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弘昼听闻门下旗奴如今从军为将的勒克什,说捉了一个匪贼,身上藏有王府之物。
他本不以为意,待到闻得“柳湘莲”三字,却未免亦皱了皱眉,心下默谋,已是晓得了这勒克什来拜之意。
想那冯紫英当初在顺天府里捉拿小颜生、查抄寿熙班。
顺天府这等京畿地面衙门里,三府六部九卿十二营俱有眼线,有甚么机密可言。
那柳湘莲也算是京中一方名角,既是“得罪了和亲王府,潜逃在外”,只怕已经是件京城官场人尽皆知之事了。
若说这头一层上,朝廷所谓“三司以律法治天下”,那皆是那掩人耳目,哄哄黎庶愚顽的;凭是何等王法律条,这柳湘莲千般不是万般恶,乃至所犯哪条哪款,其实一概俱是扯臊,只有“得罪和亲王”这一条便是剥皮抽筋之罪,自然人人都想着拿住了请弘昼发落,好替弘昼出气。
然说到这另一层上,既然事涉王府行宫女眷之事,只怕凭谁都能猜到三四分不是甚么光彩事,若是拿住了这柳湘莲,他三刑五木之下,嚷嚷出些有的没的话来,那便不是替弘昼出气,却是要弘昼的短了,满朝又知自己“荒唐”之名,谁又敢冒这等风险,万一马屁拍在马蹄上,惹毛了自己,岂非不上算。
故此一来二去细细算来,这柳湘莲说是个逃犯,其实是个烫手的炭盆,哪个衙门都不敢沾惹的,是故才能让他逃遁这许久。
如今这勒克什却是可巧碰上了,既然是自己门下旗奴,才不审不问,来小心翼翼得探自己的口风发落了。
只是这一对“顾德沐恩”的镯子却事关重大,另有一层意味,也不知这狗腿子武官儿可知内里究竟。
弘昼想通此节,脸上便也是一笑,淡淡道:“是有这么个毛贼,想来是偷了园子里的镯子,倒给你拿了……汉白玉的镯子,纹得\'顾德沐恩\'的……恩……”。
他本是想着要让勒克什将人秘解给冯紫英,让冯紫英问一问口供,话到嘴边,却忽然改了主意。
以手指敲敲桌子想了想,才转了口风道:“既然你拿了,便是有功。便宜你替你主子办这个差事就是了……一个人也别告诉,刑部大理寺更不用解了……你就锁在你营里,给爷往残废里用刑,但是别弄死了……就问他\'园子里的事,有什么该说的没说的,说透了\'……你亲自打点军中问,问得了口供,赶明送过来……记得,要亲自办,除了你的亲信兵丁,其他人不必知道……”
那勒克什大喜,本来他也惴惴不安只怕捉了不该捉的人。
但如今听这话,竟好似是能替自己本主做件机密又是贴心之差事。
这等替王爷办私差他日里如何能不念自己的情,何况拷打一个匪贼要张口供,于这等常年在外头带兵的,有何难处,军中私刑更是便当?
忙满口子应了,连声只说“主子放心,他便是铁石人藏了青铜心,奴才也能叫他吐尽了。主子更放心,奴才带亲兵亲办,定不会走漏了风声,赶明有了信,立时再来回主子……”见弘昼无话,说着才跪辞去了。
那身后鸳鸯、金钏儿二女虽是低眉顺目站着伺候,听得来亦知是柳湘莲竟被拿着了。
于园中而言,三姐的事甚不体面,本已是已经过了风头,不想这会子又提起来,不定自己这主子又要如何着恼出气。
待到勒克什去了,却只见弘昼依旧坐在那方桃木圈椅中淡淡吸溜吸溜的在那里品茶,一时堂中虽寂静无声,二女反而倒是头皮发麻,各自心头一份寒意陡然而起。
却哪知其实,弘昼此刻只是微微有些个走神,他没来由得了柳湘莲之消息,脸上不肯带出,心头已是一片阴冷筹谋,有些疑思。
