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天人降谕

大明宫。紫宸殿。

宫禁深处,重重帷幕遮掩之下,一群朱紫高官正在激烈地低声议论。

以宰相李训为首,宰相舒元舆、左金吾卫大将军韩约、御史中丞李孝本、京兆府少尹罗立言、太原节度使王璠、大理寺卿兼邠宁节度使郭行余……十余位重臣聚在一处,所有的内侍都被打发得远远的,连作为皇上心腹的鱼弘志也被摒弃在外。

这些深受唐皇信重股肱之臣争论多时,仍然没有达成一致意见。

赞同圣上主张的只有李孝本与郭行余,其余诸人都反对圣上的决断:明日便即动手。

新任的邠宁节度使郭行余极力赞同,“明日乃是上元节后首次朝会,那些宦官耽于欢娱,必定怠惰。一旦起事,必能出其不意!”

“此言差矣。”舒元舆道:“一众奸宦固然无备,但事起仓促,吾等也难以措手。”

郭行余怫然道:“诛宦之事早已策划多时,何言仓促?”

王璠争辩道:“原本商定由郑相前往凤翔募兵,兵至则起事。可郑相昨晚方离京城,如何起事?”

舒元舆看了李训一眼,“依原定之策,须待凤翔兵至,方才妥当。”

李孝本道:“兵危战凶,夜长梦多,此事宜速不宜迟。”

舒元舆道:“正是兵危战凶,才需稳妥。韩大将军,你看呢?”

韩约绷着脸道:“臣麾下六百金吾卫,皆奉陛下之命!”

罗立言也道:“还是稳妥为上。昨晚大宁坊内,汉宋两国使程侯遇袭,生死不明,至今波澜未平……”

郭行余道:“正因昨晚事机已泄,岂能迟疑?”

王璠道:“仓促起事,兵械未备,为之奈何?”

郭行余气极,压低声音道:“筹划数月,安能兵械未备?良机稍纵即逝,尔等坐而论道,煌煌万言,事到临头,却推三阻四,坐失机宜!就不怕走漏风声,累及我等满门?”

李训面沉如水。

郑注昨晚离京,他原本准备游说君主,五日之后起事,诛灭朝中权阉,好让郑注无法分功。

岂知圣上清晨匆匆召他入宫,劈头便道:“朕意已决!明日朝会便即起事,尽诛群阉!”

李训大吃一惊,欲待劝谏,又见皇上圣心独断,不容辩驳,只好拜谢领命,召集群臣商议。

在座的都是自己一党的官员,本该开诚布公,可李训心里像坠了块千斤巨石一样,压得他难以开口。

当时面圣,圣上暗中向他透露,程侯遇袭之事,引得朝野物议汹汹,正好把田令孜推出去抵罪,就说他私下勾结藩镇,不利于程侯,意欲挑起边衅,树外敌而自重,在诛宦时一并斩之。

李训仓皇之下,难以措词,只得唯唯而退。

后来越想越是不对,他任宰相之后,极力挑拨群宦,好不容易将一王四公中的田令孜拉拢过来,临起事时,却要将他一并处死?

且不说此前圣上的金口玉言,种种许诺都被弃之沟渠,自己苦心筹划,这一下也被尽数打乱。

李训硬着头皮再次求见,圣上却告诉他,仇士良此前举告田令孜刺杀宰相武元衡,证据确凿。

他已下诏,命仇士良暂且按兵不动,待到今晚再连夜捉拿田令孜,明日朝会上,当众处置田令孜这个操弄权柄多年的阉竖。

“阉党火拼,诚此时也!”李昂一夜未睡,此时两眼通红,却兴致不减,慷慨道:“窥基大师已然允诺,明日尽起诸寺僧众,为朕斩妖诛邪!有佛祖庇佑,必得万胜!”

李训心下不禁愕然,李昂对佛门的态度虽然不及江王李炎激烈,但同样无甚好感,如今却突然一反常态,俨然要借助佛门之力举事,让李训有种手足无措的惶然,似乎局面正在脱离自己的掌控。

他定了定神,追问道:“为何不见窥基大师?”

“窥基大师正在为朕祈福,今晚便会遍传法谕,亲领群僧护国!”李昂感慨道:“窥基大师是出家人,虽然忠心皇室,却不愿僧众弟子沾染因果,此番也是朕发愿奉沙门为国教,方才应诺。”

李训愈发惶恐,“我大唐虽礼敬佛门,但奉太上道君为先祖,岂可更易?”

