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9章 贾母:这是来求着珩哥儿的

荣国府,荣庆堂

贾母正招待着王义媳妇儿以及其女王姿,一旁有着王夫人、薛姨妈、凤姐等几人作陪。

元春、迎春与宝玉、黛玉、宝钗等人,则隔着一扇屏风,坐在里间叙话。

说起来,王子腾也是当祖父的人,故而在荣庆堂中,也没有太过避讳女眷,与贾政一旁相坐着叙话。

而王子腾之子则在前院由贾琏招待着。

贾母寒暄问道:“宝玉他舅舅,家中还好罢?”

王子腾道:“回老太太的话,家中一切还好。”

贾母叹了一口气,道:“去年那桩事儿,谁也料想不到的事儿,你也常往开阔处想。”

看着头发灰白、神色颓然的王子腾,原本心头涌起的贾家压过的喜悦,也多少寡淡了几分。

她贾家为积善之家,似也不好因一时之得志,对姻亲之家轻狂,而且王子腾来此,已有低头意思。

王子腾点了点头,道:“老太太说的是,宦海沉浮,起起落落,难免之事。”

贾政在一旁听着,安慰道:“王兄,你有统兵之才,如今国家正是用人之时,再行起复,想来也不是奢望。”

王子腾闻言,叹了一口气,道:“纵我有心报效社稷,但经着前事,圣上疑虑,又无人引荐,倒也无计可施。”

贾政见着有些不落忍,张了张嘴,终于化为一声长叹。

盖因贾珩不在,他并非贾族的掌舵人,在朝堂上人微言轻,不好贸然开口承诺。

王夫人这时看着她家兄长愁眉苦脸,脸色幽幽,心头憋屈。

就在几人说话之时,一个婆子快步进入荣庆堂。

“珩哥儿过来了?”贾母忙问道。

婆子道:“是史家三老爷,还有史大姑娘一同过来了。”

贾母一听这话,心头微惊,旋即看向一旁的凤姐和薛姨妈,笑道:“今个儿倒是巧了,两家亲戚都凑到一天来了。”

薛姨妈笑道:“老太太,我瞧着一早儿树枝上就有喜鹊叫,合着就应在这里了。”

这话自是讨巧,这时候哪有喜鹊?

贾母忙吩咐着一旁的贾政,说道:“政儿,你快去迎迎。”

贾政连忙应了一声,准备起身相迎。

王子腾这时同样起身,看向贾母,说道:“我也去迎迎史兄。”

贾母点了点头,示意王子腾与贾政一同前往。

不大一会儿,忠靖侯史鼎携夫人田氏,领着史湘云,在嬷嬷、丫鬟的陪侍下,与贾政与王子腾一同,进入荣庆堂拜访贾母。

自得了贾珩升授检校京营节度副使之后,传至史家,保龄侯史鼐与忠靖侯史鼎也颇为震动。

前者还好,自持身份,而且已于不久前,重获崇平帝信任,不日将随南安郡王前往西北查边,回来说不得就可委派外省。

而史鼎目前却无任用之机,只好带着湘云,打算过府再与贾珩谈一谈,寻寻门路。

此外,史鼎还从与北静王府上的亲戚往来中,得知一个消息。

崇平帝设军机处,初定五大军机,军机大臣举荐司员(小军机),好比紫薇舍人一般入值大内,随侍御前,襄赞军务。

据北静王所言,贾珩也大概率会被派发军机差遣。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在崇平帝敲定五军机人选的过程中,就必然伴随着与南安、北静以及兵部侍郎施杰三人的单独谈话,这三人尤其是前两家想要举荐入值军机的人选,又可能走漏风声。

史鼎自就留了心。

史鼎举步迈入厅中,领着妻子以及湘云,向坐在罗汉床上的贾母,行了晚辈礼,挨着王子腾旁的椅子上坐下。

说来,史鼎也不大看上王子腾,全凭着贾家后继无人,幸而得势,况且随着王子腾的崛起,也不怎么将史家太放在心上。

贾母让史鼎在一旁落座,看着史湘云,笑道:“云丫头快过来,你回家的这几天,我这可少了不少欢笑。”

史湘云那张红润如烟霞云锦的苹果圆脸儿上,笑意恍若十里桃花,天真、烂漫,甜甜笑道:“姑祖母。”

史鼎笑问道:“姑母,怎么不见珩哥儿?”

