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6章 说来话长

对于已经得救的韩玉梁来说,拯救的过程远不如许婷那打了石膏的左腿更重要,一进屋里坐下,他就打断了想要讲述救援经过的汪媚筠,沉着脸看向远远靠墙站着的许婷。

许婷不自在地拨弄了一下头发,撇撇嘴,“老韩,你人没事,这么高兴的时候,就别凶神恶煞瞪我了成呗?你当我想这样啊,要不是腿脚不方便,我早跟着救援队一起下去了。”

沈幽捧着咖啡喝了一口,陷在柔软的沙发中不想起来,眯着眼睛说:“叶所长,媚筠,还是先说许婷的事吧,不然他不会听别的。太浪费时间了。”

比起据说一波三折的救援过程,许婷的伤反而简单很多。

起因是薛蝉衣。

华京有她的一个熟人,最近被一家颇有资产的医疗机构高薪挖角,负责一家新开办的综合医院。

那边外科手术方面暂时没有镇场面的好手,约定的目标需要两个月后才能移交完工作离职,熟人就邀请她过去帮忙主刀一阵。

开出的报酬很丰厚,还专门派了全科医生来帮薛蝉衣照管诊所,她自然没有拒绝的理由。

但没想到,赴约过去就职住下,还不到两天,薛蝉衣就发现好像有人在跟踪她。

在黑街呆的时间不短,她不会拿自己的安全开玩笑。报警调监控没有任何结果后,立刻将电话打给了叶春樱。

许婷当时正因为某些原因处于工作积极性非常高的状态,当即买票,连夜赶往华京,成为贴身保镖。

本以为华京那种地方不会闹出多大的动静,她尽可应付得来,没想到,就在韩玉梁这边失联的第二天,心急火燎想让易霖铃顶班好腾出手南下救援的她,遇到了很职业化的袭击。

对方的目的似乎是绑架薛蝉衣,为此不惜对保镖痛下杀手。

那是下班从医院回住处的路上,许婷没带着趁手的武器,带着薛蝉衣来回逃窜躲避,才算是坚持到了对方担心事情闹大而撤退。

薛蝉衣平安无事,但许婷,被远远一发冷枪击中了小腿。

虽说有全套黑科技防弹衣抵挡,那一发子弹依然给她打出了骨裂,汪媚筠帮忙检查弹头,很快就确定,是仅会装配给特别行动人员的特制大口径狙击枪,比较容易入手的来源,只有军方和有门路的佣兵组织。

连特安局内部,都很难弄到。

如果是军方,薛蝉衣一个小有名气的外科医生,轻轻松松就能光明正大带走,叶之眼的本事还阻拦不住。

而有能力弄到这种枪的佣兵组织,不是“天火”就是与其齐名的“血乌鸦”。

论当前的规模,血乌鸦已经落后了不止一截。

但血乌鸦和世联官方的关系更好更近,拿到这种武器的可能性也更高。

目前,易霖铃带着任清玉接替任务,正在华京给薛蝉衣当保镖。而针对幕后主使者的调查,还没真正开始。

至于原因……就是韩玉梁。

“我?”他听到自己的名字,很不解地问,“我在这鬼地方被困着,为什么还能跟我扯上关系?”

汪媚筠端着咖啡杯站在沙发后,看眼袋最近也没好休息过的样子,气色顶多比叶春樱好一点点,“你家小所长知道你出事,没买到高铁票直接开了一夜车过来的,你觉得她在救出你之前还顾得上干别的?”

叶春樱把他身上快摸了个遍,确认哪儿都完好无损,手指尖的哆嗦才算是停了下来,接过话头,虚脱一样靠在韩玉梁身上说:“我也很想查那边,当时决定把这边救援工作安排好,就远程协助汪督察一起进行。谁知道……这边的阻力会那么大。”

她气愤不已地提高了音量:“明明这下面爆炸得那么厉害,明明掩埋了那么多人,江鑫警署竟然说这里本来就是废弃地皮,根本不需要救援!”

“什么?”韩玉梁吃了一惊,“这儿怎么又成了废弃地皮?”

叶春樱调整了一下情绪,但还是忍不住捏紧了白白的小拳头,“是解知深的同党,和被他收买的保护伞。那群人担心事情败露,恨不得所有秘密都跟着你们一起埋在地下。我想甩开他们,自己花钱雇佣救援,这里还被警署拉线封锁了。我把一部分证据的副本匿名转交给江鑫特安局,还请汪督察帮忙施压,都没有任何结果。”

韩玉梁的脸色阴沉下来,“江鑫已经被腐蚀到这种程度了么?”

