脸恼怒的说道。
“您怎么就可着我占便宜,我都30多了。”司机一脸委屈巴巴的样子。
“我要亲自去看看,上次老姐姐的两个儿子要跟我谈生意,我一看这两人就不靠谱,这些事不会是他们俩搞出来的吧?”老克勒用手指搓着鼻子,自言自语道。
“这鬼怪之事您不信?”
“啪——”老克勒恨恨的打了司机后脑勺一个巴掌,“你在教我做事?”他语气不善的问了一句,司机马上蔫吧了。
“老子活了大半辈子,就是没见过鬼长什么样,要去见识见识!”他意味深长的说道。
“老板,我们俩问过了,说是之前闹鬼还把陈家俩兄弟绑在树上绑了一夜,还扒掉了外衣,那哥俩冻得跟孙子一样,老惨了。”
“老板我们打听了一遍,各种奇怪的说法都有,还有人说这条河上闹阴兵呢。”
两个下属一阵叽里呱啦。
“主要就是老姐姐的宅子周围闹鬼的?我看宅子后面的巨坟甚为古怪,不知道有什么鬼在里面。”老克勒绕着巨坟转了一圈,停在了青石墓门口自言自语道。
“有了。”老克勒一拍自己的大脑壳,看着在一旁蔫了吧唧的司机有了计较。
“老板不能啊老板,我为你鞍前马后,兢兢业业,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老板你不能啊。”司机的惨叫声越来越低,他被老克勒的两个属下拖着烂泥般的身体朝着废宅走去,如同一具不停嚎叫的丧尸一般。
“你给我舍身饲鬼,我要看看到底是何方神圣在这作妖。这一次成功了我就放过你,不然老子整死你。”老克勒冷冷的说道。
“你是要被鬼吓死,还是把鬼找出来,你看着办。”他阴测测的说道,被塞到卧室床底的司机墨镜耷拉到一边,只是不停地抽搐着。
老克勒三人在村外等了几天才收到了司机发来的短信,老克勒看着短信不由得冷笑连连,“原来是这哥俩自导自演的,那好办了。等下次他俩再装鬼,你们就把他俩抓起来,我要他们把关于于伊人的一切全部招供出来,全部!”
几天之后,再次耐不住寂寞的俩兄弟扮鬼出游,被两个守在一边的两个保镖抓个正着。
深夜的废宅一片死寂,时不时的有一俩只从废宅上空飞过的野鸟发出惊叫,打破了这里的静寂。
老克勒点着了煤油灯,吸着那股气味露出一脸陶醉,摇头克制住自己回忆往事的冲动。
招呼属下给被绑在椅子上的哥俩动刑,精心准备的十大酷刑刚开始,陈家哥俩就扛不住了,“李老板,你想要我们说什么就问吧,别再虐待我们了。”
“我不想活活憋死啊。”哥俩迅速投降,再也没有扮鬼时候的嚣张了。
“不说到我满意,我就把你们俩扔在那巨坟里。”老克勒无比残忍的说道,他相信兄弟俩懂得他的意思。
“俺们不想活埋啊,你问吧,都告诉你。”
“真以为老子想跟你们做生意?真以为我在乎几幅画?还跟我套路,还把我当大鱼宰,老子宰人的时候你们还算计着爹娘的养老钱呢。”老克勒无比犀利的嘲讽着。
“把关于陈灵的事全部说了,当年她为什么离开,为什么从不敢回来,为什么连儿子都不敢认,为什么连父亲死了都不回来奔丧。一点点说,说清楚,说明白。”老克勒咬着牙说道。
哥俩一五一十的开始招供,连十年前那桩丑事也说了出来,却对自己在那桩丑事中的角色讳莫如深。
“妈的,再跟老子敷衍,老子天天把你们绑在树上睡觉你们信不信?让全村人都看你们的内裤颜色!”老克勒发狠了,俩兄弟终于再也不敢藏着掖着,一五一十的说出来陈灵差点被卫东阳强奸的事情,说出来卫东阳几次想抓陈灵,还连累了冯小波,还说到陈灵原本是个很孝顺的人,可是当年那次酒席就是在这里举办的,陈灵喝下了被两兄弟下药了的酒,跳河逃生却生死未卜。
后来才听说在魔都风生水起,老爷子死的时候陈灵因为卫东阳的原因没来,但是现在老娘活不了多久了,她肯定会回来,排除万难的回来。
因为陈灵实不可能连母亲最后一面都不看。
卫东阳虽然被调离了县公安局长的位置,但是树大根深的,依然是许州的一个地头蛇。