只是疑思归疑思,到底于他此刻早已逐渐适应了自己的身份地步,一时想想这些事已经只算是“性奴贱婢的些些小事”,然后被勒克什勾起,一时尤三姐、可卿等人脸蛋儿身形儿在眼前仿佛乱晃,莫名有些懊悔没有先奸得尤三姐一番再发落给冯紫英,竟有个莫名其妙的懊悔念头“那小娘儿也是尤物,倒不该一时兴起顺嘴,便宜了冯紫英那贼厮鸟,也不知可奸死了不曾……”;由着三姐可卿,不知怎生,一时又想起迎春,念着迎春的风流柔媚却怯懦可欺,自己赏用了几次,其实倒是颇为受用她那副“愧对主子,羞惭不堪”的模样儿,想着迎春一时却又想起惜春来;再转念间,灵台里才隐隐一片玉堂粉媚,晌午那黛玉罗衣一展,春意满怀的恼煞人又爱煞人之模样儿又仿佛在了眼前,竟觉着怅然若失,般般不足,别有一番古怪。
细查自己心思,竟到底还是被适才黛玉之色所魅,明明是已经奸玩过许多女子、品尝过无数风月,却偏偏此刻有些“欲得未得,辗转有思”的味道来,不由也自嘲一笑,口中胡乱品几口茶水,只是发呆。
只弘昼这当儿自己遐想,那鸳鸯却到底是女孩儿家,只当是主子在生气,一时忍耐不得,展眼去看身侧的金钏儿,本要使眼色让金钏儿和自己一起劝告两句,哪知却见金钏儿脸上越发之古怪,偷偷不敢瞧弘昼,竟好似避祸之色。
鸳鸯一时以为金钏儿只是唬着了,咬咬牙,竟是大了胆子,媚着身子弓下去,她如今穿衣凭是大冬天也要小露脖领处几寸肌肤,此刻更是刻意露露自己胸前那抹玉腻春色,温声软意求告弘昼,只说些主子可要茶水瓜果、午觉要在哪房里歇息之类话头,有心来要差开弘昼心思。
弘昼被她唤过神来,心头别有一番打算,却一时也不愿在二女面前带出喜怒来,略一筹谋,起身便洒笑只说无妨,又叫干脆散步去滴翠亭里听个曲乐。
更好似反而起了兴致,就便儿,又叫那芳官、龄官、藕官、豆官、文官等几个女伶唱演几个新鲜玩意来解闷。
连蕊官听闻弘昼来滴翠亭赏玩,她到底是这里出去的奴儿,也便赶来伺候。
说起那滴翠亭里几个优伶,其实都自持有些颜色,又是技艺傍身,为这等天家王爷府里侍奉,便是以色艺双侍,也是常理,除了个别贞洁骄傲之人,实在都有个攀龙附凤之心,却不想只有一个蕊官当日以蝶舞之姿得趣恩宠,一路都已经做到了王爷之贴身奴儿,比着众人何止高了一头,总未免有羡慕之色。
难得弘昼来,又是不涉淫行,只是本份上叫唱演,如何不卖力。
在那滴翠亭里傍着琉璃水屏,有个听戏的台子本唤作观音台,倒是芳官上头领唱了一出新鲜的《归来燕》,蕊官这会子却不肯展才,只胡乱跟着舞了几个身形媚态,便叫演戏,更有个柔媚讨巧的文官,领着豆官、藕官两个作演个《贵妃醉酒》,小小年纪,妆点起来那等异样之杨妃风姿,却是三分娇媚,七分俏皮;又是嗓音清亮,妆容娟秀,一时果然连弘昼兴致都起了,倒好似忘了适才之事,更叫摆了台桌,一边用些酒水,一边独自坐在滴翠亭之观音台前赏看。
到了申时才尽兴,他本来是满腔的欲念,就想要弄弄台上几个娇媚小女,只是酒上头来,略略有些疲惫倦困,才只罢了,就在滴翠亭女孩子卧房里胡乱歇得中觉,倒也未曾奸玩女奴,只随手一招,便命身边伺候着最近的文官脱去杨妃戏袍,只穿贴身小衣,入被窝来陪伴着由着自己随意搂着摸玩一番,更胡乱轻薄折辱几下,陪着枕席眠歇罢了。
那藕官、芳官等自然含羞退了里间,也未免有三分抱憾。
却可怜这文官,既逢机缘,主人招着陪侍,到底有一番处子娇羞不胜,总以为自己处子生涯将尽,终究要遭男人淫辱奸污了,哪知搂到被窝里只是胡乱轻薄折辱几下,虽说要紧皮肉都被弘昼抠磨了,但是自己尚在怯生生等着主人进一步举动,便闻弘昼鼻鼾雷动,此刻心头,也不知自己是该恨该羞,该喜该怨,也不知该惭自己到底难动主子之心,还是该幸自己又得一度未曾遭奸失身,只幼小身子头一回遭男人亲近又别有那一等异样滋味,此中缠绵又是未极宣泄,浑身滚烫羞耻,又哪里睡得着,亦难一一细述。
