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龙海站在燕州的城墙上,冷漠的看着下面的东瀛士兵,他明白现在的形势,辽东艰苦的一战已经来临了,建国至今,辽东还从来没有进行过这样的一场攻城战争,就算是上次辛州沦陷,也只是东瀛人的偷袭,这次战争的结果将直接写进历史的轮盘之中,无论谁在这样一场战争之中获胜,都会产生深远的影响。
他的父亲,辽东的总督费霖,跟他说得明明白白,大晋朝这一劫,早在三十年前就埋下了祸根,而两个月前天子杨绍的死亡,就是将这些祸根引爆的导火索,东瀛人看似疥藓之疾,可一旦东瀛人真的把朝国和辽东咬走一大块,那么北胡,西狄,甚至南蛮绝对都会马上跟进,瓜分大晋,将有可能直接导致大晋帝国的覆灭,就算将来他们因为各种原因被赶回去,结果也不会改变,大陆将来的几百年历史将从这一刻开始计算,希望这不会让汉人的历史从此进入黑暗。
战争到底该如何进行下去,谁心中也没有一个可以定论的尺度,在这样一个动荡的年代里面谁该如何,谁不该如何,恐怕就算是天上的神明也无法得知吧。
也是这一次,费龙海才重新认识了自己的父亲,那一个晚上,自己看着弟弟费龙杰那绝望眼神的晚上,父亲的话语又在自己的耳边响起:“海儿,世家豪族百年不倒,依靠的不止是诗书传世,也不止是精兵强将,更不止是家财万贯,最重要的一点是,世家豪族,是汉人的世家豪族,失去了汉人的身份,谁承认你的家世?你弟弟就是看不明白这一点。”
就是这一番话,才让自己明白,自己那位一辈子为费氏一族,为辽东豪族殚精竭虑的父亲,心中最重要的,是那一层汉人的身份,守住汉人的身份,就是他的底线。
费龙海胡思乱想着,思路又回到了整个辽东的战场上,辽东戍边军副帅季彦饶的处境,恐怕是最不乐观的一个,现在东瀛军两大军团,把他的部队已经包围在了辛州附近清河平原上面了,他们并没有进行大规模的合围行动,而是堵住了季彦饶前往燕州的通道,在通道上面层层包围,只要把季彦饶的数万兵马缠住,不让他回援燕州,兵合一处,补给粮草,戍边军就会不战自溃,这场辽东侵攻战就赢了一大半了。
三天以来,东瀛人不断发动猛攻,轮番冲击燕州城,他几乎每天都只能休息一个时辰,自己手头上的兵马,已经从一万余人,打得只剩下九千多人了,还有城内已经被东瀛人的细作渗透,还要分出一部分兵马负责防备细作偷袭破坏,如果季彦饶不回援燕州城的话,燕州被攻破只是迟早的事情,毕竟在没有外援的情况下,燕州所受到的孤立是无与伦比的,东瀛人势在必得。
“东瀛人又来啦!东瀛人又来啦!大家准备作战!”岗哨士兵的话打断了费龙海的思绪,容不得他再胡思乱想下去了,艰苦的新一天,又要开始了。
四月十一,东瀛大军向燕州城发起了攻击,按照岛津信久战前定下的方针,东、南、西三面佯攻,北门为主攻,之所以选择北门主攻,因为燕州北城的地势最为开阔,最利于大军施展开,从黎明开始,在东瀛军阵头金鼓齐鸣,军号铿锵,轰如雷震,数万兵马一起发出山洪海啸般的呐喊,跟着就向城池下猛扑而来。
当清晨的迷雾散开了一点后,燕州的士兵可以清楚的看到了敌人的第一波攻击,怒不可遏,奔涌于敌方阵头第一线的,不是持盾的东瀛军步兵,也不是骁勇的“武神营”精锐,竟然而是无数的大晋俘虏,这些俘虏大部分是先前来叶云琛部溃灭来不及躲避东瀛兵马被抓的平民,大多是老人、孩子还有妇女,还有很多的是青壮年或者是在先前的作战中被俘的戍边军士兵。
燕州城守军的军官们大吼:“放箭!放箭!不能让他们靠近!”
但是士兵们却犹豫了,手中的箭矢垂下,怎么忍心能把箭石射向自己的同胞呢,不忍心看这残酷的一幕,有几个士兵哭着想离开城头,被误认为是想逃跑遭到督战队无情的射杀。
有人射出了第一箭,第二箭,士兵们犹豫着,箭如雨下,看着自己的同胞在自己的手中惨叫着扑倒,连铁石心肠的督战军法官都黯然泪下。
但是敌人并不罢休,驱赶来一批又一批的俘虏,逼着他们前进,护城河变得鲜红,渐渐被沙石和血肉所填平。
有些俘虏们眼见箭如雨下,被惊吓得稍稍停住了脚步,但是马上遭到后防的东瀛军督战队毫不犹豫地射杀,数十人瞬间尸横遍地,剩下的俘虏们大骇,又瑟瑟发抖地开始前进。
在这些俘虏的后面,上百部高高的登城云梯逼近城下,一路摆开的攻城车夹在人流中慢慢地驶近,还有的,便是东瀛的数万大军,他们都被许诺,如果今天可以破城,人人都可以拿到大大的一笔奖赏,第一个进城的士兵,无论士兵还是军官,都可以奖赏黄金千两,而且在辽东会拥有一块自己的领地!