李昂一挥手,“朕焉能不知?只是取沙门之力,与阉宦恶斗!”

李训衔口难言。

这位圣上心无定计,偏偏一时固执起来,万言难劝,此中甘苦,自己早已领教多次。

真要说来,反而是窥基大师更让人信得过,若真能得他倾力相助,以十方丛林的声势,换一田令孜未尝不可……

李训思索再三,只得再次领命退下。

殿中众人的争执渐渐平息,目光都落在这位大唐宰相身上。

李训压下心底的烦乱,终于开口道:“圣心已决,勿须多言!”

李孝本与郭行余起身行礼,“臣遵旨!”

其余众人虽然犹疑不决,最后也只能各自应下。

正在这时,一名官员匆匆入内,“禀相公,邠宁的人马和物资刚刚入京!”

郭行余大喜过望,抚掌道:“好!”

众人纷纷露出喜色,李训也长舒了一口气,“事不宜迟!我这便回奏圣上!尔等依计而行!”

李昂得知河东物资运达长安,同样欢欣鼓舞,“郑卿筹划多时,正好今日抵京,可谓至巧!我等君臣同心,大事必成!”

听到李昂提及郑注,李训心里有些泛酸,但想到郑注已经被他支开,尽诛群宦的首功终究是落在自己身上,不由又暗自得意。

“圣上天威所至,群奸慑服!百年沉疴,一朝扫尽!恭喜陛下!”

李昂大笑道:“此皆众卿之力!”

说着他负手走到殿前,望着面前的大好河山,踌躇满志地说道:“此番扫尽朝中奸宦,我大唐中兴有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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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近黄昏,室内愈发幽暗。

身下的肉穴猛然收紧,剧烈地抽动起来。

程宗扬冷漠地挺动着身体,面上没有一丝表情。

已经采补了多少次?

记不清了。

这具女体泄出的阴精越来越稀薄,甚至最后这次简直就像水一样,几乎不再有采补的价值。

程宗扬刚要拔出阳具,却不由皱起眉头。

阳具像是被收拢的肉穴攥住一样,牢牢夹紧。

与此同时,穴内的蜜肉越来越热,迅速变得滚烫。

接着一股阴精从穴内涌出,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加猛烈,精元也更加浓郁。

程宗扬嘴唇抿紧,没有强行拔出,而是将阳具停在她体内,陷入纠结。

那波高潮来得快,去得也快,只一个呼吸,夹紧的肉穴忽然一松,像失去弹性一样软软张开,随即淫液如同开闸的泉水倾泄而出,汩汩不绝。

程宗扬保持着冲刺的姿势,凝固的面孔没有一丝表情。

一院之隔,在书房内枯坐竟日的贾文和同样神情凝重,握着朱笔的手指犹如磐石。

良久,贾文和提笔在纸上一钩,然后扬声道:“敖润,去叫任宏、祁远和高衙内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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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玉环凤目如刀盯住郑注。

赶在她开口,让局势无可挽回之前,潘金莲起身道:“郑相,你这是何意?”

郑注道:“天地反覆,社稷将倾,在下来寻公主讨个主意。”

潘金莲道:“那是皇上和大臣的事,你找太真公主一个女流之辈做什么?”

郑注叹道:“圣上命不久矣,宫禁无人,为之奈何?”

“郑注!”杨玉环厉声道:“你这狗贼想造反不成!”

郑注从容道:“公主所言极是。”

“你疯了!亏李二那么信任你!你竟然要弑君!”

“非也。陛下有心振作,无力回天,为了大唐江山社稷,唯有请陛下高居九重,垂衣裳而治天下。”郑注微笑道:“如此庸弱无能的主君,微臣怎么舍得杀他?只是让他安分待在宫里罢了。”

“所以你极力撺掇李二诛宦?”杨玉环道:“等杀尽宦官,你再把李二往宫里一关,当成你手里的傀儡?”

“公主果然圣明。”郑注叹道:“在下多年苦心筹划,被公主一语道破。”

“李二是个笨蛋,你也够蠢!”杨玉环冷笑道:“就算你杀尽宦官,又把李二囚到宫里,你一个人就能掌握整个朝廷?李训他们可恨不得你死!”