却不说弘昼里头搂着文官歇中觉,外头自然有金钏儿、鸳鸯、蕊官三个在抱厦下坐等着弘昼醒来伺候。
蕊官其实眼尖,瞧见戏班里最是娇俏的龄官今儿又不见出来伺候,知道她向来性子倔强,也不知是耻于落在自己身后,还是羞于见弘昼取悦献媚,只是也只好装没瞧见不肯提起。
只是弘昼是尊贵主子,凡事自然是随心所欲,欲念起了便胡闹,一时懒怠便只扔下了,既是此刻歇息在滴翠亭里,上午唤了香菱之事,迷蒙酣睡之中,早已一时不曾念及;鸳鸯、金钏儿却都是办差的奴儿,如何能不记得早晨主子吩咐让香菱晚上侍寝之事。
她二人也心细,一面乘机打发人去宝钗去寻些话题说项,只为让宝钗这屋主知晓弘昼之意,但是又叮咛要软和述说,只怕闹得周张了惹了宝钗暗地里心酸;一面自然去小丫鬟回顾恩殿里叫留守的玉钏儿备着伺候。
那蕊官在一旁瞧着,她却到底是女伶出身,也是有心学习这等侯门大丫鬟伺候主人的套数,便看着鸳鸯问道:“姐姐,左右是主子吩咐香菱服侍……自然是主子让怎么就怎么……又有什么可以让玉钏儿预备呢?”
鸳鸯听着,倒是小脸略微羞红了一红,才笑道:“我们也是白嘱咐一句。其实主子也非日日在园中住着。更没有那一等定性规矩。即说让香菱姐姐晚上陪侍……却也不知我们几个怎么替主子张罗安置才妥帖呢?”
她见蕊官似有不解,心下也是可叹;弘昼虽对自己上下其手、其实淫玩亵弄已是花样百出,连奶儿、口儿、臀儿都细细碎碎被主人淫辱过,但是到底未曾破了自己童贞;可怜自己虽则名义上是主人性奴,以风月事体侍奉主人是本份,但是到底是个黄花处子,居然还要这等在主子之性趣枕席上为主子这般用心,也是羞臊死人的;何况这等用心还是替其他女子并非自己,也是未免自有一份不得告人之心酸,一时也只好笑着低声解说道:“主子说让香菱姐姐陪……那自然香菱该早早在寝殿里候着才是。只是光候着不是,也该换件妥帖的衣裳,添主子情趣才是……只我想着香菱早上给主子瞧见才起了心,她早上的衣裳难免主子就喜欢,这也要告诉她,让她自己好好斟酌才是……可怜见的园中女孩子,难得主子召宠一回,总不好在这等要紧事上失了主子欢心……还有,也不知道主子何时才回顾恩殿,若是回得早了,自然也该让香菱一并陪着用晚膳。即如此,恐怕便不好自己先沐浴,难保主子要她伺候一起洗浴呢……再则,主子这会子歇在这里,适才听曲看戏也好似得意,保不准醒过来又不足,还要滴翠亭里的谁伺候……便不歇在滴翠亭也是一样,若等会子回去晚了,主子随心所欲之性子,若是晚饭在其他地方用,一时酒饭憨足的,难保在哪里用饭就在哪里歇了,左右哪一房哪一殿不是花团锦簇,娇娃如云的;主子早晨随口吩咐,晚上却要赏用其他人……也是主子兴头的事……若一时真忘了,也要想好如何安置香菱才好不是……”
蕊官听得愣愣的,想起弘昼真是这做派,若是晚间回去晚了甚至在其他房里歇了也是常事。
如同那日去栊翠庵,奸玩了妙玉都睡在庵里了,却又深更半夜忽然叫袭人去顾恩殿陪……
当真是随性所欲,任意妄为,兴之所致,搓弄园中女奴如玩物;若真有这一出,也只可叹香菱命苦无奈了。
此刻方知弘昼随口一句,鸳鸯、金钏儿竟是想得这许多,更是宾服二人心细,才要好好说两句敬服的话,却听鸳鸯已是转过身子,对金钏儿只道:“妹妹你今儿是怎么了?倒好似半日失神,没个样儿……”
