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阳透过纱窗,照拂着红床上少女晶莹剔透的肌肤,一只蝴蝶轻轻地停靠在她浓密的睫毛上。
“小姐,大少爷说今日是三少爷回家之日,望小姐感念亲情,勿失礼节,准时出席宴席。”
桃叶听言,不情愿地睁眼起身,内心不断咒骂兄长顾竹。回府三个月,桃叶已经被禁足于这庭院里近一周了。
期间,她试图制造各种大小混乱来引起顾竹的注意,但他却始终避而不见,也未曾和她说过一句话,只让下人简单转达命令。
她想起五年前的离家之日。
那时候,顾家是洛城最惹人嫉羡的望族。顾父顾母掌管着王朝的祭祀和占卜之事,未有一失。
然而在桃叶绾起金钗那年,他们突然宣布剃发皈依。哥哥担起了家族的主管事务,把弟弟顾江送往千里外习武。
昔日宠爱的妹妹,他也狠下心将她送入山上的女学私塾学习,责令不得让她归府。
顾家的变故、长子的古怪一时成为了洛城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面对外人的议论纷纷,他也只当充耳不闻。
桃叶知道她这次回府,是哥哥迫不得已的妥协。一是圣上的御令,二是那道被媒人踏破的门槛。
看来,把顾竹吃干抹净这件事要尽快提上日程了,但顾竹的态度让她觉得还没有十成把握能成功。
擡头望,屋舍之间嵌着错落有致的青瓦与飞檐,恍若隔世。梧桐树影婆娑,禅音低语。
她叹了口气,转念想到弟弟归家一事,又打起了两分兴致,开始在心里设计一个隐秘的计划。
“彩兰,焚香沐浴;取金盒,将坛里的桃香分两份包好。”
等桃叶梳妆打扮好,恰好天色微暗,华灯初上。对镜自照,一袭暗红华衣衬得镜中美人更为娇艳,精巧别致的金簪手镯却不喧宾夺主,在她身上另有一番漫不经心的慵懒随意。
宴席已经开始,桃叶才不急不忙地出现。尽管已经晚了些,她也不赶着进入厅堂,而是转身在花园里闲情雅致地欣赏起正盛的万紫千红。如明珠般耀眼的目光透过花叶的隙缝,看见弟弟顾江正与宾客欢声笑语。
那少年将军英姿勃发,身材挺拔有力,如初绽的梨花,端庄而不失俊美。古铜色的皮肤,像被边境的风割过的苍劲山川一般,坚毅刚烈。脸庞轮廓分明,修长的眉宇下藏着凌冽深邃的眼眸;唇角微微上翘,是属于少年成名的自信和决断。
莲步轻盈,踏着细碎的白玉石子,桃叶悄悄绕到顾江的背后。
各式官员在宴席上热闹地聚在一起,恭维声不绝于耳。然而当桃叶出现在花园中央时,大家的注意力却不自觉地被吸引了过去。
只见女子用手指试探性地碰碰他的背部,然后缓缓延伸,包裹住他,似一片羽毛般温柔抚摸。再把手臂绕过顾江的腰际,稍稍用力,从背后抱住弟弟。
她的身躯紧紧地贴在顾江的背上,让他感受到了熟悉的温暖和呼吸节奏,身躯不禁因为激动而微微绷直起来。他在这个拥抱中找到了久违的安宁,情难自已地用指尖轻轻地抚摸着缠绕在腰间的玉臂。
姐姐的呼吸和他的心跳在这一刻融为一体,热闹的人群在此刻如消了音一般。
华衣如赤红的霞光,在绚丽的花海中焕发出瑰丽的光彩,仿佛一位仙子降临尘世。
旁人的目光纷纷集中在面前相拥两人的身上,像是名画中描绘的一幕仙境。众人神态各异,有为这郎才女貌一幕而觉得养眼至极的,也有为姐弟情感而感动的。
渐渐地,宴席的氛围变得没那幺虚伪了,反而是增添了些温馨和欢快。
然而,主位上的那个人却并未被这热闹的气氛感染。
站在楼台最高处的男子身着一袭素雅的宽袍,体态修长而优雅,宛如翠竹般高洁挺拔。
面容轮廓分明,鼻梁挺拔,唇线端正。皮肤如白玉一般光滑苍白,仿佛冰雪覆盖的竹叶,透着一种清冷之美。头发如墨色的长发,整齐地梳理在脑后,披散在肩上,一丝不苟。一举一动都带有从容淡定的气度,清冷高洁,如同竹子在山间高傲地矗立,与尘世无关,不容忽视,也不可侵犯。
自双亲避世起,顾竹便成了家族的主事人,没人知道他是如何快速适应身份的转换的,但人皆称道他行事严密,深得圣上器重。
顾竹表情冷漠,但目光却不时扫向桃叶。此情此景更让他眉头紧皱,心中的不悦愈发明显。
他挑眉轻咳了一声,冷淡而威严地对众人说道:“宴席已经开始,诸位请入席,内有佳肴佳酿款待。”
声音不带半点感情,决然如刀刃。
表面上,顾竹好像只是关心宴席的秩序,但桃叶深知,其实顾竹是在提醒她和弟弟,他才是家族的主事人,他不能容忍一切打破秩序的行为。
宴席已经开始,大堂内点装饰着美轮美奂的雕刻,桌上的玉盘映照出明耀的烛光。
顾家的侍者们身着统一的服装,优雅地倒酒、上菜。琴师在一旁伴奏,古琴声如泉水流淌,清澈悠扬。
宴席的美食不断,金色的蟹黄翡翠翅、香气四溢的花雕鸡、汤汁醇厚的山珍燕窝,菜肴丰盛且精致,盛放在华丽的瓷碗中。
随后,一群婀娜多姿的舞姬上场,舞袖飘飘,翩翩起舞,优美精湛。舞毕,席间喝彩声不绝,桃叶却若有所思,吩咐下人,给了舞姬们一笔厚重的打赏。
宴席间,烛光闪烁,酒香飘散。但顾江却觉得,再浓烈的酒味也阻隔不了桃叶身上飘散出的香气。这种香气如同成熟的桃花,在空气中漂浮。
他回想起刚刚的拥抱,扑面而来的香气缠绕在心头无法消散。
顾江不禁好奇地凝望着桃叶,小声问道:“姐姐,你熏的什幺香?”
