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平镇内,这里已经不同于黎泽多年前记忆中的模样。
甚至比起凌墨雪下山历练来到这里时,都发生了不小的改变。
街道,建筑,商家,这些都和曾经大不一样。
黎泽看着面前已经陌生的街道,脑海中又想起那天晚上的画面。
他漫无目的的走在街道上,凌墨雪跟在他身侧,没有出声。
黎泽在一处停下,随后自言自语的说道。
“那天晚上下着好大的雪……就是在这里……”
“师父救了我,把我抱回了天剑阁……”
地上的青石板干净整洁,现在已经快要四月份了,冬藏春至,哪里还有什么雪。
凌墨雪只是安静的陪在黎泽身畔,没有打扰。
黎泽朝着小镇深处走去,随后两人来到了一座小石桥上。
他看着石桥边,有些恍惚。
曾经觉得这座石桥在集市中心,还算占地方。
现在看来,也不过就十几步路的距离。
他看向石桥一侧,似乎在眼中,看见了一男一女两个幼童正跪在那里乞讨。
黎泽没有驻步停留,迈开步子,离开了石桥。
一路向前,进入他视线的,是街边的一家包子铺。
看着那中年汉子壮硕的身形,黎泽嘴角弯起一抹笑意,他走上前去,开口问道。
“店家,你这馒头,怎么卖?”
“哈哈,这位小哥真是俊俏,我家这馒头啊,可是安平镇最好吃的馒头了。”
“一文钱四个,价格公道,童叟无欺!”
黎泽嘴角依旧带着笑意。
“店家,我记得……您应该是叫张虎吧?”
“是啊客官,您以前买过我们这的馒头?”
听到这个问题,黎泽脸上笑容更盛。
“是……很多年以前买过……味道很好,到现在都记着呢。”
说完便从腰间的荷包里拿出了二两碎银。
“帮我拿十个馒头。”
“这……客官,不瞒您说,这有点……太大了……我们小铺子,找不开……”
“没事,这钱,不用你找,算是我欠你的利息。”
“唉?客官说笑了……像您这样俊俏的公子,要是真欠我银子,那我肯定不会忘的,哈哈……”
张虎笑了笑,却看到黎泽丝毫没有把银子收回去的意思,只是拿着包好的馒头,转身离去。
“十年前,有个小乞丐偷了你的馒头,再出现在你铺子前的时候,用两文钱买了十个馒头。”
“你没有计较,他当时说过,一定会还你钱的。”
“今日,他欠的馒头钱,已经还过了。”
声音没有外泄,直接传入张虎耳中。
张虎再抬头时,身前哪还有刚刚俊俏少年的身影?
只有留在他掌心中,那二两碎银告诉他,方才发生的一切,都是真的。
黎泽已经到了另外一条街,他打开手中油纸包,白花花的馒头还散发着热气。
拿起一个放到嘴边咬下,麦香满口,唇齿留香。
在黎泽身旁的凌墨雪看得分明,师弟虽然嘴角带笑,但眼神没有焦距,尽是思念……他应该是在想那个和他一起流浪的小丫头吧……看着黎泽的面庞,凌墨雪没由来的感到心中一阵难受。
她伸出手,挽住了他臂膀。
“嗯?”
黎泽口中还含着馒头,有些不解的看向凌墨雪。
后者只是笑,挽着黎泽的手却更紧了些。
两人一路走到了安平镇的衙门,黎皇在黎泽回到黎京的当天,便已经告知黎国百官,四皇子归京。
有灵兽门的帮助,从黎国边境接收来自黎京的消息,只需要短短两天。
对于从小镇赶往黎京还需要两周路途的凡间来说,两天就能传达到消息,简直可以称之为神速。
而安平镇的衙门主事—陈县令,听到黎泽前来的消息,则是直接带着副手出门迎接。
“不知四皇子殿下微服私访,有失远迎。”
黎泽没有什么架子,只是扶住了陈县令作揖的身子。
“县令不必多礼,此番前来是突发所想,并没有事先通知,是我唐突了。”
“多谢四皇子殿下体恤下官,之前听闻四皇子殿下乃修行中人,更是德才兼备,颇有君子之风,此番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黎泽有些哭笑不得,这黎国的官员,拍起马屁来倒是不重样。
不过他倒也不在乎这些,做了个请的手势。
“我心有不解,望与县令详谈。”
“四皇子殿下这边请。”
凌墨雪跟着黎泽与陈县令进了待客厅内,陈县令这才开口。
“不知四皇子殿此番前来……?”