金钏儿本也是呆呆出神,听鸳鸯问起,见蕊官自然也瞧着自己,只是眉心忧锁,摇头不语。
蕊官更是疑惑,鸳鸯已是说道:“别不是早上那个什么官儿来说那个没人伦的什么柳湘莲的事……妹妹你倒唬着了……其实到底不干你我的什么事,是那尤家小妹妹自己没脸……主子既已经处置了她,和园子里按说没什么干系了……你怎么好似挂念着一般……”
蕊官也一旁问道:“那什么柳湘莲便是捉到了,也不过是剥皮抽筋什么的……那尤家小妹妹既然做出这等叛主失身的事来,主子万万也不能饶了的,只金钏儿妹妹你何必上心,难道那尤家小妹和咱们还有什么首尾关联不成?……”
哪知金钏儿左右看看,默然片刻,凑近二女轻声道:“是也不干我们几个首尾,只是我却知道一桩事儿,心里却有个疙瘩……”二女忙问什么事。
金钏儿又默然片刻,才声若有无惨然道:“那姓柳的和尤家小妹的事就别提了……只是今儿那官说起的那对镯子……碰巧我却是知道的……”鸳鸯都是一愣,本来依着她心头所想,不过是凹晶馆里的珠宝被那戏子拿去充了财物变卖罢了,哪知金钏儿别有这一说,倒好似别有内情,也便心头一紧,问道:“你知道?”
金钏儿点点头道:“那是巧事,几个月前王府里特地送来,那时我们还没在主子身旁,赶巧我在西门上替纨小姐要些东西,见我顺路,便叫我去带着送的,所以我才知道这么一对镯子,却是主子特地赏园子里的……”
“给谁的?”二女都非笨人,此刻都已听出事有蹊跷,都不由问出声来。
金钏儿怯生生四下又是一瞧,好半日,牙缝里崩出两个字来“情妃……”
一时三女都是唬得没了声音,各自默谋。
鸳鸯心细,这才回味察觉弘昼今儿看似大度,其实心境颇有一份古怪阴冷,才要开口辨析安慰二人几句解解心宽,却又听得门廊上脚步声起,金钏儿在鸳鸯、蕊官手心里都捏了一把,只叫她二人收声,抬眼看时,却见是那派去寻玉钏儿回话的小丫鬟却已然又转回来了。
那小丫鬟上得前来,在鸳鸯耳边耳语几句。
哪知鸳鸯听得这几句,却脸色又都变了,皱眉啐道:“这不胡闹了……”。
蕊官、金钏儿便上前问道:“姐姐,这又是怎么了?”
鸳鸯左右看看,拖她二人到一旁道:“怕甚么来甚么,我如今才觉着,今儿是犯太岁了,瞧主子其实今儿气色本来不好,林姑娘哪里又……总是不好,又跑出来什么官儿,什么柳湘莲……这不是处处拿主子的不快么……这才来这里听曲儿取乐好些,宁可倒在这里赏玩几个小女孩子才是。怎么又出事了……”跺一跺脚,才道“说是四姑娘去了顾恩殿,和玉钏儿说,就要在里头房里候着主子,丫鬟们劝说,四姑娘却不如往日脾性,只说\'有了罪,我自己担着……左右是左右,你们再不要管\'……玉钏儿急的没法,又不好说里头还有个香菱,怕臊了她也臊了香菱,这会子只好先安排香菱去旁殿候着,才让来告我们一声的……”
蕊官、金钏儿闻言面面相觑,也都是柳眉一皱,蕊官咬咬下唇叹道:“这却是胡闹了。四姑娘小小年纪,怎么敢如此大胆胡来……”。
金钏儿亦是摇头道:“只怕是昨儿主子回园子,却依旧不肯发落二姑娘。四姑娘年纪小,支撑不得怕了……”。
蕊官叹道:“她们姊妹也是可怜见的。要不然,让玉钏儿妹妹好歹架走她才好,这要惹翻了主子不是玩儿的……?”
金钏儿摇头不语,鸳鸯也摇头道:“怎么架?她虽年纪小,名位上是姑娘,昔年更是府上主子娇客,敬老爷亲女;我们只是奴儿,没有主子的话,怎么敢违逆她?何况她要求见主子,虽说是僭越胡闹,但是主子从来也没说过不可……性奴求见主子,也算是份内之举,何况她自己都说了\'有了罪自己担着\',我们又能如何?”
