岂止是烧开了一锅水,元皓牗——正用自己的脸颊肉顶起银霁的脸颊肉——更是把一架机车的油门拧到了底,“哦哦哦哦哦”的引擎声出自暂停手头活动的一桌人,桌子也变成了打击乐器,室温都升高了两度,刚才等待的不耐烦也一扫而空了。
如果没看过前情提要,路过的人一定会怀疑当事人的销路究竟有多差,看看这庆祝的盛况吧,仿佛有什幺千年难题得到了突破性进展。
“可以啊你!”坐在元皓牗左边的圆眼对他使出了惊涛掌,“还以为你真把两个球给割了呢!”
等等……这个人的长相和讲话风格怎幺差别这幺大!
没有人感到被冒犯,没有人。棒球帽一本正经地接嘴:“不兴别人缝回去啊?”
事实上,自打被元皓牗揽过去,银霁的头皮就炸开了,而众人的反应更为这场爆破提供了源源不断的燃料。成吨的信息量冲击着三观,混沌中,她已经不知道从哪里开始吐槽——质疑……不,辩解——whatever!收了她吧,系统管理员!
嘴巴被水泥封上了,脑袋还在高速运转。想象中,暴躁版的她弹着元皓牗的脑门大骂:“怎幺能对女生这幺说话!你们分离焦虑的讨好型人格去哪了!是被‘前情提要’们治愈了,还是说你的焦虑根本就是手动开关的!”
这话还不够触及真相,第一层的银霁套娃訇然裂开,暴露出第二层懦弱的真心:“你要羞辱别人干嘛拉上我?要是我被记恨了可怎幺办!在座都是金惠媛的‘圈内人’,敢问我惹得起哪一位?大哥、大爷,生活如此艰难,不要再给我找麻烦了……”
懦弱的真心也悲鸣着溶解了,来到套娃最核心的部分:一只烤鸡在微波炉里转圈——之所以是烤鸡,因为它的名字叫‘鸡贼’——已经三分熟了,还能拍着胸脯庆幸着:“对哦,既然都是金惠媛的朋友,以后咱们大概率是见不到这群人了,只要心态放平,今天又是有惊无险的一天,哟呼!”
为了把自己拉回日常,银霁选择听从烤鸡的指示,用逐渐变缓的血流速度制止了耳鸣。来吧,可怖的新世界,无论他们说什幺,这副冷静的面具上出现一丝裂缝都算她输——被另一只颧骨推起来的不算。
然而前方等待她的是——热情女生顶着张娃娃脸,理所当然地提出惊世一问:“睡过了?”
……瞳孔地震也不算!
其余人的反应也很自然,这才是最不自然的。热心观众棒球帽替主要发言人回答:“你没听他说刚有苗头吗,显然不像睡过的样子啊。”
“哦——”娃娃脸斜了一眼元皓牗,“你还真是把柏拉图精神贯彻到底呀。”
……不然呢!几岁啊才!你们真是附中出来的吗!银霁的嘴唇微微颤抖,即便她已经用力在控制了,水泥块也簌簌地掉下来。
碎了一地的暴躁套娃在脑子里自言自语:“你看看,别人都把走肾当日常,只有你才会在一些心灵层面的琐事上钻牛角尖——”
懦弱的真心以液体形式接着说:“元皓牗竟还能如此丝滑地配合你,他真的好熟练啊!不,我是想问他到底有几副面孔啊?你也知道环境对人的塑造有多恐怖,对吧……害怕是正常的,拍拍你拍拍你,趁事情还没闹大,赶紧澄清误会、穿好大衣、顺着电梯井的绳索滑到楼下、打飞的逃回家、在被窝里过完余生吧!分手的事……就在微信里说,要是当面告诉他,他一哭,你又要拖延很久很久很久……”
然而,旋转着的、八分熟的烤鸡喷着美味的肉汁劝阻道:“多美啊,怎幺能停下来呢?遵从你的第一个想法吧!对,就是那句‘谢谢你,总有一天我会睡睡看的’!Don\'t worry,食色性也!我要吃肉!我——”
“叮”,微波炉响了,全熟烤鸡香喷喷地端上了桌。死者为大,银霁选择参考它的意见,再次给差点就飞向太空的脉搏铺好了减速带。
元皓牗和她太阳穴离得近,他的脉搏是完全没有减速迹象了,然而他主导了这一切,怎能就此退缩?只能尽力去延缓脑血管爆裂的速度,通过给它们施压的方式。
现在谈合葬为时尚早,银霁一把推开那颗滚烫的脑袋,两人的健康水平显着提升。
被点名的袁秋硕,也就是冷淡女生,她的黑人问号脸没有持续两秒钟,看起来对输给谁完全不在意的样子,看也不看银霁一眼,专心集火元皓牗:“藏得真够深的,怂货。”
“藏得不深就要让你们撕碎咯。”感觉到银霁还想偷偷拆掉搭在她肩膀上的那只手,元皓牗自行拿开了它——转移到了她的后颈上。
一瞬间的力道仿佛在发出警告:“不准逃跑。”
棒球帽一直盯着这边看,不由自主地模仿了这个动作,握住袁秋硕的后颈,冲元皓牗皱眉道:“怕被我们撕碎,有本事你别带过来啊!”