“是这样的,我想请问一下,县令最近可有听到什么不同寻常的传闻,或者附近可有什么不同寻常的案件。”
“案件?”
“对,有没有牲畜或者耕牛突兀暴毙,死状凄惨的,或是手段一看就不像是凡间的案件。”
听到这里,陈县令还认真思索了一阵随后才慢慢说道。
“听四皇子殿下这么描述……这段时间还确实有一件案件相当棘手。”
“不过在下也只是道听途说,因为此案并不在安平镇,而是在距离安平不远的落阳镇。”
“落阳镇……再往前走些,就到落阳关了吧?”
“是,距离落阳关不到百里。”
“那案件具体是什么样,能请县令详细说说吗?”
“我也只是听落阳镇的县令和我提过一次,我觉得此案有蹊跷,于是便记了下来。”
“县令请说。”
陈县令不敢怠慢,思索了一阵,便说起了案件。
“此事是落阳镇下的龙门乡,那家有一户员外全家十八口,被一夜之间灭门。”
“一夜灭门?”
黎泽的表情立刻就凝重起来。
“是……不仅如此,据说死者死状凄惨,像是看到什么惊骇之物……暴毙而亡。”
“尸身惨白,面目狰狞……”
“那有没有人目睹犯人模样?”
黎泽继续问道,而陈县令只是摇了摇头。
“这我就不知道了,此案是落阳镇的县令负责……我也没有过问查到哪里了……”
“那县令你是何时得知此案的?”
陈县令想了想,随后说道。
“约莫是,一周前,落阳镇的县令和我提过……”
“我知道了,多谢县令了。”
“哪里哪里,能帮到四皇子殿下,实乃微臣荣幸。”
黎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信息,即刻出发,前往落阳镇。
两镇之间相距数百里,对于凡人而言可能需要坐上一天还不止的马车。
而对于黎泽和凌墨雪而言,不过是御剑飞行一炷香的功夫罢了。
到了落阳镇,黎泽并没有急着找人问路,或者前往落阳镇的衙门。
他找了间茶馆,带着凌墨雪坐了进去。
后者颇有些好奇,传音给他。
“怎么不直接去龙门乡?”
“先听听看,落阳镇的人口中流传的版本是什么样子。”
黎泽朝店家要了壶茶,便坐在原地,安安静静等着。
灵丹境的他,五感已经远超常人,几乎不需要驱动灵力,便能听到周围茶客相谈的内容。
“唉……你知道吗,镇上那个有名的豆腐西施……”
“听说了没有,柳姑娘今晚就要被人开苞了!”
“那个杀千刀的,卖给老子的肉足足少了两斤……”
“倪兄,正值春日好风景,不如一起去赏花如何?”
“陆爷……这批货可不能有闪失啊,这都是丝乐坊上等的丝绸……”
茶馆中的茶客们谈天说地,每个人口中所讨论的都是各自见闻。
黎泽端起茶杯,面上不动生色,耳朵依旧在筛选着茶馆中的交谈声。
“听说了没有,咱们龙门乡里那个王员外,一夜之间家里十八口,尽数被灭门。”
就是这个!
