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里难得出了暖阳。
“向太太,这是您这次挑选的三十二件春装,请过目。”
上门服务的sales毕恭毕敬的弯着腰。
品牌方找来模特带着成衣现场展示,女人坐在沙发上端着英国红茶喝了一口,慢悠悠的放下了杯子,这才接过了sales手里的清单。
草草的看过一眼,只看清了最下端的七位数的价格。女人拿着笔签了一个字,龙飞凤舞,看不出字形来。
“谢谢谢谢。”
sales笑容可掬,一连串的感谢。面前的工作人员已经在收拾样品,保姆就在身后。女人站了起来,面无表情。
外面突然有马达声。
女人侧过头,面无表情的脸上突然有了笑容,这是一辆黑色的宾利——车牌号不显,却是一个自家人才知道的有意义的数字。
丢下满屋的工作人员她快步走到门口,宾利已经停稳,后排的车门打开了。
“老公回来了。”她站稳了,甜甜蜜蜜的喊,和刚刚的冷若冰霜判若两人。
“嗯。”男人已经下了车,他看了她一眼,点点头,迈步往里面去了。
已经四十多的男人风光显赫,是向家产业的掌控人,也是她巨额账单的支付者。
里面一片“向总”“向先生”的招呼声。
向太太一路跟着先生上楼,又看着先生进了书房。
她站在书房门口,看着先生在里面翻翻找找,不知道在找什么。
结婚七八年。孩子两三个。
他其实在外面有人,她是知道的。
不只她知道,其实很多人知道,哪怕下面那些对她表面彬彬有礼的sales也知道——知道又怎么样?
累死累活贴着笑脸挣那几万块的是他们,签着几百万账单的人是她,知道也得给她憋着。
离婚?
呵,别傻了。
得到什么,失去什么,哪怕她是小康家庭出身——正是因为她是小康家庭出身,小时候吃过没钱的苦头,才格外的清楚。
大学毕业社会摸爬滚打两年,认识三个多月他突然求婚,她心里只有兴奋和中了大奖的感觉,哪怕需要签严苛的财产协议。
以前她就看过网上不少人指点说签财产协议宁愿不嫁,算了吧,这不是她的选择。
看着男人翻找什么的样子,她又笑,“老公你找什么?告诉我我找了给你送过去,何必跑一趟?”
他不常回家的,一个月回两次。
也许去香江更多——
男人没有说话,只是看了看她,从抽屉里拿了一串钥匙,又要出去的模样。
她甚至不知道这串钥匙是开哪里的房门的。
“还要出去啊?”他路过的时候,她扶着门又笑着问,“晚上回来吃饭不?我让厨房给你煲汤——”
似乎她提到了什么,男人顿住了脚。
“那些天山雪莲还在不?”他转过身问。
“在。”她笑。其实不知道在不在,但是她必须回答在,“晚上让厨房煲汤给你喝?”
“不用。”男人居然笑了笑,“放好,我要送人。”
明明已经快过年了。
向太太看着男人走到走廊,准备拾阶而下的身影,觉得内心一点点变凉。
心里明明知道这一切是自己的选择,可是偶尔还是心有不甘。
大学时候她也有过暧昧的对象,还是学生会主席。
不过又一想以前风度翩翩的学生会主席现在已经油腻,为了几百万的房贷——还没有她刚刚签的账单多——苦苦挣扎,又觉得自己的选择一点儿没错。
“哦,”男人突然顿住了脚,又转过身,“让厨房晚上煲汤,我今晚住这里。”
“好的。”向太太笑了起来,露出了笑容。当年结婚的时候,他就说过他喜欢乖巧和善解人意的女人,他觉得她是。
她也的确是。
冬天,越来越冷了。
已经快要过年。
向先生这几天住在这里,家里来拜访的客人来来去去的也多了起来,到底她才是正经的向太太。
向先生还送了她一颗鸽子蛋一套豪宅,是感谢她今年对家庭的贡献——她笑意皑皑,在他脸上落下了一个吻。
先生陪自己过年,似乎新年都格外的有趣味了起来。就连新闻也格外的特别。
“号外!突发!刚刚本人通过内部渠道拿到了第一手信息,某高科技公司豪门巨子近日在某县城被人砍伤住院,生命垂危。情杀乎?仇杀乎?债务纠纷?本人将持续关注。”
来客刚刚离开,先生此刻空着。
他好像一直对天意的事情很有兴趣,最近还听说要买玄黄的可转债。
向太太看了一眼,看了贴子下方有人捕风捉影说疑似某高科技巨子,她拿着手机走了过去,只是笑,“老公你看,有人在说季念在小县城被砍——”
男人果然饶有兴趣的转过头来,接过了手机。
他手指翻了翻,然后他的视线落在了屏幕上,向太太看了看,是个她没听说过的地名,云生。