蕊官有心要学习办差,又想一想道:“有了……我们悄悄让人去回了二姑娘,二姑娘性子温和,必不许她小孩子胡闹,总要带她回去的……再不然,我们去回了纨小姐,她是一向教导几个小女孩子的,又是小姐身份,总能压制得住……”。
她本以为自己这会计较妥当,却见鸳鸯沉思不语,便问道:“姐姐,我说的……不妥当?”
鸳鸯无奈笑笑,扶着她手在一旁坐了,道:“我也是胡乱揣摩,说来我们姊妹自己听听想想罢了,未必算是什么了不得的见识。你想想,四姑娘要见主子,会是什么事?”
蕊官道:“姐姐不是说了,必是求二姑娘的事。”
鸳鸯惨然一笑道:“是了,那能怎么求呢?”
蕊官一愣道:“怎么求……?”
她低头略略思索,一阵旖旎心思飘过肺腑,不由也红了两颊,心窝一阵扑腾乱跳,暗思惜春虽是幼龄,其实身份一样是性奴,求主子除了求辱求奸、求污求玩、求羞求耻,还能如何求法,半日才喃喃,羞得低头道:“不晓得,她还那么小……”。
鸳鸯挽着她手还是叹道:“妹妹也想到了。其实进了园子,我们这身子便只是主子取乐泄欲用的。说惜丫头小……无非是怕禁受不得……但是主子面前,我们……其实哪里有什么禁受得禁受不得一说。说句不怕天雷劈的话,便是奸死了,也是本份当然呢……”。
金钏儿、蕊官都听得脸蛋一红,却知鸳鸯说言甚是,那蕊官也是叹息,道:“那姐姐的意思是……?”
鸳鸯黯然道:“若是四姑娘有什么想头……无非是或者受了二姑娘的意,或者受了纨小姐的教,甚至说不定里头有凤妃的意思,才敢来顾恩殿。就算是她自己年纪小胡闹自己要来,怎么样也好……其实就看一条,主子瞧她得不得些些意趣。主子若不得意,这等胡闹惊扰主子,主子又本来点了其他奴儿要赏用,算是打扰了主子兴致……那自然是要罚的……可妹妹你说,我们是个性奴,要罚……怎么罚?”
她说到这层,连金钏儿亦打个冷战,不由想起自己床笫间受弘昼淫辱玩弄时偶尔露出之峥嵘来,也知道男子若有心折磨女孩子,别有种种刻毒法子,竟是一时说不出话,却听鸳鸯又道:“翻过来说,若是惜丫头运气好,中了主子的意,……不管她是如何想头如何做来,用身子也罢,用话语也罢……总是便是能入主子的心,便也是主子今儿的享用了。你说,这做错了,也是主子的趣味,做对了,也是主子的趣味……你我如今倒从中作梗?拦着?……主子点我们做什么贴身奴儿,难道是叫我们挡着这些主子最喜欢的风月意思的?”
蕊官已是全然听懂,不由也是暗叹,心下也有些酸楚惜怜,只道:“只可怜惜丫头她才这等小小年纪,也是为了姐姐……那我们要不要回主子一声?总不见得,就这么让主子回去,冷不丁得瞧见……”。
鸳鸯点点头,也不说话,半晌金钏儿才道:“我们不知道也就罢了,既然知道了,回主子自然是要回的……只等会子看看主子什么时候喜欢再缓缓的回罢了……我如今也是学着转过弯想事了。昔年在园子里伺候,那是要老太太喜欢,也要惦念着太太喜欢,大太太、姨太太也喜欢,奶奶们要体面,爷们也要如意,姑娘们也要康荣……处处都要照应着才好……如今看似一般儿是伺候人,其实却是不同的,园子里虽然也是位份尊卑有讲究,说到底我们却究竟只可想着一条,主子喜欢不喜欢……其他人,若和主子喜欢关联了,才能替她想些个……若是不得了主子的意呢,便是磨成粉碾成汁,也是再顾不得的……若是一味怜惜了她人,失了主子意趣,才是害人呢……”她本是说惜春,只蕊官细细品着金钏儿这几句话,竟想起可卿来,心头暗思,也不知弘昼赐她的手镯落到外头脏男人手里是个什么意思?