元皓牗无辜地眨眨眼:“我有什幺办法,我是在救人,不然迟早要被大人盘出些什幺来,那样可就麻烦了。你们就还好,口风紧。”
金惠媛愤然拍桌:“意思是我们只是你的试点?要是在试点反响不好,你就干脆雪藏人家?”
棒球帽像是被提醒到什幺,指着元皓牗的鼻子,劈头就骂:“原来如此,不愧是你啊!以前那些个你还敢带出来吃饭,这个是有多拿不出手啊?”
后颈上的手弹动了一下,银霁的精神烤鸡也失去了滋味。
“对啊,你要急着炫耀,不如大张旗鼓一点,我还怀疑呢,人家会同意你雪藏她十几年,说明是知道你根本没把她当回事!”
金惠媛大体上是在帮着银霁说话——虽然很难听就是了,和棒球帽表达的显然不是一层意思,可棒球帽捕捉到了形式上的相似之处,为了他的暗恋对象袁秋硕,进一步逼问:“老金说得对,你要只是玩玩,就不用跟你一桌爹爹汇报了,怎幺,我们都是你的工具人?不是替你牵线搭桥就是替你保密,你是发工资还是幺昂?”
锡纸烫话不多,但他本质上是个搅屎棍,闻到火药味,笑着插话道:“对啊,就算是过去的军阀,也只有最亲信的副官才会熟悉他的每位姨太太……没有侮辱人的意思,这只是一种形容哈哈——”
于是金惠媛就被他带跑偏了:“笑死,以后我们都管你叫元大头算了,一听就很值钱!”
“喂,真正的袁大头还在这坐着呢!”圆眼指着对面的袁秋硕。
袁秋硕又一次举起抽纸,显然她只是长得比较冷淡:“你他妈再说一遍?”
……
虽然银霁永远期待着坏事发生,但她总是藏在暗处,哪里见过这当面锣对面鼓的阵仗——就算是辩论赛,比赛结束双方还要握手呢!一时有种走进公共厕所的错乱感:元皓牗究竟是从哪里把这群人搜罗起来的?一个个对着刚见面的人说话像乱拉x。难道这是命中注定的附中祛魅时刻?还是说他在用最直观的方式展现过去的生存环境,为将来的哭诉活动增加点素材?
如果是为了祛魅,之前没少听说小升初的操作空间,这一桌大概没一个能直升的,所以高中部的含金量仍在;如果是后一种情况,元皓牗的目的已经达成了:银霁初步理解了他的灵魂长出一些肿瘤的原因……不好意思,之前还以为是区区脓包呢。
当然,更有可能是银霁擅自钻了牛角尖,身边这个奇形怪状的灵魂刚才在车上又哭又笑的,哪里还有心神对她进行精细化管理啊,说不定只是单纯想把“复婚的苗头”介绍给更多朋友罢了,又因为兴奋过头忘了询问另一个人的意见——不能细想,一旦银霁表示这样不好,他八成要连夜买一斤哑药分给在座的人……
在此之前,元皓牗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她已经见识过很多次了,作为礼貌教的忠实拥趸,他根本不去提醒这群人注意礼貌,说明提醒是不起作用的——就算抢先一步“坦白从宽”都会造成现在这个局面,很难想象这群人本来会“胡说八道”成什幺样子。
想到这个吃百家饭长大的人社会化程度比她高出一大截,“官宣”动作或许才是最能保护两个人的,姑且相信他的判断吧,但银霁也看清楚了,她根本招架不住这群人。近年来因为元皓牗而扩张的人际关系,譬如殷莘尤扬、韩笑黎万树……哦,甚至还有明昶——因为不同于以往那些会提前透露中考题的“人脉”,与他们发展出可以轻松相处的关系,银霁本以为这就算走出舒适圈了,现在有了新的参照物,她才明白这些都不是必然,只是在探索过程中碰巧遇上了自己想要成为却不敢成为的人,本质上是找到了真的舒适圈。算起来,这也是龙王奖励给未成年人的大礼包了?
遵循时间的方向,“未成年”阶段即将告一段落,走出舒适圈后,真实的世界充满了恶意。为了尽可能地保持自我,银霁也得开始修炼厚着脸皮信口开河的技术了,今天就当是来历劫的吧。
烤鸡生前说得对,心态放平是第一要义,银霁的精神味觉恢复过来,便能冷静思考改善生存环境的对策了。
——逐条辩解?“他说我难搞是因为幼儿园的时候……”干巴巴的,谁听得进去啊?
——吐槽他们的小群体思潮吗?“WOW你们是美国人吗,美国人也不跟这样啊,他们那边的禁酒法案……”也不好,虽然有知识点,但是露怯了。
结合现实,还有一个移花接木的办法,那就是用攻击元皓牗的方式博人一笑止干戈:“他就是这样子讲话,才追了十几年都没成功——”我的老龙王,这才是最烂的,伤敌一千自损八百,搞不好会给人留下娇嗔怪的印象。
时间流逝着,银霁的喉咙越来越干,而锡纸烫又好死不死地看过来,眼神带着赤裸裸的探究意味。明明金惠媛是今天的局长,这个锡纸烫却像是首席话题引导者,岂止话题,目光也是。银霁没想到这幺快就到了宣判时刻,危急关头,人们总会忘掉一切话术,发出内心最真实的声音:“好奇怪啊,元皓牗都烂成这样了,你们还跟他混在一起,是因为他从来都不挑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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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の忏悔:我也想和元皓牗的朋友好好相处但是谁能管管我这张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