听卫东阳的意思就准备在陈灵回来奔丧的时候一举发动,抓住陈灵,报当年太监之仇。
眼看着俩兄弟被折腾的没个人样了,老克勒也拷问不出来什么东西了,他把俩兄弟放了就带着属下离开了,唯独忘了跟在他汽车后面吃尾气的司机哥。
老克勒买下了无名河边的渔民小屋,让人拾掇干净之后就搬了进来,他十分适应眼前的环境与身份,他感觉十分自在。
他扫视着这间狭窄而寒酸的小屋突然有些悲凉的坐在地上,他想起了自己年轻的时候和前妻也住在这样的屋子里面,一贫如洗,日子单纯而幸福,一家三口相依为命,那时候楚楚还是一个很听话的小丫头。
后来他去了魔都,迎娶了别的女人,生了李潇洒,前妻他再也没回家看过。
前妻病死之后他回来一次,他在那间小屋里面呆了三天,拼命回忆着前妻的所有,他看着空荡荡的小屋,试探着喊着前妻的名字,却再也没有人回应了。
他越来越绝望,越来越空虚,他在小屋里面翻箱倒柜,甚至趴在地板上朝着地下呼喊前妻的名字,然而仍然无人回应。
终于精疲力尽的他跪在地上哭了起来,一个40多岁的人第一次发现前妻已经把属于他的一切美好东西都带走了,留下的只有一个间空虚的小木屋和空虚的自己,站在人生的单行道上,义无反顾的如同行走在末路之上。
在那一刻比前妻死去更令他绝望的是,他真正悲哀的不是前妻的死,而是他失去了很多东西,他原来是一个这么自私的人。
之后儿子慢慢长大,因为前妻的缘故女儿跟自己越来越像一对仇人,故意跟着自己对着干。
这些他都可以忍受,毕竟他能从一个乡下的穷小子变成一个身家过亿的男人,还有什么不可以忍受的?
潇洒死去的时候他才发现命运再一次跟他开了一个玩笑,他经营半生却最终落得个一无所获。
女儿却对于伊人的儿子有了兴趣,而他无力阻止,命运一次次戏弄着他。
终于到了这一天,他孤零零的站在这间木屋里面,仿佛之前二十几年的钻营都是一场梦,仿佛他重新年轻了过来,上天给了他一个重新选择的机会,他可以推开门走出去,过他的富贵人生;也可以留下来,贫苦却安乐。
老克勒愣愣的陷落在自己的幻觉里面,他伸手猛地一抓,近在眼前的前妻的手消失不见,只有一间空荡荡的木屋包容着自己片刻的癫狂与忘我。
一切都像梦一般,他不知道怎么就走到了这间木屋里面,就像一个残忍的循环一般。
命运的终场就这么戏剧性的上演了,一切都像剧本中安排好的一样。
“看来这出戏会越来越精彩了。”老克勒在木屋里面里自言自语,他自身的命运已经接近尾声,却开始饶有兴致的做起了别人命运的看客,如同占星般预测着生死。
“于伊人,要不是有潇洒这事,我真的佩服你,想不到你的过去这么惨淡。
想不到小波这孩子命运这么悲惨,但是我要是什么都不做,我怎么对得起潇洒。
我就呆在这南山村,我就要看着你抵达你命运的终点,我会冷眼旁观,我会很开心的看到你跟卫东阳拼个你死我活,当然,你要是报警,我肯定会插手阻止的。
这场游戏谁都不能作弊,当年我的儿子惨死,你觉得是活该;如今你要认儿子,如今你要尽孝道,不也要为你当年的一时情急把卫东阳变成太监付出代价吗?
就让这冥冥之中的不可莫测的命运来裁决生死吧,你若是侥幸活下去了,卫东阳失败了,我也祝福你;你要是被卫东阳抓住了,儿子也被卫东阳抓了或者杀了,那我也无可奈何。就只有这一次,我只会复仇在这一次,把一切都交给命运来裁决吧。潇洒,我的儿子,你的游魂在苍苍之高天上,看着你孤独的父亲为你所做的一切,无关乎正义与否,无关于对与错,只是一个父亲最后的咆哮,让这后土见证他最后一次的执着与深情。“老克勒说到这里已经泪流满面了,他许久不说话,终于发出一声无比疯狂的叫声,”游戏开始了哈哈哈哈。”
他的叫声越来越响亮,回荡在无名河的上空,回荡在寂静的林子里,惊起了满天的飞鸟如同下雪般飞过天空,朝着不可知的明天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