汪媚筠比较熟悉这种情况,摇摇头,平静地说:“有些是直接拿了好处的,有些,就只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愿意为了情况不明的案子开罪同僚。但绝大部分,都是不敢出头的沉默者。他们清楚高层中有人被收买,担心遇到各种各样的打击报复,宁肯把良心埋起来,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什么沉默者,要我说,这就是帮凶!”许婷愤愤不平地说,“应尽的职责不尽,对得起他们领的工资吗?胆小怕事?怕事当什么执法者啊!”

汪媚筠的微笑显得有些苦涩,“但对大多数人来说,进入司法系统只是意味着有一份优秀安稳的工作而已。这种事,过去不罕见,现在很常见,未来,也一样不会看不到。”

韩玉梁没兴趣听她们抒发感慨,朝廷能腐坏到什么程度他清楚的很,换多少张皮,改多少次名,高高在上的,那种名为权力的东西,本质并不会变。

“所以后来怎么解决的?”

叶春樱紧紧搂着他,仿佛怕力气小一点他就会消失不见,缓缓说:“我找了所有能找的人,来帮我的忙。”

汪媚筠在后面扶着沙发靠背,颇为敬佩地说:“可不止如此。你家小所长那几天简直是发了狂,如果她要有你的本事,估计已经神挡杀神佛挡杀佛,屠光那些拿了好处的人了。”

叶春樱略显羞涩,摇头说:“也没有,我分得清……他们各自坏到什么程度。”

“那你对他们做了什么?”他颇为好奇地追问道。

“我用沈幽发来的那些证据,把他们都扳倒了。”

她很平淡地说,“解知深的密码很多地方都是通用的,稍微复杂一点的,破解起来也并不难。警署,地检厅,特安局,行政系统,所有被解知深打点过的人,我能查到的,都抓起来了。”

“都?”

汪媚筠点了点头,“嗯,都。叶所长发狠了,连儿子给解知深公司当顾问这样比较通行的好处输送方式,都曝光给媒体倒逼调查。她拿出一大笔钱,雇佣带委托,让沙罗、陆雪芊、舒子辰、杀医等所有她能请动的好手,把江鑫这边碍事的人家里的证据全部挖了一遍,但凡有点小毛病的,现在要么在牢里,要么在去牢里的路上。”

叶春樱心有余悸地靠在韩玉梁的胸前听他的心跳,眯起眼睛说:“我实在受不了再有人来妨碍我救你了。你被埋在下面,生死未卜,我……什么极端想法都冒出来过,我连狙击枪都带来了,如果我做了那么多还是不能及时开工救援,那,谁在这儿拦着,我就打死谁。”

最大的阻碍被清除后,救援的力量,反而召集得格外顺利。

顺利到连汪媚筠都用了一段时间才弄清楚到底那些人手都来自何方,然后惊叹于叶春樱的行动力。

事务所为了保险就近雇佣的那支救援队,开工一天就被其他专业队伍比了下去,羞愧退款离场。

而汪媚筠调动来的特安局势力,也基本只起到了一个维持秩序的作用。

那帮来自世界各地的救援专家,分属于不同势力。

带了一堆黑科技开工前还要签保密协议的,来自方舟计划,伊迪丝远程指挥,下了死命令一定要保障珍贵实验体的数据供应。

调动大量巨型机械来进行场地清理的,是上杉财团下属重工接到命令后进行的紧急任务小队。

专长地下爆力破拆的一小队秘密特勤人员,是来自S·D·G的高级精英,领队的职位换算之后比汪媚筠还高一级。

浦氏财团下属的沁心医疗支援了三十辆待命救护车及配套人员,并通过渠道找来了当初为此地进行施工设计的专家,提供了比较详细的结构图。

此外,还有一股神秘力量完全压制了江鑫本地各组织机构对这里的窥探和染指,这么大的动静,社交媒体上连一句话一张图片都没有提到过,所有热度都集中在解知深涉黑腐败的连锁爆点上。

再加上之前挖掉毒瘤的过程无比顺利,叶春樱猜测,那应该是田静子向主宰申请下来的救援方式吧。

说完这些,许婷提醒,该准备出发了,沁心医疗集团安排的身体检查,还是要做一下。

就算韩玉梁身体壮得强过牛,想缓解家眷的担忧,光靠拍胸脯保证也是不够的。更何况,沈幽之前提过的事,他也还记在心里。

这间临时用来等待的简易板房之后就会拆除,没有什么可留恋的,众人收拾好东西,就分批上车,驶向下一个目的地。

汪媚筠还有公事不能久留——主宰承诺的证据已经发送,她看到韩玉梁平安无事,就回去准备联系父亲远程布控。

沈幽和浦氏没有牵扯,不想欠这个人情,跟着汪媚筠一辆车回去,打算到新扈再体检。

从事务所远远开来的车上,就只剩下了驾驶席的叶春樱,副驾驶的韩玉梁,和后排伸开石膏腿笑吟吟摸心上人后脑勺的许婷。

想问的想说的叽叽咕咕都聊完,韩玉梁总算有空扭过头,伸胳膊拍了已经闭眼准备打盹的许婷一巴掌,问道:“你不是最烦当保镖了么,怎么那么积极跑去保护薛蝉衣了?”