黎泽心中一动,注意力集中到一楼靠近窗户边的一桌客人身上。
就是他们中那个领头的壮实汉子,提到了龙门乡惨案。
“还有这等事?三哥,你没唬我们吧。”
“就是,那王员外平日里也不是作恶多端,就是喜好女色,能招惹到什么女侠,一夜之间屠他满门?”
被桌上三人称作三哥的壮实汉子,脸色凝重。
“老五,你知道的,我那个堂兄退下来之后,就在落阳镇上当了衙役,这事是他给我说的,错不了。”
此言一出,一桌的汉子,脸色都有些难看起来。
“这……是哪里来的恶匪?”
“那老乡正(村长)呢,大伙受伤了没有?”
“不知道……具体情况,我那堂兄没和我多说,只说是什么邪灵作祟……情况他也不太清楚。”
“怎么会有这种事……”
“那我们还是早些赶回去吧”
“对啊,三哥,我们快点回去吧。”
“好,我这就去找驿站,傍晚就能到。”
几人也顾不上还没喝上几口的热茶,便离开了茶馆。
黎泽看着众人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怎么样,听出什么了没有?’
凌墨雪嘴唇都没动,再度传音入耳,黎泽只是摇了摇头。
‘听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说是什么邪灵作祟,不急,我再听听看……’
然而坐了一上午,黎泽也只是从茶客们的口中听出了些闲言碎语。
王员外,十八口,邪灵,红衣女子。
这一上午,这四个词,是被提及到最多的词。
黎泽点着茶桌,若有所思。
凌墨雪并不着急,看着师弟沉思的面庞,心中也在思索,这会是谁的手笔。
妖族?邪教?修行中人?还是有人在装神弄鬼?
‘看来,这里是没办法获取到更有用的信息了,走吧,我们直接去龙门乡。’
‘不去问问落阳镇的县令?’
黎泽摇了摇头。
‘问落阳镇的县令也问不出什么来了,先前那个大汉说他堂兄在落阳镇的衙门当差,衙役都弄不清楚究竟如何,证明此案并没有什么调查结果。’
‘若只是他一面之词,那倒也不用在意,但是这一上午,所有的茶客都是含糊其辞,重复着我们知道的信息。’
‘现在只知道,凶手疑似是个红衣女子,被称作邪灵,是修士,还是凡人?不清楚;姓甚名谁?不知道;人在何处?说不准。’
‘就连长相是何等模样,是老是丑,是年轻貌美还是高矮胖瘦?一概不知,只是重复着红衣女子,邪灵这些词。’
‘这些茶客里,总有人和衙门有些关系,能问出点情报,而坐了一上午却一无所知,只能说明……’
‘落阳镇的衙役,对此一样是一无所知。’
凌墨雪眼中闪过一道精芒,点了点头。
‘不错嘛师弟,那走吧,我们就去龙门乡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嗯,走吧,师姐。’
两人全程是传音对话,在旁人看来,这一桌的客人安静的有些诡异。
一男一女就这么坐了一上午,一声不吭,着实是让周围的茶客频频侧目。
就连店小二看两人的目光都有些怪异。
见到黎泽和凌墨雪总算离去,店小二都松了口气。
在他眼中,这一桌的两人显然是什么怪人。
别看两人穿得俊俏,但是光喝茶,一句话都不说的,店小二在茶馆干了几年了,还真没见过这样的客人。
好奇的朝着外面打量,此时哪里还有黎泽和凌墨雪的身影?
