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天刚蒙蒙亮,柳元景就在帐外大叫:“先生,出事了,快出来!”
檀羽于睡梦中惊醒,慌忙穿戴整齐,出得帐来,急问:“怎么回事?”
柳元景问道:“先生昨天都和那小肃之说什么了?”
檀羽诧道:“没说什么啊?都是急他的话,说他要有能耐就去找他父亲什么的,这话说错了?”
“那可不,小肃之他父亲裴方明,今早上被人发现,死了!尸体现在还漂在长江里呢,没人敢去捞。”
“我的天哪!怎么会这样。”檀羽惊诧不已地道,“那小肃之呢?”
柳元景摇摇头,道:“不知道,自发现他爹死了之后,大家把整个村里寻遍了,也没见着这小子。谣传说他也已经死在某个犄角旮旯了。反正啊,这回这篓子是捅大了,全县都没法安宁喽。你要不怕死人,我们去看看吧?”
檀羽道:“行。我和内子打声招呼就走。”
回到帐内,兰英关切地问:“羽弟,长江里死了人?我们昨晚在那坐了那么久,怎么没看到啊?”
檀羽道:“我们是戌时左右回来的,或许是在我们回来之后发生了什么?我和柳元景去看看,马上回来。你们小心在家待着。”二女顺从地答应。
长江边上一片小树林之前,此时已聚集了不少村民,每个人都神情紧张。
柳元景拉住一个村民问道:“怎么回事?”
那村民回头小声道:“南东海郡来了好多人,把尸体抬走了,还抓走了范夫子和三蛋。”
“怎么抓他们两个?”
“范夫子昨晚出船回得晚,三蛋在这湾里洗毡子,两人都说自己看到了是有人杀了裴方明把他扔进江里的,结果就被抓去问话了。”
“那如果是被人杀了,应该当场验尸啊,怎么尸体给抬走了?”
“嘘,小点声。刚才几个想去抢尸体的,都被打得头破血流,可别说尸体的事了。”
“竟有这等事!”
柳元景正在奇怪,人群前面有人喊:“回去了回去了,别挤在这儿看热闹!”原来是南东海郡的公人在驱赶围观的百姓。
檀羽听了刚才村民的话,已大致明白了事情的发展,便拉着柳元景道:“在这儿待着无益,我们回去吧。”两人于是顺着被赶的人潮回到家中。
英、寻二女正在焦急地等待,见檀羽回来,忙问究竟,檀羽便将事情给二女讲了。
二女听完无不心惊,寻阳道:“公人怎么随便抓人打人?又不是罪犯。”
檀羽道:“这裴方明本也是县中管事的人,无端暴毙,也难怪上面反应激烈。只这官人作派过于随意,完全不和村民讲道理,让人觉得很不舒服。”
兰英道:“那羽弟你会参与破这案子吗?”
檀羽摇头道:“不验尸就直接拉走,很明显上面根本就不想破这个案。我就是想参与,恐怕也是徒劳,还是静待事态发展吧。我们身在此处,总是要以明哲保身为第一要务的。”
这天,檀羽三人索性连门都没出,就在帐内读书写字打发时间,只让柳元景去小心打探事情有什么最新变化。
下午的晚些时候,柳元景突然回来对檀羽道:“这下好了,好多村民聚集到了县令家,怕是要出大事。”
檀羽道:“聚集在那做什么?”
柳元景道:“今天一天,已经有十几个村民被带到南东海郡,大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全都跑到县令那问说法。”
檀羽一阵吃惊,没想到一人身死,竟牵连如此之巨。村民聚集绝非好事,想想定襄之事就知道了。于是他问:“那县令是什么态度?”
柳元景道:“县令年纪大了,没有子嗣,一直视裴方明如亲生一般,哪还理会村民们,一个人躲在家中门都不肯出。”
檀羽道:“那可不得出大事嘛。可惜我们也帮不上忙,只好在家待着别去添乱了。”
柳元景奇道:“我们在仇池时也曾打听过先生的过往。先生不仅是断案的高手,而且乐于管事。怎么这次却全然置身事外?”
檀羽道:“所谓‘危邦不入,乱邦不居,天下有道则见,无道则隐’,如今公人胡乱抓人,村民无理聚集,正是危乱之时,我等莫如做隐者,方是上上之策啊。”
然而事与愿违,晚饭时分,苏伯忽然来敲门,见檀羽开了门,一头便跪了下去。
檀羽忙去扶他,急问道:“这是做什么?快起来。”
苏伯半带哭腔地道:“先生救救我家老妇吧?她被抓走了!”
檀羽大惊:“大姑被抓走了?这是为什么?”
苏伯道:“我哪知道啊,只听说是有人揭发,说看到她昨晚在长江边上走动。”
后面寻阳一听,马上明白过来,急道:“羽郎,大姑昨晚是去帮我买花的,是因为我才被抓的,你一定要救她!”
檀羽捏捏她的手,道声“知道”,便对苏伯道:“叔你先回去吧。事情我已经明白,这事我管了,我一定尽全力救出大姑。”
苏伯千恩万谢,这才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走了。
看着他的背影,檀羽长叹一声:“天不遂我愿呐!”
兰英道:“羽弟,大姑买花回来时我们还没去长江,那时时间尚早,又怎会和水上浮尸有关呢?”
“这就是他们这些人惯用的伎俩啊。”闻讯赶来的柳元景道,“前年他们诬陷殿下,用的就是这一招。把人抓进去,供出下一个才放你走。有的人禁不住拷问,就胡乱供一个了事。我们武陵王府不少人就是这样被冤枉进去,到现在还在牢里待着。”
兰英道:“按你这么说,办这个案子和诬陷你们殿下的是同一个人?”
柳元景道:“是不是同一个人不知道,不过肯定都是同一个师父教出来的。反正现在朝廷都是太子的人在把持着,做法自然八九不离十。要我说,先生你真不应该答应这姓苏的,要从南东海郡捞个人出来实在太难了。更何况你无权无势,仅凭一张嘴有什么用?那帮人都是不讲道理的。”
檀羽点头道:“所以说天都不肯帮我啊,非要让我沾上这身腥臊。可苏家是因我们而受到不公正对待,我们如若袖手旁观,以后还如何在这世上立足。听了你的说法,恐怕要救出这个人,非得从根基上动摇刑罚体系、甚至是朝廷的整个治理体系,这真是我从没碰到过的艰难任务。不过反过来想,我来南朝是替你们殿下做谋士的。你们当年也是深受这刑罚制度之害,如若能将之动摇,不也算为你们做了一件大事吗?我来此地也不算白来一趟了。既然如此,你再详细和我讲讲前年你们是如何被诬陷的,一个细节都不能漏掉,我要看看里面是否有什么蛛丝马迹可以为我所用。”
柳元景听了他的话,突然亢奋起来,向檀羽拜了一拜,道:“先生如若真能为殿下鸣冤平反,我小柳从此为你牵马提蹬,永为奴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