贾母笑道:“刚刚派了人去唤,这会儿应在路上了,你们这些爷们儿都在,可以一起说说话。”

看着王子腾与自家侄儿,心头也有几分了然。

常言道,无事不登三宝殿,史王两家亲戚齐齐过来,想来为昨日那封升授京营节度使的圣旨。

男爵虽然厉害,毕竟她贾家老亲,四王八公十二侯一路传下来,爵位尚在的不知凡凡,但升授京营节度副使,就大为不同了。

史鼎果然笑道:“珩哥儿现在可了不得,年纪轻轻的,授了京营节度副使,以后前途不可限量啊。”

贾母道:“也是他的能为和宫里圣上信重着他。”

王夫人在一旁听得略有些烦躁,端起一旁的茶盅,抿了口茶。

王子腾听着京营两字,则觉得如坐针毡,心头多少有些不是滋味。

这时,林之孝家的进来,禀告道:“老太太,珩大爷过来了。”

众人都停了谈笑,抬眸看向门口方向。

只见少年一身石青色圆领刺绣竹纹锦袍,剑眉朗目,面容沉寂,比之往日团章金线蟒服加身,尽显尊荣气度,这一会儿,家居衣袍在身,更多了几分出尘、飘逸。

探春也领着丫鬟侍书,一同前来。

一进屋中,贾母笑道:“珩哥儿。”

贾珩朝贾母行了一礼,问道:“老太太唤我何事?”

贾母道:“这不是宝玉他舅舅过来,亲戚亲里的,你们也在一块儿说说话。”

王子腾起得身来,目光复杂地看向那少年,唤道:“子钰,别来无恙。”

贾珩看向王子腾,点了点头。

这一幕落在王夫人眼中,眉心跳了跳,只觉心头堵的慌忙。

他兄长一生要强,如今给那珩大爷行礼,就换来颔首致意?

这时,史鼎也起得身来,笑着唤了一声,道:“子钰今个儿没去京营?”

二人都起身问候的一幕,落在贾母眼中,苍老目光微闪,暗道一声果然。

贾珩道:“下午再去,上午主要处置五城兵马司和锦衣府的事儿。”

史鼎看着对面的少年,道:“子钰身上的担子重。”

这时,湘云笑着近前,说道:“珩哥哥。”

贾珩看向湘云,笑了笑道:“云妹妹,几天没见,可还好?”

湘云轻笑道:“好啊,只是想林姐姐和宝姐姐她们。”

史鼎看着二人说笑的一幕,目光闪了闪,道:“子钰,云儿这孩子是喜爱热闹的性子,我们家同龄人少一些,这次过来,也多住两天,陪着姑母过过元宵。”

贾母笑道:“我正愁着府里少许多热闹呢。”

凤姐笑着凑趣道:“老祖宗,有我们陪着您老,还不觉得热闹呢。”

贾母笑道:“你就拿着这话来堵我,云丫头的热闹和你们不一样,这孩子,我瞧着她,就想起了我年轻时候。”

凤姐笑道:“怪不得老祖宗疼着云妹妹。”

众人都笑了起来。

贾珩瞥了一眼湘云,见着那红扑扑的苹果圆脸,心下生出一抹古怪。

史鼎忽地开口道:“子钰,如今圣上有整军经武之心,听子钰建言,设军机处以处置北疆戎务,我听说要设五位军机大臣,虽无品阶,但参预枢密,子钰也在其中吧?”

此言一出,原本正在小声谈笑的女眷,都停了下来,看向那正在说话的少年与史鼎。

贾珩闻言,眉头紧皱,道:“军机任命,向为圣心干纲独断,我等臣子只需奉命行事就是,另外,这些……世伯从哪儿听得?”

史鼎笑了笑道:“我也只是听着一些风声,子钰现在为京营节度副使,锦衣都督,又首倡军机处,如不列其中,我都不信。”

贾珩一时默然。

史鼎道:“而且,我听说军机大臣可举荐一至两位司员,随侍御前,参赞军务。”

此言一出,王子腾手中举起的茶盅顿了下,目中精光流溢。

贾珩凝了凝眉,目光幽沉。

史鼎道:“前日,我已向圣上上疏,但被圣上留中了,我史家累受皇恩,如能以武勋进入军机处行走,也能为国效力罢。”

军机司员虽看似低于军机大臣,但二者原本都是无品无阶的差遣,反而是一个接触天子以及决策核心的机会。

王子腾这时闻言,也有所意动,显然也察觉到其中蕴含的机遇。

这时,坐在罗汉床上的贾母也回过味来,看着自家侄儿,如何不知其来意?