许婷嘴角一撇,看起来不是很想说的样子,“我工作积极性高不好吗?事务所正经注册到系统里的职员就我一个哎。”

“说实话。”

“当时正好没别的工作,我闲着也是闲着嘛。而且……叶姐最近太能干了,我……稍微有点自信不足。”

“哦?”韩玉梁一挑眉,“春樱又干什么了?”

叶春樱也颇为疑惑的样子,“没什么啊,还是日常那些工作,整理情报,调查资料……啊,我专门拿出了一台联网的计算机,开始搞金融投资了。之前赚了那么大一笔,我想适当投入一部分,利用信息优势,让钱生钱。婷婷,你说的是这个吗?”

“对啊。我眼看着咱们的事务所从租的小破房子找只狗收人百十块,到现在四处执行天诛黑吃黑,账上能动的资金好几亿,算下来,这里头就没我多少贡献。”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你和玉梁一起出生入死执行的任务,就是你的贡献啊。而且,硬要算钱的话,玉梁弄回来的才是大头。没有他黑吃黑那些钱做本金,我有什么信息渠道也是白搭。”

许婷叹了口气,“我知道,一开始咱俩就分工不同。可你在你的分工里做得太好了。我就忍不住想多干点什么,不然整天在家做饭,我都快变厨娘了。到时候你分分钟几十万上下,我分分钟上下颠炒勺,啧啧……”

“你做饭还可以练功,这一点清玉都很羡慕。”

叶春樱笑着岔开话题,带入闲聊的轨道,“而且,不是很多人都说抓住男人的心就要抓住男人的胃吗,这个你比我强太多了。”

“任姐又不是不会练功,她是不会做饭好不好。我叫她用掌力帮我打酥肉筋,她能拍出一堆肉泥,让我只能汆丸子。”

许婷瞄了一眼小腿上的石膏,又闭上了眼,“算了算了,不说这个了,我就是想努力工作好好干活。不然以后助手的位子都要被人抢了。”

“这么没自信啊?”韩玉梁用指头刮了一下她的鼻梁,“真不像你。”

“搁别人也就算了。你这次带的可是我和叶姐的师父哎,你就说吧,人家给你当助手,厉害不厉害?”

他在这上面撒谎也没意义,“嗯,确实挺厉害。”

“对吧。”许婷抓住他手咬了一口,“那她要愿意一直给你当助手,我就真得守着灶台转了呗。以后出不得厅堂,光剩下厨房啦。”

“婷婷,不是每个女人都跟你们一样喜欢我的。”

他拍拍她的头,顺势把口水蹭在她脸颊,惹来她娇嗔一瞪,“不是和天火有关的委托,我不会去找她当助手。和天火有关的委托,也要我觉得合适,才会去请她。”

许婷眨巴两下眼睛,忽然扑哧一笑,用脚轻轻踢了踢驾驶席的靠背,“叶姐,老韩跟沈幽性生活不合拍。”

“嘿,你思维怎么这么跳跃啊?”韩玉梁忍不住又拍了她一下。

“这不叫跳跃,这叫了解你。”

许婷就跟放下了什么大石头一样,咯咯笑着,摇头用马尾辫抽他的手,“老实交待,沈幽哪儿不好啊?难得见你对美女没什么性致的样子。”

“是她没什么性致。”他夸张地叹了口气,“我刚才都说不是每个女人都喜欢我,说得这么委婉还不行啊?”

许婷顿时瞪圆眼睛,有种自己眼光被侮辱了的奇妙怒气,“啥?老韩,你模样有模样,要身材有身材,说句器大活好不夸张吧?我怀疑给你个断臂维纳斯,你都能给人裤裆里抠出水来。她就是性冷淡,也不能这么夸张吧?”

不是很愿意跟她俩详谈和其他女人的风流韵事,韩玉梁简单带过,没再多谈。

倒是很奇妙的,许婷因此而放心了不少,看来此前还真的挺担心沈幽会来抢她饭碗。

让最后专心开车没怎么插话的叶春樱,很认真地说:“婷婷,在事务所你只是个助手,在家里,你是女主人之一。以后这样的担心,真的没有必要。我百分之百支持你,也只打算百分之百支持你。你是最合适的,这一点,你应该也很清楚。所以,只要玉梁不变心,咱们就永远是一家人。”

“那他万一变心了呢?”