店小二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他可是听了一早上的红衣邪灵,心中正瘆得慌呢,就碰上这么一摊子事,擦桌子的手都有些止不住的抖。
黎泽自然不会知道店小二是怎么看自己的。
出了茶馆之后,和师姐走到街角,手中法决掐出,用灵气遮蔽身形,便御剑离开了落阳镇。
不到半盏茶的功夫,便追上了之前茶馆看到的那群壮汉,顺着他们的路线向前不远,便到了龙门乡。
凌墨雪眼见着黎泽先到了无人的地方,换上了普通些的衣服。
虽然材料依旧是丝绸,倒也不至于让人一眼就看出来是个招摇过市的公子哥,倒像是个来乡下游学,有些家资的读书人。
“师姐,就麻烦你配合配合我了。”
“这个我熟——”
凌墨雪嫣然一笑,身上衣装变化,变成了那套鹅黄长裙,再搭配上头上的首饰,活脱脱一个和书生配对的深闺大小姐。
手中再从储物戒中拿出一把团扇,就连气质都变得温婉柔弱了些。
换好衣裳之后,两人便朝着村口走去。
然而引入眼帘的场景,倒是有些出乎黎泽与凌墨雪的预料。
龙门乡中人并没有想象中的门户紧闭,萧条不堪的模样。
反而乡中街道一片热闹繁华的景象。
街上也没有什么行色匆匆的路人,偶尔看到一两个穿着制度的衙役,面色也不是十分焦急。
这很明显,不符合一个刚发生如此命案乡镇的情况。
黎泽携着凌墨雪,来到了村口一户老农的住所。
老人家此时正扛着锄头,打算前往农田。
黎泽脸上带笑,喊住了老人家。
“老人家——老人家——”
那老农转过身来,上下打量了黎泽一眼,有些好奇。
“这位公子,是在叫我吗?”
“是,老人家,我是从安平镇游学过来的,我姓李,木子李,这是我新婚妻子。”
“原来是游学来的李公子,不知公子找我何事?”
老农有些不解的看向黎泽,不知道这位隔壁镇上来的读书人找自己一个农户做什么。
“实不相瞒……老人家,我这两天才到这边,人生地不熟的,又……又听闻此地出了桩命案……实在是怕得紧……想找老人家问问,去落阳关的路怎么走……”
“怕?哼!怕什么?没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那杀千刀的就该死,死的好!”
听到这话,黎泽面上带着几分不解。
“老人家……这是怎么回事?那王员外平时作恶多端?……能否仔细说说?”
“哼!那王员外平日里就不正经,看到有姿色的妇人都要上去调笑两句,去年纳了个不知道从哪买来的妓女……”
“老章头!”
刚说到一半,便被另一位老人打断了。
老农似是想起了什么,闭口不言,扛着锄头走远了。
“唉,老人家……”
黎泽看着老农离去的背影,刚想挽留,就被另一位老人挡在了身前。
“这位李公子,去落阳关的路,您一直朝东北边走就行了。”
“老人家,敢问您是……”
“老朽是龙门乡乡正,他们都叫我严村长。”
“严村长您好……我们夫妻二人这就告辞,多谢严村长指路。”
“不客气,望公子路上小心。”
黎泽没有再说什么,牵着凌墨雪的手转身离去。
两人回到客栈,凌墨雪再也忍不住,笑了出来。
“师姐就别笑我了……”
黎泽有些懊丧的摇了摇头,眼看就要问出点什么了,偏偏被那老乡正打断了。
“现在怎么办,看来这龙门乡,也颇为蹊跷啊。”
“算了,隐去身形,去案发现场看看吧。”
黎泽再度出门时,已经用灵力包裹了自身,凡人根本无法看见他。
那位王员外的府邸其实不难找,毕竟那里扎着一堆衙役,想看不见都难。
黎泽跟着凌墨雪来到现场,其实这里早就没什么好看的了。
王员外等人的尸首已经被运走,府邸里里外外都被衙役搜了个干净,但不要说凶器,就连鞋印都没找到半个。
黎泽到此来,也不是为了看王员外的尸首。
凡人查不出,看不见的东西,对他而言,可并非如此。
黎泽凑近了些,将灵气聚集于双目前,很快就发现了此处不同寻常之处。
到处都散落着灵力的痕迹,不仅如此,黎泽都感知到了残魂的气息……他走到王员外的主卧,面色凝重。
这个房间内的气息最为浓郁,尤其是残魄……
他都能感知到王员外几乎化为实质,最后又被撕了个粉碎的灵魂。
‘看来对方不是什么善茬……不过这也确定了,就是修行中人动的手脚。’
凌墨雪笃定是修行中人动的手脚,而黎泽在地上捻起一根细线,感知着上面还残留着些许的灵力气息,面色前所未有的凝重。
‘怕是不止是修行中人这么简单……为什么选在龙门乡……凶手是谁,还有,凶手去了哪,我们都一无所知。’
‘接下来要怎么办?’
