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外

束玉衡和束天玑是一对相差三岁的兄妹。他们的名字来源于北斗七星里的「玉衡」和「天玑」,因为他们的母亲束文与女士是一位天文学家。

束天玑向来是个很有求知欲的小姑娘,在查阅了天玑星和玉衡星的含义后有些不乐意:“妈妈,为什幺哥哥的名字是皇帝,我的名字就只是有钱啊?”

“啊?啊啊?”戴着副厚酒瓶底眼镜的束文与女士正在疯狂翻书,闻言擡起头来,“你说什幺?名字?我没多想啊,就是觉得北斗七星的名字好听才给你们起的——你要是不喜欢,那就再挑一个?”

束天玑一听这话,嘴巴一瘪就开始哭。这还不如说是希望她有钱呢!敢情是随便起的!

“哎呦怎幺又哭了……”束文与女士放下书就开始手忙脚乱地哄女儿,一边把女儿抱在怀里心不在焉地拍背,一边用余光偷瞄刚刚翻出来的公式。

“咔哒。”钥匙在锁孔里转动的声响一如往日,束文与女士却如闻仙音,抱起束天玑就往刚回来的束玉衡怀里塞,“哄哄你妹妹!”

束玉衡便很熟稔地将妹妹接进怀里,抱着妹妹去了自己的房间,一边哄一边温柔地问她:“要不要吃小蛋糕?我在回家的路上买的。”小小年纪气质却很沉静,与其他同龄的淘气包们迥然不同。

“现在闭上眼睛,等我数到三,要是不哭了……”

这是束玉衡惯常用来哄妹妹的一种手段,数完三个数,要是她能忍住不哭,就能得到奖励。

束天玑最后抽噎两声,自己抹了抹眼泪:“要吃。”

这就是束家的一家三口,有忙忙碌碌的妈妈,认真细心的哥哥,还有一个活泼又贪吃的妹妹。至于爸爸,早在束天玑出生三个月后就同束文与女士离了婚,抚养费照给,人却鲜少出现在他们面前。

束文与女士工作很忙,在研究所里常常一泡就是一整天,对自己的天文事业一丝不苟,日常生活里的细节却总是稀里糊涂粗枝大叶的,比如头发总是随手一扎就上班,后来烦了索性剃了个寸头;比如总是去小区门口的早点摊上买包子,束天玑提了好几次想换换口味,满口答应后第二天就忘记。

束天玑虽只有五岁,却不会被妈妈轻易糊弄过去。但她也知道妈妈很累,于是灵机一动:“妈妈,以后我和哥哥一起去买早饭吧,这样你就可以多睡一会儿啦。”

昏昏欲睡的束文与女士一想也是,儿子已经上三年级了,性子又稳重,不必担心他会带着妹妹乱跑,便答应了。

也诚如束文与女士所料,儿子带着女儿,两个小豆丁,每天早上雷打不动地起床出门买早餐,一直到束玉衡小学毕业考上了文城最好的初中,都没有出过一次问题。

小升初考试后是暑假,束文与女士也难得有了个放松的时间,便提出带两个孩子去庆祝一下:“想吃什幺?”

“烧烤!”束天玑立马举手。

“你就知道烧烤,”束文与女士戳了她脑门一下,“上次就是你选的,这次让哥哥来选。”

“正好我也想吃烧烤,”束玉衡低头看了正嘟着嘴的妹妹一眼,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天玑猜得真准。”

“看吧——”一有人撑腰,束天玑的气焰立刻嚣张起来,冲妈妈得意扬扬地摇头晃脑,“哥哥也想吃。”

“好好好,”束文与女士举手投降,“孩子们,烧烤摊走起!”

“哦哦!”

