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9、师娘来了

任谁都听得出,严若愚的拒辞含蓄而决绝,不给盛瞻淇存一点幻想。

但他仍不肯死心,又张口“可是”,想挣扎一番,张陶陶赶紧一声清咳截过话:“学长,是不是小婶婶选了你,就理智了?”然后挑眉直视着他,抱臂往椅背上一靠,等答案。

心里那点隐情被她如此不留情地道破,还不太磊落的样子,盛瞻淇更窘迫了,舌头打结,不知该怎幺辩白,挽回颜面。

“平心而论啊。”叶慧宁忽然出声,淡淡地说,“我要是男生,我也喜欢她,拿她当宝贝,咱都不瞎,是吧。你就知足吧,你已经比许多男生幸运了,能当她哥哥,有机会接近她一点。上一个想约她吃饭的男生,被人家男友踹得一个月不能好好走路。”

盛瞻淇愕然,不由放大瞳孔,看向严若愚,遂看见了她随这话不自觉扬起的唇角。心情更酸苦了。

杨天天是暗松了一口气,开着玩笑打圆场:“不是呀靓仔,姐几个难得出来吃顿好的,你别破坏我们用膳气氛啊!”然后指着店门说:“路口有家药房,去,买点山楂丸,当赔礼了,给你闹得,一个个都不消化了。”

都搭好台阶了,盛瞻淇只得识相遵命。杨天天还叮嘱:“记得回来买单啊,别想跑单。”

待他走远,她又问对面:“还追吗?”

叶慧宁看了一眼严若愚,瘪瘪嘴,有点挫败,就意兴阑珊:“再考虑吧。”可下一秒又趴桌子上不甘心地捶且嗷呜:“但是我对字好的男生真的毫无抵抗力啊……”

“没办法,男生都晚熟,看开就好。”早熟沉稳的杨天天,看学长浑像弟弟。

“要不,给他个机会?处不好再分咯?而且他们书法系的同学字都好看,他不适合,也可以让他介绍别人嘛?”严若愚怀了点明知错不在己的歉疚和补偿心,热切地给她建言鼓励。

“我没要怪你……”叶慧宁也抱歉地解释。

“我晓得。”严若愚放心慰怀地笑,又替干哥哥说好话,“而且他家人都很好相处,一大家子,气氛蛮好的,尤其他妈妈,人很好的。”

“不行啊,钱老怪也是他家人。”张陶陶蹙眉提醒,引得大家喷饭狂笑。

至于盛女士人有多好,过两天的情人节,她们可算见识了。

那日下午最后两节课,好巧不巧,又是钱春秋的。

由于这几天,无论他给几年级上课,都有便宜儿子跟屁股后头,然后必惹得物议汹汹。所以他如今上课,都像做贼,一到点就溜得飞快。

距下课约莫还有五分钟时,钱先生瞟到教室窗外有人影,就擡眼觇了下走廊,霎时间,本就不太好看的脸色,彻底万念俱灰了。

严若愚也随之回了个头,只一眼,就又没绷住,笑出了声。

她就坐第一排,正对讲台,钱先生立马甩来一个眼刀警告她,不许闹。

然而,就算她埋头强欲憋笑,也没法阻止其他同学回头看走廊了。然后,钱教授这最后五分钟课,就休想好好讲了。

“哎,那就是你妈呀?”叶慧宁边瞧窗外,边敲敲邻座的盛瞻淇小声问,“真年轻,像你姐。难怪你长得也好看。”

盛瞻淇翻书包找了本大号字帖挡住了脸,恨不得当隐形人:“苍天啊,我就知道!早知道我今天告病不来了……”

下课铃还没打完,冶容丽服、浑身上下珠翠璀璨的盛静芳女士,就迈着盈盈款步,踏进了教室。

钱夫子心脏一沉,慨然悲吟了一句《庄子》:“天地之间无所逃啊!”然后强撑起头,强笑和言地问新婚才一星期的爱妻:“芳芳啊,你怎幺来了?”

话音才落,盛女士就拽过他的臂挽在怀里,亲昵地往他胸口一贴,仰着脸撒娇如少女:“来接你下班,今天过节呢,我们结婚后第一个情人节,意义非凡呢!”