她沉默了一小会儿,说:“你和我也一样是一家人。毕竟,你我的关系,已经比绝大多数亲姐妹还要紧密了。”

许婷眼珠转了转,笑着趴在椅背上说:“行,他要变心,咱俩就把他踹了,拿着这么多钱过好日子。”

叶春樱腾出手轻轻拍了一下她的头,“好了,都累了,休息会儿吧,医院到了,我喊你们。”

大概是为了身份保密的需要,叶春樱带韩玉梁去的医院并不是其他幸存者被安排去的那家,而是主要面对有钱人的高档医疗服务中心。

在里面忙活了半个多小时,韩玉梁看着自己被抽出来的血,凑过去到那个戴眼镜的医生耳边,小声问了几句。

那医生目光略显异样,抬头小声问:“还需要查这些?”

韩玉梁点点头,“查一下吧,查一下放心。”

那医生瞄了一眼等在旁边的叶春樱,“好吧,有些项目直接就有,剩下的,我给你添进去。另外,跟我进来,让我看一下。”

结果,不光看了看,还摸了摸,也不知道是在检查哪一项。

身体问题看得比较重,当晚他们没有离开,直接住在了这家服务中心的客房里。

隔天一早,所有检测结果装在一个做工很精致的大信封里,交给了登记家属叶春樱。

她自己就是学医的,上车拆开一看,愣了一下,拽过副驾驶的韩玉梁,贴耳朵问:“你查这些,是有不洁性接触吗?”

韩玉梁抓抓脑袋上长了不少的头发,“我也不知道什么算不洁,那鬼地方谁都不戴套,女人的来路也不清楚,提前体检过没有更没谱,我这不是怕把问题带到你们身上么。”

叶春樱吁了口气,“难怪那个大夫看我的眼神怪怪的。也好,今后回来,你觉得有必要的时候,就把这些都检查一下吧。”

许婷好奇,凑过来问了问,知道是什么情况后,笑嘻嘻地说:“老韩这方面还真得注意,不然啊……就成以前网上流传的那个笑话了。”

叶春樱把车开出院子,准备返家,随口问:“什么笑话啊?”

许婷张了张嘴,忽然一顿,说:“不行,我不讲,这种荤段子一说,影响我形象。”

前排俩人同时通过后视镜投来一个“得了吧”的眼神。

之前别管是仨人睡还是俩人睡,她都没少讲过荤段子,要是影响形象,她早被影响光了。

“咳咳,那我可讲了啊。”

“说有父子俩进城,当爹的就叮嘱儿子,你去哪儿都行,可千万别去逛窑子哇。”

“儿子就问,为啥咧?”

“爹说,妓女有性病,你跟妓女睡,就会得性病。你要得了性病,你媳妇就会得。你媳妇得了,你爹我就会得。我要得了,你娘就会得。你娘要得了可不得了啊,全村就都完了!”

叶春樱扑哧笑了出来。

韩玉梁索性凑趣,道:“合着我就是那个娘呗,全村的希望啊。”

叶春樱赶紧把车速放慢,笑过这一阵,“婷婷,连花柳病都有人编笑话啊?”

“百无禁忌,什么都嘲讽才好笑嘛。不过性病这个我也就知道俩,还是……”许婷顿了一下,撇撇嘴,“我前姐夫带着吃饭,桌上那些男人讲的。不过挺有意思,我就记住了。”

“另一个是什么?”韩玉梁好奇回头。

“我想想啊……哦,是说有个小孩找医生拿诊断结果,医生很疑惑地告诉他,说你得了性病。”

“没想到那小子一点不惊讶,还很高兴的样子。医生就问他,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啊?”

“小孩就问那个医生,你说我要是得了性病,然后跟我姐做爱,她得病没跑儿吧?医生说那肯定啊,没跑儿。”

“我姐跟我爸的司机做爱,得病没跑儿吧?医生说放心,没跑儿。”

“我爸的司机跟我妈做爱,得病没跑儿吧?嗯,没跑儿。”

“我妈跟我爸做爱,得病没跑儿吧?对。太对了。”

“我爸跟我的家教做爱,她一准儿也得得病吧?是,没错。”

“让她不替我写暑假作业!”

存着逗乐解闷的心思,许婷讲起了各种不知从哪儿听来看来的笑话,有荤有素,有些本来不是很有趣,但她说起来声情并茂,还是能让车里充满了欢快的笑声。

那个阴沉的,潮湿的,仿佛能闻见腐烂尸体味道的地下空间,终于渐渐在韩玉梁的心中淡化。

一路北上,当气温迅速下降到他们需要拿出行李中的防寒服以防到家下车感冒的时候,空中看到了纷纷扬扬的雪花。

许婷伸出蜜润修长的手指,在车窗上画了三个心,串在一起,笑着说:“今天晚上,可是平安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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