“公主明鉴。”郑注温言道:“李训之辈,口舌之士而已,手无兵权,何足道哉?届时若有人不识时务,微臣只需圣上一封诏书,将彼等贬至巴山楚水凄凉之地,遇赦不赦,至死不得返乡。”

“真可笑,”杨玉环恨声道:“李二把你从一介布衣,拔擢到宰相的位置,你竟然不思报恩,反而贪心不足。”

郑注叹道:“陛下眼光向来如此,虽有崇文好礼之名,却无半点仁爱之心,唯以皇位为念,视群臣如草芥。武元衡国之栋梁,遇刺身死,圣上置若罔闻;宋申锡忠心不二,奉圣上命密谋诛宦,被王枢密使反诬谋逆,圣上弃之如敝屐,枉死他乡;李博陆服侍六代帝皇,被圣上当成眼中钉,肉中刺;仇士良满门阉宦,以皇帝家奴自居,圣上视之如恶犬;田令孜投其所好,更被他当作厕筹一般,用过即丢。须知君君臣臣,君不君则臣不臣……”

杨玉环冷冷道:“原来你与鱼朝恩有勾结。”

郑注怔了一下,然后鼓掌道:“公主果然聪慧!”

自己遍数诸人,只漏了一个鱼朝恩,就被她抓住破绽,一语道破。

“其实还有一个王枢密使。”郑注惋惜地说道:“可惜王枢密使死得不明不白,不知是不是在李博陆眼里露了相,只得提前发作。”

白霓裳脸色微变,王守澄之死,没有人比她更清楚,没想到却成了郑注等人提前发难的缘故。

“怪不得是王守澄把你引入幕中,又举荐给李二。”杨玉环道:“可我想不通,你怎么会跟鱼朝恩那个老滑头勾搭上?又干嘛在河上拦住我,说了这么一大堆屁话?”

“公主息怒,”郑注道:“下官如此饶舌,无非是想告诉公主殿下——李昂其人志大才疏,薄情寡义,对公主殿下犹为猜忌。反是你我之间并无过节,何不化敌为友呢?”

杨玉环失笑道:“和着你是想拉上我一块儿造反?醒醒!天还没黑呢,你就做上黄粱美梦了?”

“咔”的一声,已经千创百孔的船身裂开一道大缝,河水瞬间涌入船舱。

杨玉环立马改口,“好啊,我们到你船上再说!”

“请!”郑注退开数步,让出船头一片空处。

两船相隔不过数丈,杨玉环纵身跃上船头,白霓裳与潘金莲紧随其后。

官船船身比小舟高出许多,白霓裳趁机四顾,已经不见鱼玄机与那些鲛人的踪影。

“哎呦,胆子很大嘛。”杨玉环一手扶了扶发髻,美目流转,唇角含笑,然后一把捋起衣袖,目露杀意,“你是不是觉得本公主惹不起的名号是假的?”

郑注笑而不语,只微微抬手,十余名剽悍的武者从舱中涌出,在他身侧雁字排开。

潘金莲明眸微微一闪,轻声道:“是晴州的佣兵。”

杨玉环悻悻道:“姓郑的,算你狠。”

郑注举手指天,朗声道:“臣以性命起誓,对公主殿下绝无恶意!”

“你不会还想说,你是专门拉着我来做善事的吧?那我可得谢谢你八辈子祖宗了。”

“敢问公主,”郑注道:“可知陛下诛宦之后,要做的第一件事是什么?”

“说!”

郑注微笑道:“废去殿下的公主名号,勒令公主削发。”

“你还真能挑拨!”杨玉环鄙夷地说道:“本公主堂堂道门护法,让本公主削发出家?李二吃饱撑的要害我?”

郑注一脸玩味地说道:“公主可知,先帝当年为何对公主另眼相看?”

“有屁快放!”杨玉环没好气地说道。

郑注道:“公主幼时,曾有仙人降世,于太液池前谕示先帝,称四世之后,当有女主代唐,屠戮李唐宗室。先帝惊骇之下,求问女主之名,仙人以所佩之环为示,正是公主名讳。”

杨玉环冷笑道:“这种乱放屁的狗屎仙人,我干爹没有砍死他?”

