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住她!别让这小兔崽子跑了!”
元鸢用尽全身力气向前冲,不合脚的鞋子磕到脚趾,内里一个又一个伤疤。她跨过稻谷堆,膝盖刮过尖锐的稻草,血珠子冒出来,刺痛。
再往前……再往前……就是青阳国边界了。
这条路她在心里走过无数遍,每天夜里她在梦中奔跑到故土,她的妹妹她的阿爹母亲来接她,他们抱起她,磨蹭她的头发。
恶魔张开了她的双臂,把少女最后一丝幻想挡在人间。
走到死胡同了。
后面几个阿萨尔人见女孩跑不了了,收回紧张的神色大笑起来:“跑啊!你怎幺不跑了?”
“公主殿下,快点跑到边界去大喊,我是公主,我是公主,你看看会不会有人相信你。”
他们狠狠抓住她的头发,把她往墙上撞去,用最恶毒的话羞辱她:“你的母亲是个婊子,你是个小婊子!就应该待在最脏的地方供我们玩乐。”
有人来救救我吗……
你是一个小婊子
不,我是元鸢,青阳国最尊贵的长公主。
我的母亲是得宠的姬夫人,不是你们说的那样……
会有人来救我的吧。
一身白衣的少年执着长剑从房檐上飞下来,从阿萨尔人的手中就走了元鸢。
他的眼睛似乎受了伤看不见,只能凭借声音来判断人的位置。眼睛蒙着一块白布,手中的剑却不迷茫,好似下凡的谪仙。
几个阿萨尔人无力反抗被点中穴位,浑身不得动弹。
元鸢终于抓住了救命稻草,跪下求他:“我求你杀了他们。他们绑架我虐待我多年,只是困住我不甘心。”
白宥低头,这女孩穿的衣服像个流浪的乞丐,可是眼睛十分的亮,不像是阿萨尔的人。
“我只是看到有人挣扎,以为他们想要对你行不轨之事,其他的与我无关。”
女孩眼睛亮晶晶的,擡头望着他:“你能借我剑吗?”
她拿过沉重的破命剑,一刀刀刺穿了残害他的人的喉咙。
“你看着不像青阳人也不像野蛮的阿萨尔,你是哪里人?”
“晟国。”
“我……我其实是青阳的贵族之女,你救了我,我能够给你不尽的荣华富贵。你愿意和我一起回青阳吗?”
元鸢察觉到自己的心跳的极快,发出咚咚的回响。
少年真的有一副摄人心魄的皮囊,看人一眼就想让人把一切都给他。
“我只是路过,你要去青阳,那我陪你到边界就离开,只是举手之劳。不用在意。”
元鸢怅然若失,当时只有九岁的她不明白怎幺会有人连天降的荣华也要舍弃。
“元歌,这行宫很大,你可碰见什幺好玩的了?”
元歌放下琵琶:“无趣的紧,要不是姐姐你说要来寻心爱之人,我才不来呢。”
“你说当年你们只能错过,那现在呢?要我说,你看上什幺男人只管说就是,他难道还能不乐意?”
“谁知道呢。”
“我总觉得谁都不能把他拉下神坛,可是却又总是贪心,想要他臣服于我。”
“我更好奇,到底是哪个男人能把你迷成这个样子了。”
萧攸一直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脖子上还留着青紫的印子。用粉霜也遮盖不了,只能围了一条薄薄的丝巾。
白露一边梳妆一边碎碎念:“陛下不要纵欲过度啊,好看的脖子上要留痕迹了。”
“一点小伤而已,不小心碰到的。你放心,不会留疤。”
白露未经人事可也知道脖子这里很难碰到,一想到白大人已经足月没有往骊山宫送过东西,来了行宫之后也不闻不问,就替他捉急。
“和青阳的比试定在三日后,可是陛下我还是不明白,这青阳国的两位公主到底什幺企图。”
“听说是要为二公主择婿。对我来说,最重要的是让大家开开眼,看看青阳的女人是怎幺活的,女人也可以担大任而不是只能被束缚在深宅大院里。”
行宫有一处梅林,梅林后面刚好住着白宥和许絮,白宥的院子里冷清的可怕,许絮的院子每日有源源不断的侍女进出,形成鲜明的对比。
傅懿是白宥身边的暗卫,一直没有在人前露过面,今日突然被传唤。
“大人,是行宫这边有什幺不安全的地方吗?”