远处昏黄的路灯下映出三个人的影子,小矮个儿跑在最前,轻轻松松地扯着后头的高个儿一块跑,最高瘦的那个动不动就被落下两三米,却总能及时跟上去。虽然看不清三个影子的神态,但浑身上下洋溢着的高兴劲儿却怎幺也掩不住。

烧烤很好吃,束天玑最爱吃五花肉,束玉衡生怕铁签子扎着她嘴,一直在帮她把肉从签子上撸下来,自己都没怎幺顾得上吃。束文与看得有些心疼,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实在不算个称职的妈妈。

她与两个孩子的父亲并没有太多不合,只是因感情冷淡而分开了。他是个比她更甚的工作狂,特别是离职之后开始白手起家,更是常年忙于公事,即使回家,对孩子的态度也很冷漠。束文与女士只是工作忙,本性却热爱浪漫,是会根据四季时令更换家中鲜花的性格,实在忍不了与他在一起的生活,便提出了离婚。协商过程很和谐,他主动提出每月会给五万抚养费,但孩子要归母亲抚养。

“我没时间照顾孩子。”

束文与女士很乐意,本来她也不想让两个孩子分开。

签下离婚协议书的那一刻,她曾坚信自己会给两个孩子最无忧无虑让人羡慕的童年。

但她不仅没能做到,甚至做的好像也不比她暗暗嘲笑的前夫好多少。天玑过得是很好,但无法抹消她把自己的责任转嫁给玉衡的事实。

她又喝了一杯啤酒,这已经是第二瓶了。她不太能喝,此刻头脑已经开始昏沉。

“妈妈,别喝了。”不知何时,玉衡已经转过头来,担忧地望着她。

又在让孩子为自己担心了,她确实是个糟糕的妈妈:“好……不喝了。”束文与放下酒杯,酡红的脸被夏夜里难得的凉风一吹,又有了些清明。

近期手边的一个项目已经完成了,发了不少奖金,也是时候放松一下了,总不能让孩子们在有了一个不负责任的爸爸之后,还有一个每天见不着面的妈妈。

“孩子们,走、走了……”束文与脚步歪歪扭扭,牵着束天玑就往大马路上走。

夏夜的蝉鸣还是那幺聒噪,烧烤摊的热辣香气也依旧萦绕在他的鼻尖,一切都是那幺正常。束玉衡却突然感觉到后背一凉,似乎有什幺危险正潜伏在他们面前。

“妈妈,等……”话音未落,束玉衡已是目眦欲裂,手脚冰凉。

他发现了一辆正在马路中央横冲直撞的大卡车。

卡车后面的车斗里装着满满的沙土,随着车的左摇右晃掉的满大街都是,沙沙的流动声仿佛是在丛林里阴暗爬行的毒蛇,随时准备着给无知的行人来上一口。

待卡车的阴影完全笼罩住了束文与女士,她才迟钝地意识到有什幺将要发生。一瞬间,酒精和即将发生的危险清空了她的大脑,她什幺都想不起来,唯独手还记得要把天玑推出去。

“天玑!”

狂奔的男孩最后只来得及拉住妹妹的手,眼睁睁地看着无数袋的沙石随着侧翻的卡车倾泻而下,毫不迟疑地砸在了那个高瘦的女人身上。她连一句话都来不及说,就被埋在了高高的坟墓里。

那本不该是她的终点。

“哥哥,妈妈怎幺了?”听到巨响的小女孩惊恐地擡起头,试图扒开哥哥还紧紧捂住她眼睛的手。

束玉衡怔怔地跪在地上,将妹妹的头死死摁进了他的怀里:“妈妈……”

“妈妈……”他漫无边际的目光撒过四周,看见高高的沙土坡边站着几个人,嘴巴焦灼而又兴奋地一张一合,时不时叹息一声。也有人已经拨打了120和119,虽然看他们的表情已经不觉得前者有来的必要了。

“妈妈……睡觉了。”

滚烫的水液湮入了束天玑的后衣领里,那是束天玑此生感受过最烫最痛的一滴泪。

——

和隔壁的《怜青》双开。

对不起,我是很需要灵感和激情来写作的人,再喜欢的题材写的时间一长都需要换换口味才能接着来,不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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