凌墨雪侧目看向黎泽,而后者沉思了片刻,眼中精芒一闪,‘我想……严乡正,应该会很清楚这些事。’
‘可要怎么从严乡正嘴里问出来呢?’
‘他自己会告诉我们的。’
黎泽倒是胸有成竹,凌墨雪没再传音,安静跟在黎泽身侧。
……
傍晚,龙门乡门口,之前黎泽见过一面的几个大汉急匆匆的赶了回来。
刚一进村口,便直奔乡正家中。
黎泽看在眼中,默不作声的跟在后面。
凌墨雪同样跟在他身侧。
一个灵丹境,一个灵魄境,不要说是这些普通凡人了,就是灵海境的修士,也没法识破黎泽的伪装。
“严村长,发生什么事了。”
白天被称作三哥的壮汉,刚踏进严乡正家便出声问了起来。
“是啊,老严,怎么了?”
“听说王员外死了,怎么回事啊……”
跟在他周围的汉子你一眼我一语,严乡正摇了摇头,带着众人进了屋子里。
“小三,出事了……”
“到底怎么了?”
“杨丫头她……”
“你说小杨?小杨怎么了?这和王员外有什么关系?”
“唉……”
严乡正叹了口气,娓娓道来。
“王守财那个畜生……自从纳了末房小妾之后,就变得愈发变本加厉了起来。”
“他看上了小杨……”
“严村子你答应了!?”
领头的汉子声音都高了八度。
“你对得起小杨她爸吗!你别忘了……”
“我还没老糊涂!”
严乡正瞪了壮汉一眼,摇头叹气。
“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我和小杨说了,让她搬到我家来,这样能防着王守财那混账……”
“小杨的性子你也知道,倔的很……”
“她不答应,我也没辙……”
“两周多前,王守财趁着你们出去的时候……”
“半夜摸到了小杨家里……”
“那个畜生!”
壮汉听到这里,牙呲欲裂。
严乡正叹了口气。
“第二天,小杨就……就投井自尽了……”
“杨丫头……我……是三叔不好……三叔对不起你……”
听到这里,壮汉竟流下泪来,泣不成声。
周围的汉子都红了眼眶。
“那王八蛋死的好!是谁出的手!”
听到这个问题,严乡正脸色变得有些古怪。
“有人看到……是……是小杨……隔天晚上,就杀了王守财以及他家中十八号人……”
“不可能!”
泪珠还挂在脸上的壮汉立刻否决。
“就算是杨丫头投井自尽没成,那丫头也绝不可能做出这种事来!”
严乡正摇头叹气。
“案子出了之后,我就让乡亲们别说,谁问起杨丫头来都说不知道,问起王守财也什么都别说……”
“杨丫头投井自尽的那口井我们也去看过了……井里什么也没有……”
“不可能……杨丫头她……绝不可能做出这种事,我从小带她到大……”
“唉……事已至此,说什么也没用了。”
严乡正说完,脸上只剩颓然。
“你也知道,那王守财,和咱们落阳镇上的县令沾亲带故……”
“我就不信!这天下还没有王法不成!”
一听这话,壮汉气的直接拍桌。
“当年在落阳关,要不是我们,要不是杨丫头她爹!落阳镇那县令早不知道死在蚩国哪个小卒子的刀下了!”
“老严,你知道的!你是知道的!杨丫头她爹死在战场上!她大哥死在战场上!她二哥也死在战场上!!!”