他放下了她的手机。
拿起了自己的手机。
“邱经理,”她看着他给投资部的邱经理打电话,“我这边看见网上有传闻季总在Z省和人斗殴受重伤,这个消息对我们的一季度投资很重要,请尽快和天意核实。”
果然。向太太微微一笑。他看中她给的信息——她不是对于他没用的人。
不是季总受伤,这是谣言。
过完年没几天,有消失传来说前几天季家的事其实是季太从楼梯上跌下来,八个月早产。
向太太看着先生在家安排佣人去找天山雪莲,说要给季家送补品过去。
她觉得他有点过分的热心,向家和季家不熟,最近也只是投资方的关系而已,虽然的确是很大的投资;而这雪莲来路肯定不明。
他放了半年了,不说给她用,也没说给老太太用——当然,向太太微微一笑,他更完全没有想着给香江那个送去的意思。
给季家送去搞关系,也比送给香江那个好。
先生盯着,向太太甚至帮着亲自打包。美美的蝴蝶结刚打好,谁知道他拿着手机看了看——笑了笑,又说不送了。
“算了不送了,”他笑着说话,难得那么和善的样子,眉飞色舞,她几乎没有看过他这个样子,“别人不要。”
别人,是季总?
还有不给他面子的人?
可是他脸上的笑容不像。这些信息突然让向太太莫名有些紧张。
“先留一半,”顿了顿,他又说,“万一哪天他们又要了呢?”
他们。
她松了一口气。
也许做生意,就是相爱相杀。
先生已经很长时间没去香江了,这个春节热热闹闹。
连带着网络的八卦不少,春天来临的时候,那个雪莲还是没有送出去——也许他已经忘了。
也许是第六感也许是什么,向太太发现自己看到的季家的消息多了起来。
大部分是季念出轨的。
什么夜宿酒店,什么小明星坐怀。
男人都是这样的,自家的这样,别家的也这样。
季太太还是个外交官——网上有一张照片,是晚会截图,那么的明艳,那个灰头土脸的香江女有点像她可是又完全不像——嫁入豪门,还不是一样的忍?
甚至她不知道哪里看到的八卦,说季总和季太已经分居。明明太太早产没多久,季总连住公司半个月——已经有家不回。
男人的爱,有的时候汹涌热烈,却又像是潮水,褪去的时候一滴也不剩。
就下那晚,先生回来了,似乎是喝了酒,又好像格外的高兴。他躺在露台的躺椅上,看着天上根本看不见的星星。
她慢慢走了过去,把七万八的H家的小毯子轻轻搭在他身上。
“我以前,差点去英国了。”
他今晚居然有和她谈心的意思,这十年绝无仅有,向太太有些受宠若惊,却突然又有些莫名的紧张。
“什么时候?”她只是笑,“你不是经常去英国?”
每年都去度假的,想去就去。
“不是。”
他却没有再说的意思,只是回头看她。
她微笑。
24结婚,结婚十年,她三十四。
她觉得自己依然漂亮,可是却又隐隐觉得比不过下一代的年轻人。
“你很好。”他说,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我其实对你,是很满意的——”
这话其实不是表扬,向太太觉得有什么事情好像在发生,可是她无力阻止。
她不想去想。
“也许换一个人,天天吵吵闹闹。”他又说。
明明是不好的预估,可是他的脸却在笑。
那四十多岁的脸上已经不再年轻,只能看出依稀英俊的模样。
他不再说话,只是拍了拍她的背,起身离去了。
她看着他的背影,甚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她有什么预感,可是不想去揣测。
她等了几天,可是这莫名其妙的一晚上,就那么莫名其妙的过去了。
一直到很久以后,她以为的事情都没有发生,好像那晚只是他的酒疯。
就连季家的消息都少了——好像说是就是谣言,说季总季太已经合好。
这不还要办百日宴?
好像又说他以前和季太——
季太。
网上又爆出季太的黑产新闻,居然还和自己的先生有关,还有照片。
向太太突然又想起了那个晚上,那个天空无星的夜晚,又想起香江的那个女人。
香江的那个最近又在哪个社交网站上暗搓搓的发“孩子想爸爸”。
她觉得自己好像明白了什么,又不那么明白。
她看着一切纷扰起了,又看着一切纷扰落下了,她看着季家怒告五百家自媒体,又看着他孤身去参加百日宴,没有喊她。
那雪莲,她想,真的还不如送给季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