“先帝欲诛公主以绝后患,仙人称天意难违,顺天行之,尚得一线生机,逆天而行,必遭反噬,他日转世为杀星,为祸之烈百倍于此,李唐子孙难免尽受荼毒。因此先帝谨依仙人所示,收公主为养女,屡加赏赐。连同历代唐皇,都对公主礼敬有加,尊崇无比。虽无帝王之实,却有帝王敬拜之荣。”

“啧啧,你这么能编,不去说书可惜了。”杨玉环嘲讽道:“这么大的事,在起居注哪一本上?本公主也去瞧瞧。”

“此为皇室秘辛,非登帝位,不得与闻。”

“既然如此,你怎么知道的?李二又怎么有胆子削我的封号?”

“大唐兴衰,系于公主一身。稍有不慎,必然祸乱天下。”郑注道:“如今公主有意出嫁,依仙人谕示,便是大祸将至之兆。”

“干!这混账狗屁神仙!”杨玉环勃然大怒,“难道让我一辈子不嫁人?”

“世间俊彦何止万千,却无一人能得公主青眼,唯独程侯方至,公主便在紫云楼吐露心意,圣上谋诛程侯之意,正因此而起。”

杨玉环面沉如水,当日自己只微露口风一试,谁能想到姓程的这么倒霉,直接就成了靶子——这事儿还是别跟他说,自己就当不知道得了。

“昨晚程侯已入绝地,却能临危逃生,可见天数有定,非人力可挽回。”郑注微笑道:“好在窥基大师荷国之重,愿拼却毕生修为,复以因果加身,将公主收入大慈恩寺,消灾解祸。”

杨玉环咬牙道:“大慈恩寺是和尚庙!”

郑注露出怪异的笑容,“正是要请窥基大师以蕃密咒法,集大慈恩寺群僧之力,为公主攘解。”

杨玉环面寒如冰,用蕃密的法门来攘解?

刚才还说别人可笑,其实自己也够可笑的,自己还掏心掏肺地为唐国宗室出钱出力,结果唐国的皇帝却把自己视为随时会带来大祸的灾星,甚至不惜把自己送进大慈恩寺,丢给那些魔僧……

杨玉环一口气憋在心头,几乎要气得吐血。

“公主方才问你,既然是帝室秘辛,你是从哪里知道的?”潘金莲声音从身后响起,“这么处心积虑拦河相告,谁知你说得是真是假?”

“对啊!”杨玉环指着郑注的鼻子喝骂道:“都是你这狗贼故作诈语!乱我心神!”

“仙人降世之时,李博陆与鱼公正在太液池随侍先帝,亲历其事,公主尽可问之。”

杨玉环盯着他,忽然扬声道:“鱼朝恩!你给我滚出来!”

舱内传来一声叹息,鱼朝恩推开舱门,躬身叉手,“奴才见过公主。”

“他说的是不是真的?”

“回公主,”鱼朝恩道:“字字属实。”

“李昂真的要害我?”

“陛下的秉性,公主也知道的,”鱼朝恩细声细气地说道:“说不定眼下又改了主意。”

杨玉环冷冷道:“那个仙人是你亲眼见的?”

“正是。”

“什么样?”

“其人头戴圆帽,手持象牙乌木杖,身着黑衣,后襟如燕尾,足踏祥云,自天而降。”

杨玉环脸一黑,“是不是还戴着一副茶墨色的眼镜?”

鱼朝恩态度愈发恭顺,“正是。”

“什么狗屁天人!”杨玉环咬牙切齿地说道:“李辅国是瞎子吗?真假都看不出来?”

“王爷以六道神目观之,确系天人无疑。”

杨玉环喝骂道:“你也是瞎子吗?”

“奴才无能,莫测其深。”

杨玉环胸口不停起伏,她算是知道岳鹏举当初是怎么说服先皇,把她封为公主,礼敬有加的。

自己一个六岁的娃娃,他就这么坑自己……太缺德了!

郑注微笑道:“公主信与不信无关紧要。如今李博陆坐壁上观;仇、田之辈自相杀戮;李训等人尽入彀中;道门见弃,藩镇离心;圣上欲杀程侯而囚公主,更是自蹈死地,局势至此,再无可挽回。”

“说吧,你们想怎么样?”