“我答应过杨哥的!!”
“我答应杨哥照顾好她的!!”
“老严!!”
“你知道我们兄弟是去做什么的!!我们是去落阳关祭拜兄弟们的!!”
“你让我拿什么面对杨哥啊!!”
严乡正被壮汉吼着,却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就在屋外的黎泽,此时也闭上了双眼。
他已经大致了解了事情的经过。
严乡正和壮汉口中的杨丫头……应当已经是死了。
另有修行中人,借着她的尸身……杀了王守财一家十八口……看着身旁的师弟沉默不语,凌墨雪心中也颇为沉重。
她知道黎泽的过往,不仅仅是黎国皇子,更是黎国与蚩国战争的受害者。
‘泽儿……’
‘无妨……’
黎泽摇了摇头。
并不是说他不同情严村长口中的杨丫头,相反,他听到杨丫头的父亲和兄弟全部战死在战场上的时候,心中是极为沉重的。
但是这仅仅是严村长的一面之词……
整个事件,依旧盖着一层迷雾。
更为重要的是,到底是什么人,在利用那位杨小姐的尸首……带着这些疑问,黎泽和凌墨雪回到了客栈。
“现在你打算怎么办?”
凌墨雪看向黎泽,后者摇了摇头。
“太蹊跷了……这事……”
“你觉得不对劲?”
“嗯……太反常了……”
“先不说那个王守财,为什么半夜会摸到杨小姐的家里……”
“我们去王守财家里看过,那里留下了很明显的灵力痕迹,也就是说,如果凶手真的是杨小姐,要么她先前就有灵力在身,要么就是尸身被人利用……”
“那为什么要杀了王守财家里十八户人呢?而不是仅仅只对王守财动手……”
“杨小姐和王守财,是不是哪一方有什么特殊体质?”
“现在迷雾重重……问题更多了。”
“要不……”
凌墨雪眼中闪过一道精芒。
“我们去亲自问问王守财吧。”
此话一出,房间内沉默了片刻,随后黎泽点了点头。
“看来也只能如此了。”
凌墨雪和黎泽起身,要找到王守财等人的尸首对于他们这些修行中人而言,轻而易举。
而出乎两人预料,王守财一家十八户的尸首,竟然没有在衙役办案的地方,而是埋葬在了村中后山。
黎泽与凌墨雪几乎没费什么功夫,便将王守财及其家人的尸首给弄了出来。
看到尸体瞪大了双眼,眼中却尽是眼白,身体僵硬的模样,黎泽顿时皱起了眉头。
“灵魄……王守财身上的灵魄被人夺去了……”
“不错……不仅仅是他……这些尸首身上的灵魄……尽数被拿走了……”
因为万物有灵,而死者逝去之后,灵魄便会消散于天地之间。
除非是修行中人用特殊的手段,否则灵魄根本无法存于世。
这也是为何黎泽断定,是有人在用杨小姐的尸首,而并不是锁了杨小姐的灵魄行事。
因为单单只是灵魄,根本无法存于世间。
就连天剑阁中诸多大乘境后期的历代掌门,都无法离开禁阁,更不要说是普通人的灵魄了。
“是冲着王守财来的?还是……”
黎泽有些不解,正将王守财及其家眷的尸身放入原处,却在余光中,捕捉到了一抹红影。
“是谁!?”
黎泽转过身去,只看到了一席暗红的长裙和一杆长枪。
“师姐!”
“走!”
黎泽与凌墨雪两人立即追逐着红影而去,可不过片刻,那身影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追击无果,黎泽与凌墨雪回到了客栈内。
“你觉得……那穿着暗红长裙的,会是严乡正口中的杨丫头吗?”
“八九不离十了……”
黎泽眉头紧锁。
“师姐……我在那个身影上,既没有感知到灵魄,也没有感知到活人的气息……那究竟是什么?”
