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颜师伯家,檀羽等人一边吃饭,一边商量武当山的事。
“武当山?”柳元景好奇地道,“好像听说过这个名字,可不知道是在什么地方。”
寻阳道:“武当山隐居远地,知道的人的确不多。不过我的六叔、武当山的刘义宣并列当世四大武魂之一,绝不可轻视呢。”
檀羽道:“上次我听林儿提到武林中事,说起四大武魂。我有些纳闷,静轮宫寇谦之、荒土盟吕罗汉、麦积山玄高都是出自名门大派,这武当山于世间并无名气,怎的也能称武魂呢?”
寻阳道:“这与多年前的一桩往事有关。当年北凉王沮渠蒙逊,武艺直逼九袋,很少有人能撄其锋芒。然而在焉支山,被一个毫不知名的刀客只三刀就割破咽喉而亡,此事在江湖上掀起了极大的波澜。众人不知这二人因何而战,也不知这刀客究竟是何方神圣。那时候的人一见面,首先就问对方‘知道谁杀了沮渠蒙逊吗?’”
“后来,在丹阳县举办的一次赏花大会上,这位刀客再次现身,还带来了一盆造型特异的水仙,上面写着‘武当山刘义宣’的字样。好事之徒奔走相告,几经打听,才知刀客便是南朝的亲王、南郡王刘义宣。从此,六叔刘义宣的大名就进入了武魂之列与名门大家不分伯仲。”
“六叔生性隐忍,我从来没见过他,他很早就被皇祖父封到了南郡。到了封地后,据说六叔极少待在王宫内,反而喜欢到山里游走。后来才知道,他是因迷恋武当山的水仙花,所以时常居于山中,还在山里建成了自己的小村。前些年有许多江湖新秀不服其武魂之名,前往武当山寻其挑战,结果却往往下落不明,也令后来之人闻风丧胆,敬而远之。所以关于武当山的消息,也就越来越少。”
她刚说完,后面柳元景补充道:“没错,楚江郡主就是南郡王刘义宣之女。这样说来,楚江郡主喜欢水仙,也在情理之中了。”
檀羽点点头,沉吟良久,便对柳元景道:“你有没有胆量去一趟武当山?”
柳元景一惊:“先生,你没听公主说吗,去武当山的人都是下落不明,叫我去不是害我嘛。”
檀羽道:“我不相信一个爱花之人会是杀人恶魔。你只当自己是过路人前去,难道这也会遭他毒手?”
寻阳道:“是啊,我听说每次六叔出现在赏花大会时,都是慈眉善目,绝不是江湖传言那么可怕的。”
柳元景想了半天,最后终于同意前往。
兰英又道:“那我还要去找郡主吗?”
檀羽道:“不用了。能知道她爱水仙这个细节已经很不容易,如果去得太频繁,反而会引起怀疑。这几天我要闭门用功,还需要两位贤内助帮忙呢。”
颜师伯家已经清理出一通屋子给三人。
吃好午饭,檀羽便携双姝进了屋,将房门紧锁。
兰英奉上香茶,寻阳磨好墨。
檀羽在摊开的纸上重重地写下两个字:“立心”。
他要开始写书了。
寻阳在旁小声和兰英嘀咕道:“刚刚我们在史学馆时,羽郎与西席何承天谈了许久,何博士精于历算,想来羽郎正是因为这个才取‘立心’二字吧?”
兰英道:“是啊,为天地立心,是千古儒者的共同心愿。羽弟以这两个字为题,一定是有他的深意。”
寻阳道:“其实我一直不太懂。天地万物都是自己好端端地在那,何以要为它‘立心’呢?这岂不是陷入了佛道两家的虚幻之说了?”
兰英道:“天地当然是自顾自地存在,可是我们人要对它的存在有所认识,必须要通过我们的思想和语言。所以我们对于天地的知识都是由我们人自己创造的,我们通过‘立心’的过程,在自己的知识体系中创造一个‘天地’,而它正反映着真实的天地。”
“公主这句话其实是高估了人的能力。”檀羽一边在纸上写着,一边不抬眼地回应着双姝的讨论,“天地虽然真实地存在着,可天地如此之大,人又如何有能力看清天地的全貌呢?我们不过都是佛家说的‘盲人摸象’而已,每个人只能看到天地的一部分。要把这些我们看到的部分串连起来,这就需要一个‘心’,一个由人总结出来的‘心’。这才不至于被我们的双眼迷惑,把看到的部分当作全部。”
“昨天和慧严方丈、今天和何承天博士谈过之后,我才明白,我们不仅对自然之道要‘立心’,对世间之法也要‘立心’。世间之法是由少数人为多数人设立的,多数人都可以受这法的约束,那少数人又受什么约束呢?少数人就应该受‘心’的约束。就像天地有了‘心’,就有了固定的运行规律一般,立法者和执法者也应该有‘心’,并且要按‘心’的规律运行,不可偏离,这样我们的人世间才不会因少数人的违法而乱套。”
寻阳点点头便不再说话,只是在旁静静地看着檀羽。
檀羽写完一段就交给双姝过目。
兰英每看完一段,就和寻阳小声讨论一阵,遇不懂时再问檀羽。
如此反复。
不知不觉就过了一天一夜,檀羽已经为他的书写完了总纲。
第三天清晨,颜师伯的内人送来早餐,同时交给檀羽一封信。
檀羽拆开一看,竟是史学馆的何承天写的,大致意思是说:经过学馆讲郎和学子的投票,新聘讲郎已确定二十九位,只最后两位得票数相同,难以取舍。
其中一位是王玄谟的寄名弟子褚渊,另一位就是檀羽。
学馆经过商讨,决定开一节公开课,请褚渊和檀羽各自上一堂课,谁获得的学子拥护更多,谁就获聘,时间就定在明日上午。
檀羽无奈地叹一口气,道:“我随便写了个名字上去,怎的还真有人选我,这可如何是好?去也不是,不去也不是。”
兰英道:“羽弟口若悬河,还怕去授课?”
檀羽道:“英姊不知道这学馆的情况,里面的学子都被教得相当功利。我儒门本来淡泊,上课乏味得很,以前恩师上课时,一共也说不了几个字。如若这样去讲,如何能赢得学子拥护,不过徒增笑柄而已。”
英、寻二女都见识过李孝伯上课的风格,忍不住咯咯一笑。
寻阳道:“我倒有个主意,羽郎索性推说有事,让阿姊替你去。阿姊在上邽县学时就很受学子们爱戴,这回肯定也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