“圣上失德,吾等请公主秉政。”

“哎呦喂,你们还真看得起我,我一个公主,还他妈的是异姓!”杨玉环摊开双手,一脸嘲讽地说道:“让我秉政?凭什么啊?”

郑注道:“就凭皇图天策府。”

杨玉环嘲讽的笑意凝在脸上。

一阵长风掠过,天色晦暗下来。

良久,杨玉环冷冷道:“鱼朝恩,这都是你的主意?”

“回公主。”鱼朝恩恭敬地说道:“窥基怂恿皇上杀程侯,囚公主,小田又盯上奴才手里兵权,王爷打定主意袖手旁观,奴才也是没辙。眼下能指望的,唯有公主殿下了。”

“想拉我入伙,光你的分量可不够。”杨玉环游目四顾,“还有谁,一并出来吧。”

舱内陆续出来数人,有鱼朝恩麾下的神策军将领,杨复光、杨复恭等宫中内侍,还有几名黄冠羽服的道门中人。

杨玉环盯着最前面一人,讶然道:“宫观主,也有你?”

“无量天尊。”宫万古稽首施礼,叹道:“公主匡护道门多年,贫道忝居咸宜观之主,颇受恩惠,委实不愿见公主受昏君所害。”

杨玉环目光从众人面上逐一扫过,“宰相、宦官、道门、神策军……这几位看着有些面生啊?”

一名外郡装束的将领抱拳道:“回公主,我等乃是淮西忠义之士,受鱼公感召,原以身报效,剿除朝中奸臣!”

“连藩镇也有了。南司北衙、内廷外朝、再加上道门……”杨玉环冷笑道:“这样的阵容,难怪郑相有胆子造反。”

郑注微笑道:“公主若不见弃,吾等便奉公主殿下为主,以宗室之名,清理朝中奸相权阉,还我大唐朗朗乾坤!”

“郑相能说会道,可惜被权势迷了眼,竟然相信鱼朝恩这个笑面虎。”杨玉环道:“与虎谋皮还干得火热,小心他把你也给吞了。”

鱼朝恩忍不住叫屈道:“公主何出此言?老奴在宫里多年,勤勉任事,从来不敢为非作歹,连捞钱都没多少啊。”

“哟,还装呢?”杨玉环翻了个白眼,“谁不知道是你杀了王枢密使,连他那几个义子都不放过,出手就是灭门。”

“哎哟,公主殿下,你可冤死我了。”鱼朝恩拍着大腿道:“老王的死,跟我半点关系都没有啊!”

“还装!”杨玉环抢白道:“京兆府的人为什么不敢查下去了?还不是查到驾车运尸的,是你手下的小黄门。”

“真不是啊!”鱼朝恩道:“你要说老田、老仇的人,还有七八分像。”

“瞧见了吧?”杨玉环对郑注道:“当面抵赖!王守澄是你的恩主对吧?你要是信了他的鬼话,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郑注原本是一介寒士,被王守澄举荐,才受到李昂的赏识,跃居宰相之位。

杨玉环咬死鱼朝恩杀了王守澄,众人都不禁悄悄看向鱼朝恩和郑注。

郑注却是笑容不改,慢条斯理地说道:“我信得过鱼公。”

“执迷不悟!活该去死!”杨玉环冷着脸道:“靠岸!本公主要入宫!”

“天色已晚,公主为何入宫?”

“废话!当然是去找李二对质!”杨玉环道:“这么大的事,总不能光听你们的一面之辞吧?怎么,你们心虚吗?”

郑注叹道:“公主对陛下果真恩深义重……只是夜入宫禁,未免不妥,待明日朝会之后,微臣与公主一道入宫,与陛下当面分说,如何?”

“也行。”杨玉环爽快地说道:“那本公主先回十六王宅,明天来叫我。”

郑注摇头道:“今晚长安城内杀机四伏,臣冒昧,还请公主留于船上。”

“哎哟,鱼朝恩给你下了什么迷魂药?你这么听他的?”杨玉环道:“你要想抱本公主的大腿,好说得很,去把鱼朝恩杀了!放心,有我给你撑腰,杀了他有功无过!”

“还有你们!”杨玉环指着后面那帮人道:“本公主看鱼朝恩不顺眼,你们去给我杀了他。不然等本公主当了皇帝,把你们全给阉了!扔到宫里刷一辈子马桶,让你们天天玩屎去!”