白宥看起来面露难色,傅懿效忠白宥十年从来没有见到他脸上有过这样微妙又滑稽的表情。
听完白宥的话,这样的表情一模一样出现在傅懿的脸上。
“要我去看看陛下这些天送给了许公子什幺?”
白宥转身闭眼:“每一样都查探清楚向我汇报。”
傅懿十分不解,往宠妃那里送的无非就是一些首饰啊,点心啊这类东西,居然还需要他亲自查探吗?
担心是什幺重要情报内容,傅懿马上连夜潜入许絮住的院子里的库房,把里面的东西一一记录下来。
其他的到时没什幺特别的,就是冰库里放满了新鲜的水果,许多都是南方才有的。还有大包大包封存的茶叶。
许公子当真是名副其实的宠妃。
傅懿不明白这一句怎幺就引得白大人恼火了,好端端的大人突然比来月信的女子还要脾气多变。
“公子,好像有人去过我们的库房。我布置的机关有被动过的痕迹。”若云为许絮披上袍子。
许絮心里转了几个人选,皱眉:“那些不过是陛下赏赐的一些小玩意儿。先不管他了,我大概知道是谁了。”
萧攸来的时候许絮刚把最后一箱荔枝拿出来,若云在旁边剥皮。
没人通报,萧攸悄悄走到许絮身后,对着若云比了个“嘘”的手势 ,用双手蒙住了许絮的眼睛。
萧攸的手心上有很多薄茧,那是长年累月习武才有的,许絮总是在情事结束时用自己光滑的手去蹭萧攸的茧和头发。慢慢养成了她不在身边就睡不好的习惯。
“陛下,别和我开这种玩笑了。”许絮直接翻身抱住她。
“送来的荔枝都快吃完了吗,甜不甜?”萧攸闻到许絮身上的茶香就觉得很安心。
“别再让人送了,前朝都在搜集证据弹劾我了,说我是晟国妲己。”
“妲己本来也不是什幺祸国妖民的妖精,是那些男的编造出来的谎言而已,他们巴不得有人能让我发散精力好不顾朝政,再继续弹劾我。你没听说吗,他们说皇室人丁奚落,要举行选秀。”
“那陛下真的要纳新人吗?”眼波流转之间,许絮剥了个荔枝塞进萧攸嘴里。
甜甜的,却不腻,荔枝的清香混合着夏日结束的气息,只留下黏连的芬芳。
彩蛋
青阳边界乔木镇。
白宥放下剑,找了个人还算多的酒馆。
与阿萨尔接壤的边境算不得太平,但是百姓贩卖针织品,日子过得还算富足。
外面的雨一时半会儿不会停,白宥要了两件普通客房,老板却说临时修整,能住的客房全部都满了,只剩下几间套房。
条件所迫,他只能和元鸢住一间房。好在套房是一张软榻和一张硬榻,中间有门隔开。
他回想着孙大娘的女儿出门总是会带熏香和香皂,出门给女孩买了几块肥皂。
可惜少女在土匪窝里待了两年,早上就没了从前当公主时的娇气,能有清水洗澡已经是人生一大幸事。
雪白的胴体上遍布鞭痕和磕伤,原本很自信邀请白宥去青阳的元鸢感觉那股自卑又席卷了她。
现在就说喜欢人家是不是太过冒犯了?可是要是如今错过可就再也见不到了。
而且人家就是路过拔刀相助,纯粹是心善罢了,你对着大善人发花痴简直就是丧心病狂!
元鸢在浴桶里面思考了整整一个时辰都没有相处怎幺样能让白宥和她回青阳的办法。
白宥在另一件房里等了一个时辰人都没来用饭,自此种下了女孩洗澡都很慢的种子。
“你是侠客吗?白公子。”
“曾经我真的有想过拿着手中的剑闯荡江湖,反正孑然一身一条贱命,人生短短几十年就该任性挥洒,不求结果。”
“那现在呢?你不想做侠客了?”
“小屁孩,人总会在一个时刻知晓自己的责任,我是穷人家出身的,看过太多双水灵的眼睛埋没在苦难中。当侠客不能拯救他们。”
元鸢挥手和白宥告别,踏上了回故土的路。
而白宥也转身回到了尔虞我诈的官场,他给自己定下了一个目标,二十五岁时,他要再来一次轰轰烈烈的旅行,像个游侠一样,抱着剑与酒壶,走过大好河川。
我不会忘记你的眼睛,直到你我重逢。
————酸涩葡萄2023.9.22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