闻言,桃叶转头与他对视,笑容如春风般温暖而妖娆。
“阿江鼻子真灵敏。这是我特意研制的桃香,取三月最后一场霜后的桃花,和九月第一场雨前的桃果,两者精华凝结而成。你喜欢,我便赠你些。睡前燃点,能安神助眠,缓解头痛。”
她从腰间取出一个精美的金盒,打开盒子,露出其中的桃香,那是一块晶莹剔透的香块,散发出浓郁的桃花香气。
桃叶将金盒放在顾江的手里,顺势看向了大哥顾竹的方向,取出另外一个金盒,笑道:“我也为大哥准备了些,希望你也能喜欢我的桃香。”
望进顾竹的双眼,深邃而幽静,如秋水澄澈,他的眼神总是淡漠而冷静,仿佛高山之巅的宁静。
顾竹不置可否,在一旁的墨兰机灵地将金盒收好了。
顾江接过还残留淡淡体温的盒子,内心似有一道暖流淌过,冲破了他原先害怕的薄冰。
他起身,斟满酒杯,打算向哥哥顾竹和姐姐桃叶敬酒道谢。
桃叶微笑着拿起酒杯,眼中饱含温情。与其同时,她的笑容中似乎还藏着一丝狡黠。
顾江在她面前,想要酝酿些话语。趁其不注意,她在敬酒的一刹那撞击了一下桌子,使坏地将杯中酒溅洒到顾江的衣襟上。
顷刻间,顾江的衣服上沾满了酒水,甚至浸透到内衬上,将他的上身轮廓隐隐约约地勾勒出来。
“哎呀,怎得这幺不小心?”桃叶的眼角含笑,装作对这一切毫不知情的她立刻拿起手边的绸巾,亲昵地为弟弟擦拭胸前的酒水。
擦着擦着,她假装意外地发现了顾江胸膛上的一道深壑的伤疤。
“阿江,你这里怎幺有道如此严重的伤疤?还疼吗?”
她的声音娇媚而关切,眼神温柔如水波,满面皆是对弟弟的关心和担忧。
顾江微微一愣,他已经忘记伤疤的存在了。“沙场上常有的事,已经不疼了,只是丑陋点罢了。”
桃叶看到弟弟的伤疤,精致的脸上涌现出深深的疼惜之情。她浅浅地抚摸着那道伤疤,细声说道:“阿江,你这伤疤一定很疼吧?不要担心,姐姐在外曾习得一些失传的医术,或许可以帮你治愈这伤痕。”
然而,桃叶的举动却引起了顾竹的不满。他在一旁看着这场小插曲,不满道:“何必多此一举?伤疤是战士的荣耀,他胸膛上的伤痕正是匹夫报国的证明。不必为了一点小伤痕而大费周章。”
她没有理会顾竹,对着顾江又继续说道:“待会结束后,姐去你的房间为你治疗。”
“我怎幺不知道你何时善得医术了?”顾竹低语。
“我有什幺事您是不知道的呢?”桃叶回敬道。
三人无言,桃叶却偷偷向顾江眨了眨眼。
酒过三巡,宴会进入尾声,众人吃饱喝足。
顾竹站起身,端起酒杯,向在场的宾客们颔首一敬,声线平和:“顾某招待不周,诸位多担待。愿今晚尽兴,明日再续。”
客人们应声举杯,祝福声不断,然后渐次散去,留下一片宴会厅的宁静。琴声渐渐消散,明亮的月光洒在宴会厅内,投下淡淡的银影,擦亮了黑夜中的微弱星光。
宴会在这个宁静夜晚安然落幕,桃叶排练的好戏才刚刚上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