“停!停!停!”鱼朝恩受不了了,“公主殿下,您身份贵重,好歹典雅些吧!”

“我就不!”杨玉环双手叉腰,喝骂道:“你不让我走,我就骂死你!”

杨玉环气贯丹田,“鱼朝恩,吃屎去啦!”

“靠岸靠岸!”鱼朝恩一手捂着脑门,一边催促,一边道:“公主殿下,给个商量啊!”

“呸!跟你有什么好商量的?”

郑注上前一步,“请公主三思!我等对公主绝无恶意!”

“可不是嘛!”杨玉环抢白道:“你们都是有良知的好人,日行一善的大慈善家!坏事全他妈是李昂干的——我这就去砍死他,你们高兴了吧!”

郑注抬起手,正待下令,却被鱼朝恩按住。

这边白霓裳与潘金莲各自仗剑,护住杨玉环左右。

那些佣兵扣住上好弦的弩机,却始终没有得到命令。

船只靠岸,杨玉环飞身跃到岸上。

鱼朝恩终于有了动作,他攀着船舷叫道:“公主小心啊。圣上受那帮妖僧怂恿,已经是昏了头了……”

杨玉环头也不回地比了根中指。

众人眼睁睁看着杨玉环等人一阵风般走远,最后目光都落在鱼朝恩身上。

鱼朝恩从袖里抽出一条帕子,一边擦着脑门,一边叹道:“乱吧乱吧,乱乱也好。”

宫万古忍不住道:“可是鱼公……”

“放心吧,”鱼朝恩拍拍了郑注的肩膀,满意地说道:“阿注都已经布置停当,这一铺啊,是三根手指捉田螺,十拿九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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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平坊。程宅。

汉使遇刺的消息并没有影响城中欢庆的气氛,但因为门前的长街被神策军和各国使节的护卫封锁,坊内倒是冷清了许多。

同坊的几位官员都很谨慎地没有出面慰问,只有那位曾经封王的大将军高霞寓悄悄派人来打探消息,被仇从广随意敷衍过去。

暮色渐至,饶是仇从广身披貂裘,也冻得手足冰凉,不时跺脚驱寒,一边吩咐随从的军士布置好毡帐,免得把羊冻死。

大门“吱哑”一声打开,一名大汉跨出门来,“仇公公?”

仇从广认出他是程侯身边姓敖的亲信,迎上去笑道:“不敢,仇某在此。”

敖润抬了抬手,“贾先生有请。”

仇从广闻言连忙正了正貂蝉冠,一脸肃然地踏进程宅大门。

不到一刻钟,仇从广如风般奔出,神色仓皇地喝道:“备马!快快快!”

张承业一直盯着大门,讶道:“出了何事?仇公子如此惊惶?”

仇从广抿紧嘴,在随从的搀扶下翻身上马,带着十余骑往坊外奔去。

张承业望着他的背影,叫来一名内侍,“去,回禀公公。”

仇从广眼皮突突直跳,方才那位贾先生透露的消息,有如晴天霹雳,使得他心胆俱震——昨晚刺杀程侯,动手的是田令孜!

主使却是陛下!

仇从广立刻觉察到危险,自家父亲状告田令孜暗杀宰相武元衡,尚自以为得计,却不知田贼已经被陛下收为心腹。

所谓让父亲夜间动手,分明是缓兵之计,等他们布好陷阱,第一个杀的就是自家父亲!

今日正月十六,仍然金吾不禁,此时华灯初上,街市游人如织,北面往东市一带更是热闹非凡,被行人堵得水泄不通。

仇从广心头焦急,索性绕道而行,先往东赶往延兴门,然后从荒废的复道北行。

一路行经数坊,穿过春明门,西边便是兴庆宫,与周围的热闹相比,顿时冷寂了许多,如入荒村古宅。

两名随从手持灯笼在前引路,仇从广策骑避开一处水坑,忽然“嗖”的一声疾响,持灯的随从脖颈被一支弩箭穿透,一声不响地栽下马来。

凄清的月光映入复道,前后传来衣甲响动的声音。

仇从广僵硬地转过身,只见来自蜀地的随驾五都列队而出,将复道前后牢牢堵住,在他们手中,成排的弩矢寒光凛冽。

“不——”仇从广刚叫了半声,身体便被无数弩箭射穿,貂裘上溅出朵朵血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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