这是来求着珩哥儿的?

而王夫人这时,听着几人叙话,脸色难看,心头五味杂陈。

“此事,朝廷和圣上应有正论。”贾珩沉吟片刻,说道:“况军机枢密,人事任免,非同小可,此地不宜多议。”

从目前来看,史王二人都瞄上了在军机处的位置,不过显然只是将其作为一个跳板。

这里面隐藏着的问题是,史王两家,究竟要不要重新归拢在贾族这面政治旗帜之下,还是就此分道扬镳,渐行渐远?

不说王家,单说史鼐、史鼎兄弟,也不能完全说是废物点心,从目前来看,一门双侯,能保住爵位不失,又从军打过胜仗,也不能算一无是处。

事实上,政治中从来不存在完美盟友,哪怕现在暂作结盟的浙党,也不是省油的灯……当然,真出事儿,该切割,还是要第一时间切割,关键是听话。

贾珩目中现出深思。

史鼎闻言,面色微变,笑了笑道:“子钰所言甚是,方才倒是我一时情切,失言了。”

贾政这时打了个圆场,说道:“如今天色不早了,史兄、王兄,可至前院一同用宴。”

贾珩看了一眼王子腾和史鼎,也没多言,向着贾母道:“老太太,我们先到前院了。”

贾母笑道:“你们爷们儿说着外面的事儿,我们这些妇道人家,既听不懂,也无趣的紧,去罢。”

这时,贾政看了一眼坐在王夫人一旁的宝玉,道:“宝玉,随我到前面会见你表兄。”

宝玉这时正低头作鹌鹑状,闻言,激灵灵打了个寒颤,“嗯”了一声。

贾母皱了皱眉,道:“宝玉他还小,等会儿你别让他喝酒。”

贾政点了点头,算是应下。

这时,薛姨妈不由看向宝玉,却见着着大红箭袖,头戴八宝束金冠,往日俊朗不凡的宝玉,分明是一幅瑟瑟缩缩的模样。

忽地想起昨日自家儿子薛蟠昨晚说的话,眉头不由皱了皱。

待几人走了,原本避在屏风后的黛玉、元春、迎春也相继从屏风后出来。

凤姐转了转眸,轻声道:“老祖宗,这是怎么一回事儿?”

贾母看了一眼留下的田氏以及王义媳妇儿母女,止住了凤姐的话头儿道:“珩哥儿是族长,外面的事儿都是由他做主。”

这话一出,凤姐隐隐意识到什么,目中现出一丝了然之色。

对强弱没有认知,但可以看风向,现在的风向,就是贾家势大,史王两家上门讨好,尤其是史家,就差把“求人办事”四字写脸上了。

不提荣庆堂中,众人心思各异,小声议论。

却说贾珩与王子腾以及忠靖侯史鼎、贾政一同来到贾政的书房,宝玉则在贾政的吩咐下,与贾琏一同接待王义去了。

书房之中

众人分宾主落座,仆人奉上香茗,徐徐退出。

贾珩抬眸看着史鼎,皱眉问道:“还未问过,世伯方才……是从哪里得来的消息?”

史鼎对上那一双锐利的眸子,迟疑了下,问道:“子钰,我也是从北静王府上,听北静王爷提起,子钰觉得,我能否入得军机处行走?”

毕竟是从过军的人物,也不避讳,单刀直入。

贾珩凝了凝眉,道:“那史世伯可曾向北静王爷求过举荐?”

史鼎摇了摇头,道:“北静王爷要举荐前军都督府的人,手中并无名额。”

贾珩沉吟道:“预军机要务,需得寻长于兵略之人,况纵是举荐上去,圣上也自有决断。”

史鼎点了点头,道:“子钰,我等武侯之家,也不能空耗国家俸禄,不为朝廷分忧,如能入值军机,势必要为君分忧的。”

贾珩沉吟道:“此事容我思量思量。”

如果要举荐史鼎,就需得查一查史鼎的过往战绩,其他军机,他不管如何,他举荐出来的人,起码是要知兵。

史鼎闻言,心头大定,笑道:“那我就敬候子钰佳音了。”

以眼前这位在天子面前的信重程度,如得举荐,他入得军机,就可十拿九稳,寻机再派至外省封疆,也可顺理成章。

王子腾听着二人对话,心头也有几分触动,只是一时间却不好张嘴,看着那面容沉静的少年,暗暗咬了咬牙,低声道:“子钰以为……我可有起复之机?”

几乎每一个字都用尽了全身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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