听到这么诱惑的条件,东瀛将士的眼睛都发红了,闪烁着择人而噬的光芒。
“弓箭手压制敌军,快,给我杀,不能让这些登上城楼。”费龙海看着那些东瀛士兵以及俘虏纷纷登上了云梯,就要攀登上来杀上城楼,心中骇然,赶紧大声怒吼,自己仗着宝剑,指挥士兵向前,在他的指挥下,倒是有许多士兵纷纷取了兵器,准备来杀攻城士兵。
虽然有弓箭以及各种守城器械的帮助,可是毕竟已经鏖战数日,燕州城中的人手已经不足,东瀛人还是通过俘虏消耗了很大一部分的箭和滚木礌石,一名高大的壮汉,拿着一柄大刀,手上拿着一面大盾,护在前面,一个冲锋,就冲到城墙边,攀上城楼,然后将大盾猛的推了过去,砸倒了两个人,自己趁机跳入城墙,手中的大刀挥舞,就将扑来的几个燕州士兵斩杀,一个方圆数步的空间就出现在自己面前。
在壮汉身后的士兵见状,岂会放过这样的机会,纷纷不顾危险,加快了速度,冲进了壮汉杀出的空地,和壮汉一起和燕州士兵厮杀。
“快,杀了这些人。”费龙海没想到这东瀛壮汉居然如此生猛,不顾危险,杀上了城墙,心中顿时感觉到不妙,赶紧指挥着士兵杀了过来,只有这个时候,将他们赶出城墙,燕州城才有一线生机,否则,这辽东最重要的治所陷落不过一两个时辰。
壮汉挥舞着大刀,将身边的一个燕州士兵砍死之后,哈哈大笑,在后续士兵的帮助下,他总算是在城头上打开了局面,强大的武力保住了这一小块阵地,使得身后的士兵能够源源不断的前来,燕州城的岌岌可危。
远处的岛津信久眼见如此,轻捻胡须,面色高兴,正准备下令全军突击,谁知城墙之上,原本已经站稳脚跟的东瀛士兵,突然像被收割的麦子一样栽倒在地,那第一个登上城楼的壮汉更是不知道被什么东西击中,直接掉下城楼,原本已经打开的缺口,又被燕州兵士所补上了,他向安倍秀明问道:“安倍君,是不是燕州城中也像是有安倍君这样的高手在暗中偷袭?”
安倍秀明点点头道:“恐怕是了,根据柳生君以及伊达君的反映,辽东这片土地上,有中原魔教的人出没,不排除费霖那个老家伙与魔教之人有来往,邀请魔教之人协助守城。”
“那麻烦安倍君,想办法找到这些可恶的人,让我军将士顺利登上城楼站稳脚跟。”岛津信久请求道。
“我尽力而为。”安倍秀明说完,便离开了岛津信久,与伊达政道一同出发,前往燕州城对付那些藏在暗中的人。
燕州城上的一处角落,一名中年男子正紧皱眉头在看着城上的战局,这时有一人来到他的身后说道:“报告令使,东瀛的安倍秀明和伊达政道,带着数十‘武神营’的人已经出动了,显然他们已经洞察到我们的存在,我们该如何是好?”
被称作“令使”的男子叹了一口气说道:“意料之中,费老大人虽然与我们圣教合作多年,也知道我们不能出现在光天化日之下,这次让我们出手,也是迫不得已,他对我们有恩,我们也无以为报,但是圣教除了教主下落不明以外,也就只剩下我们与小姐了,怎么样,也要为我圣教大业,留下一个种啊,”他停了一下,思索了片刻,命令道,“不能与安倍秀明那群人再动手了,看看能撑多久吧,就看小姐能不能从别处搬回救兵,不然城破之时,就只能尽量保证带走费老,其他的人,本使也无能为力了。”
城墙上的战争还在继续,偌大的燕州城这个时候都陷入了血战之中,多少年来,燕州城都没有战乱的威胁,今天却是喊杀声震天,东瀛人与中原人地方展开了厮杀,城墙上早就是鲜血淋漓,洗刷着大晋王朝的脸面。
“进攻!”在城下东瀛军前线指挥立花宗麟却是没有想过那么多,费龙海率领大军防守燕州城,自己唯独有进攻一途,所幸的是,在进攻的时候,将所有的事情都考虑进去了,大体上所有的事情也是按照预测的一样发生,只要按部就班的进行,胜利还是属于自己这边的。
“立花将军,看,那是什么?”立花宗麟的副将忽然指着远处说道,脸上顿时露出骇然之色,只见远处烟尘滚滚,一队长龙正向他们方向杀了过来!
“不好,那是晋国的援军!”立花宗麟面色顿时变了起来,燕州城虽然城池坚厚,但是毕竟人少,还不算可怕,可怕的是己方把大量的精力都投入到攻城当中,而这时虽然不知道这队骑兵是谁领军,但是足以对他们形成打击。
与此同时,在大营中的岛津信久也收到了有一支不明来历的骑兵正向战场赶来,心中已经明白,这肯定是松州的那支精锐铁骑了,不禁仰天长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