园中早有谣言说什么尤三姐无辜,其实是情妃私通外男,若是真有那起子事,只怕将可卿“磨成粉碾成汁”都是不够的,园中竟不知又要起何等的风波了,想到这层,竟是不由打个冷战,却也是无语可以解说。
再过一会子,果然弘昼起来,就要茶水喝,三人忙进去伺候了茶点,替弘昼穿衣裳;此刻自然也不好多看那文官依旧只着内衫云鬓松乱在被窝里陪着一副娇羞模样儿。
见弘昼歇得心绪也好,舒展着手臂踢着脚丫子,蕊官才便小心翼翼问道:“主子可要出去走走?哪里摆晚饭才好?”
弘昼果然已是过了困头,看看天色就道:“才睡迷了就用晚膳,岂不是伤身,哪里也不去了,等回头去顾恩殿里看会子书也就罢了……”
那蕊官看看鸳鸯,到底还是鸳鸯,上来替弘昼梳头,又扎了扎那腰间盘龙絩丝玉佩腰带,将那只小角香包在腰腹里整理了,才轻轻柔声道:“主子,即说回顾恩殿去,有个话,只不知怎生处置,奴儿要回呢……主子上午还叫那淑小主房里的香菱姐姐晚上陪伴主子,这会子怕已经在顾恩殿里候着主子……只是又有一事,惜春姑娘,就是原先府里的四姑娘,也在那里候着主子,说是有话要回,只怕也等了半日了……玉钏儿那里也不知怎么打理呢……四姑娘年纪小不懂事,其实论心是最至纯至善的,一片心必然只有恭敬伺候主子的。只是没主子的吩咐,我们做奴儿的,也不知怎么教习才好……”
弘昼果然皱眉道:“惜春?她有什么话要回?是了……定是为了她二姐姐的事……自然也牵连了她。如今她在哪里?”
金钏儿忙回道:“惜姑娘本来一向跟着二姑娘住,如今也是安置在袭人姐姐那里,到底是怡红院里现在人多了,想来也是每有不便的。好像有时也随着纨小姐在稻香村里学习,晚了歇在稻香村里也是有的……”。
弘昼看三女眼神,伸个懒腰才笑道:“你们乍乍蟹蟹瞧着我做甚么。便是那林丫头可恶,倒敢给我眼色看,我都不急着发落厮磨,等回头才赏用……啧啧……她的皮肉儿也实在可人……回头非好好奸来受用不可……啧啧……恩……至于惜春一个小女孩子家家,便是想替自己姐姐求个情,能有什么罪过……恩……这会子既然书房里红香绿玉等了一屋子,却也不是风雅得意事,既如此就回殿瞧瞧去……”
三女不想他心绪如此好,自己都提起黛玉适才无礼之事解嘲,更不提柳湘莲之事,才都松了口气,都越发殷勤陪着他洗漱了,就回顾恩殿去。
才到了顾恩殿院门里,只那玉钏儿带着两个丫鬟接出来,见了鸳鸯等眼色,知道弘昼已经晓得,到底是玉钏儿年纪小,性子更童真些,也不惊惧,跪着娇声道:“主子回来了……可没个开交呢,香菱姐姐本来在暖阁里,哪知四姑娘又来求见……论理,她们都该出来跪接主子才是。只是奴儿想着,香菱姐姐是来侍奉,也不知主子心喜心烦。还该安排在后头才好,四姑娘又犟了……不便……,如今香菱姐姐在主子卧房里候着;四姑娘却在书房里呢……”弘昼一愣:“书房?”