面对黎泽的问题,凌墨雪也是摇头。
“我也不清楚……但是……这显然不是什么正常事……你打算怎么办?”
“算了……先去调查调查吧……”
一夜无话,黎泽与凌墨雪相对而坐,盘膝打坐修行一夜。
第二天,黎泽便带着凌墨雪前往了严乡正的家中。
不过这一次,凌墨雪穿着天剑阁弟子的服饰,而黎泽,则是穿则秦皇后为他缝制的名贵白衣。
“严乡正,今日前来拜访,多有叨扰。”
看见黎泽这副大半,严乡正也是愣了一下,将两人迎进了屋内,给黎泽和凌墨雪倒了杯水。
“李公子这是……”
严乡正看着黎泽身上的服饰,和腰间的佩剑,有些摸不着脑袋。
昨天不还是来乡下游学的读书人,怎么今天还佩剑了?
“昨日骗了老人家,我心中颇有些过意不去,我身旁这位,并不是我内人,而是天剑阁剑仙子的嫡传弟子—凌墨雪,我则是天剑阁剑仙子嫡传,同时也是黎国的四皇子,黎泽。”
听到这里,严乡正瞪大了双眼,难以置信的打量着面前的黎泽。
而黎泽继续说道。
“昨日严村长并不让我打听王员外的案件……但我此番前来就是为此事,实不相瞒,此案很可能有修行中人参与其中,王员外家中有不少灵力残留的痕迹。”
“不仅如此,昨夜我和师姐去查看王员外一家尸身时,碰到了一个身着暗红色长裙,提着长枪的女子。”
“我和师姐没能追上对方,不知道严乡正可有头绪?”
“你……你们……”
严乡正顿时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刚好,昨日回乡的几位壮汉,此时也来到了严乡正家中。
见到黎泽,几个壮汉也都上下打量着他。
毕竟在龙门乡这地方,穿着黎泽这等华贵丝绸的公子哥,可着实罕见。
黎泽倒是朝着几人拱手。
“在下黎泽,见过诸位好汉。”
“黎泽……您……您是……”
那为首被称作三哥的壮汉听到这个名字之后,念了两遍,随后眼睛瞪大,看向黎泽。
“是,我是黎国四皇子,此番前来,是为了王员外一案。”
“真……真的是死皇子殿下吗?”
“真的假的……”
严乡正咳嗽了两声,看向黎泽,目光中带着些许戒备。
“四皇子殿下……为何您昨日见我,要声称自己是来乡下游学的学者……”
“因为我在落阳镇打听王员外一案时,并无所获,而村中情况,也与我所想不符。”
“出了这么大的案子,已经过去两周多了,甚至就连隔壁安平镇的县令都有所耳闻。”
“而我在落阳镇上并无所获,凶手也未缉拿归案,不仅如此,此案更是处处透露着蹊跷诡异,所以我假扮身份,谨慎些,也是出于保险起见。”
这番说辞,让在场的众人心中都认可了不少。
因为从黎泽的角度来说,他身为一国皇子,出行小心谨慎些,也不无道理。
可黎泽下一句话,就让在场的众人都变了脸色。
“昨夜我和师姐思来想去,还是决定伪装打探情报,听到了严乡正和三哥你们口中讨论的杨小姐……与王员外之间的矛盾。”
“最重要的是,昨夜我们去查看王员外一家的尸身,目睹了一个身着暗红长裙,手持长枪的女子背影。”
“所以,今日我和师姐前来,想要了解一下,你们口中的杨小姐,究竟是什么样的。”
“什么!?杨丫头她……”
“杨丫头没事嘛!?”
“不……这不可能啊……”
一时间众人议论纷纷,而严乡正,则是轻叹一口气。
“罢了……既然四皇子殿下您都知道了,那也没什么好藏的了……”
“您有什么疑惑,我老头子有知道的,都会告诉您的。”
“先谢过严乡正了。”
黎泽抱拳一礼,随后问出了第一个问题。
“这位杨小姐,我昨晚听你们所说,她父亲与兄弟皆战死沙场,我想问问,此事,落阳镇的县令可知晓?”
提到这个问题,严乡正沉默了片刻。
“是知晓的,我们龙门乡,有不少这样的孩子……从小就没了父亲……不光是我们,落阳关,落阳镇,这种都不少……”
“既然如此,按照黎国法令,为国捐躯的将士,其家人应当领取体恤金才是,这位杨小姐可有领到银钱?”
“是领到了的,这笔钱每月都会发到我这老头子手中,我会把每个人的银钱分发下去……”
“每月多少钱?”
“每月三百文钱。”
听到严乡正报出的这个数字,黎泽眼中闪过一抹错愕。
因为之前在他看到的法令中,这种家中有将士牺牲的情况,其家属每月应当领取的体恤金,是二两白银,而并非严乡正口中的三百文。
黎泽沉吟了片刻之后,又问出了第二个问题。
“昨夜我听你们说到,那王员外娶了一房小妾之后,便变得愈发过分了起来。这王员外平日里,就在我们龙门乡内欺男霸女,为非作歹吗?”
“这……倒也不是。”
严乡正思索了一阵,这才回答道。
“原来这王员外倒也很平常,就是平日里游手好闲了些,倒也没做过什么出格的事情,毕竟他家中家境也算富裕,就算不下地干活,他家也有百亩来地出租。”
“可就是去年去了一趟落阳镇之后,纳了一房小妾,也不知怎的,人也变得轻浮了些,还经常用污秽的目光盯着村子里的妇人……”
“也不知怎的,就盯上了杨丫头……”
说到这里,倒是那几位壮汉的面愤色,破口大骂。
“我看那王守财就是死有余辜!混账东西!”
“不错!之前就看那小子不正经,有事没事盯着村中妇人的屁股看,现在不过是变本加厉而已!”
“我还听说,那混账之前可还跟村里的寡妇不清不楚呢!”
黎泽又开口问道。
“严乡正,我记得你昨晚说,这王员外和落阳镇的县令有些沾亲带故,那既然如此,案发这么久了,那县令就没来找你的麻烦?”
听到黎泽这个问题,严乡正也是面带不解。
“不瞒您说,四皇子殿下,我也不是很清楚……”
“刚开始的时候,我还吩咐大伙,不管是谁来都不要提及杨丫头和王守财的事……”
“但是那些衙役来了之后,倒也没怎么为难,差不出什么,这些官差也不着急……”
“我也不懂,这县令老爷到底是什么想法。”
黎泽点了点头,又随口问了两个问题。
“你们口中的杨丫头,她全名叫什么。”
“杨思环。”
“她爹叫什么?”
“杨同环。”
黎泽沉默了片刻,又问道。
“那落阳镇的县令呢?也姓王吗?”
“不……落阳镇的县令姓许……叫许晴。”
“我知道了。”
黎泽点了点头,暂时没什么疑问了。
而离开了严乡正的家,黎泽又到村中打听了一下这个王员外平日里的为人处事。
与严乡正口中的并无什么差别。
中午回到客栈,凌墨雪看向黎泽。
“问出这些,你是有什么想法了?”
“还不确定……但是我总觉得这其中应该有什么关联……暂时还没想到。”
“那你打算怎么办?去一趟落阳镇?找那个许县令?”
“不……我打算今晚,再去找找那个杨小姐。”
听到黎泽这话,凌墨雪有些不解。
“你怎么找她?你能确定她还有自己的意识?”
“我不清楚。”
黎泽摇了摇头。
“但是昨晚,既然对方让这个杨小姐现身了……那就证明……对方注意到我了。”
“所以……如果我是对方……不论出于什么目的……都不会放过这个触碰到秘密的人。”
“我要是没猜错……今晚就应该是这个杨小姐,主动来找我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