玉钏儿陪着走路道:“是了……四姑娘是带着两幅字画来的,书房里搁着方便,我也不懂这些,也不敢瞧是甚么物什,想来左右是学里功课吧”。
弘昼本来之打算,以为惜春不过是为迎春并自己求情,这等小姑娘家也不知园中深浅,只想着让人教训两句妥送回去就罢了;自己其实心头尚有那黛玉春光一显逗出来的欲火,既然晌午指了香菱要奸玩,自然还该去见见香菱,尝尝这眉心胭脂应怜娇娃之滋味;只是听到“字画”却不免动了心,变了主意,只道:“既如此,先去瞧瞧她的功课……”便转过院子,从步道回廊去道自己那间裹金绣玉、香堆暖砌的书房里。
待到鸳鸯打帘子,金钏儿推门进去;却见里头,依旧是富贵雅致、堂皇碧落的,只此刻百宝格、悬壶架、文王案、龙泉剑、雄文柜、书卷墨香、和字斗方都是依稀,倒是弘昼素日常半坐半卧的那张墨红色满铺珊瑚绒的暖坐炕前,伏地而跪在那万字纹之碾砖上,有一团娇小的身影。
一领碧玉色大棉袄子裙,身子弓伏着,发顶心点着地,四肢紧贴,如此倒是缩成一小团,倒越发显得娇小楚楚,倒跟个碧玉雪娃娃似的,却正是年方幼龄的小女孩惜春跪伏在地。
弘昼此刻亦瞧不真,只是眼前地上一段娇小身形,便是惜春那一方小女孩家的玉臀曲线,却被那大棉袄子裙的后衿包裹得严实,翘翘巧巧弓在哪里,颇为玲珑可爱,心中竟然一阵悸动“这小女孩子家的屁股,原来竟如此精巧可爱,回头不论她回什么事,倒要好好摸一摸才尽性”。
再看惜春这一等伏地跪拜之姿态,听见自己进来,却连头都不抬之软弱无力的惶恐模样儿,更添了几分娇弱恭顺,也不知怎的,明明不相干的,居然又想起早间所见黛玉那胸前肩头之春光无限,自己竟然口舌都有些干燥、心头有些欲念难止起来。
他亦一时不急着叫起惜春,自己款款在那软炕上大咧咧坐了,两条腿一翘,自然有金钏儿、玉钏儿一左一右过来替他脱了靴子,又将裹足布袜都褪了去,又用干暖的毛巾替他将两足都擦暖和了,才套上貂皮缝的大毛软靸鞋。
一番搓弄之下,室内又是墙内火龙熏得暖暖得,那训斥几句就叫惜春自回去的念头却已经扔下了,只摆摆手道:“你们都下去……”,鸳鸯等四女也不敢多说甚么,忙都应个是,退出了书房掩了门。
弘昼又舒展了一番臂膀,倒底是将自己那又被略略挑起的欲火压了压,才道:“抬起头来……”。
地上惜春总算听到弘昼对自己说个话儿,此刻其实跪伏得四肢都已经麻了,小女孩家其实支持难得,便娇喘吁吁软软应个是,才将自家上身由伏地之动作改了半起,将自己身子略略仰起,粉嘟嘟的小脸蛋儿虽抬起来,眼神却依旧只敢瞧着地上的砖缝。
弘昼低头细看,却见此刻惜春依旧是跪着,头挽两个精致小髻,用一堆粉纱挽个花样儿妆点,右侧发胎便还缀了两个小小的绒球;美目如星,幼女眼眸越发比成年人黑得贼贼亮,眉眼儿都不施黛墨之色,全是那一等天然;一只小鼻子那鼻头稍圆鼓鼓得翘起,颇有几分俏皮;只有朱唇之上略略用了些茉莉色,淡粉缀着唇皮;此刻想是到底怕了,腮帮子泛着一阵阵苍白,气息也是喘喘。
身上倒是穿的颇为玲珑,是一领子合襟的碧玉色大棉袄子裙,说不尽鬼斧神工、量体而裁、又是闪闪的碧玉色细绣花月纹路,富贵堂皇至今;从头到脚本是遮了个严严实实,但是锦纹密绣,碧色娇艳,那胸前略略一展,到底能稍稍能显一显这小女孩尚未发育完整的胸前一段妖娆早春小乳;两边合襟是两条雪绒白色风毛子领,如今合在一处,用自上而下九对十八个核桃大小的毛线绒球绕绳前头扎定,靠近腰间那两个绒球各延展出一条腰线,不用丝带,只靠裁剪得一条淡粉绿色腰线收腰。
除了这一身难得妥帖之碧玉大袄,身上再无妆点之物,项圈、手镯、耳环都一概不用,反而透着阵阵天然富贵气。
这等妆扮,好一似新荷碧柳化作的一个粉绿色娃娃一般,贵胄之金玉质里已是隐隐有些仙气,端得是侯门千金幼女、闺养暖护、娇容秀颜尽难以笔绘;实在是可令凡夫不敢逼视,世人更添爱怜。
欲知后事如何,惜春欲回何话,请候下文书分解。
这真是:
一个儿恨生生意怜怜
一个儿悲戚戚泪涟涟
一个儿机巧巧终有孽
一个儿心殇殇却无缘
算不透恩威王孙公子
道不完厮磨碧玉红颜
止不住碎碾片片冰心
说不尽此生寸寸缠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