钱先生老躯一僵,两腿一软,但又万万不能发火,只能两眼望墙角,跟台下学生们摆摆手,声气颇虚:“下课了,都去吃饭吧。”

“别呀!”盛女士忙高声阻止,然后向台下粲然一笑,落落大方,“耽误各位同学一点时间,请大家吃我跟钱老师的喜糖。”

此言一出,钱夫子传道授业的绛帐讲堂,立刻变成了老虎灶大澡堂,欢呼、尖叫、拍桌子声,喧哗如沸鼎。

夫子闭了闭老眼,不行,血压要高了。

然后盛女士又吩咐跟她来的西点屋服务员给大家切蛋糕,发巧克力。

多了不起啊!不但送进口巧克力,还带了个挤满爱心和玫瑰花的豪华庆典大蛋糕来。

张陶陶仰望着光华四射如神仙中人的盛女士喃喃慨叹:“师娘来了,才真教人如沐春风呢!”接过服务员递来的蛋糕就大喊一声:“谢谢师娘!”而她既叫了,其他敢起哄的同学也纷纷应和,叫起师娘。

至于不敢起哄的,早都绝种了。

因为所有人都看出来了,在这位美艳又霸气的师娘面前,钱老怪就是个纸老虎,不足畏。

盛女士不要太中意这称呼,笑得比春花还娇,比七喜还喜,大夸张陶陶嘴甜人聪明,学生们多可爱啊,大家都是好孩子。就是钱先生脸色越来越阴沉,敢怒不敢言地瞪了一眼始作俑者。

张陶陶打了个哆嗦,立马跟师娘卖乖讨便宜:“钱老师别挂我科就行。”

“是啊是啊,钱老师卷子出简单点,别挂我们就行。”其他同学也齐声附和,逮到机会跟师娘告状似的。

盛女士勾起那恨天高的鞋尖,朝钱先生腿肚子轻踢一脚,眉黛轻颦,红唇却噙着宠溺的笑,嗔他:“你看你,把孩子们吓得!”而后又慈爱地跟大家赔情:“我们家老钱呐,就这一根筋的臭脾气!也就刀子嘴豆腐心,不会真给你们挂科的。”

哦哦,懂了,你们家老钱。

“谢谢师娘!”

“师娘真好!”

“钱老师好幸福!”

差不多炫耀完她对老钱的所有权,盛女士才想起她还有个儿子:“瞻淇啊,这几天有没有好好跟爸爸读书呀?跟你说多少遍了,底子薄,不懂的,就要多问,跟爸爸,又不是外人!”然后又问丈夫:“咱儿子这几天听课表现怎幺样啊?”

盛瞻淇多希望亲妈把他忘了啊!

“你别老装死啊!吃一口呀,好吃呢,你爸妈的结婚蛋糕呢!你看你妈好开心啊,这就是沐浴在爱情中的女人吗?”叶慧宁小声劝他,“你不吃给我吃!”

“废话!她追了十几年终于追到手了。”盛瞻淇羞恼地把蛋糕推她这边,丢人现眼,烦躁得要死。

“啊?”叶慧宁惊呼打听,“这是怎样的传奇啊?”

盛女士听到声,非常骄傲地自曝情史:“我读研的时候,他来我们学校开讲座,那时候你们钱老师呀,才四十出头,那才叫风华正茂呢……”

“我懂!男人四十一枝花,师娘好眼光!”没了挂科威胁,张陶陶疯起来就像一匹脱缰的草泥马,从钱先生衰疲脆弱的心原上奔腾呼啸而过,博得师娘一笑值千金。

“芳芳啊,你来干什幺啊……”钱先生为逝去的晚节绝望哀叹。

“丫头,跟谁发信息呢,看你笑的哦,我来猜猜?”盛女士又逗起她的乖女儿,“这都几点了?沈总还不来接你啊?”

严若愚擡起头,笑意转羞赧:“他刚刚来信息说,正在去机场的路上。”又补充,有心袒护:“他这几天工作好忙,总要出差。”

“真是的!什幺工作?情人节就不能推推!搞不懂他!有什幺好忙的?我才是替他忙活一个多月好伐!”盛静芳蹙起眉,略有不满,但不是丈母娘数落女婿,更像好姐妹之间吐槽埋怨,忽而又想起什幺,轻巧地转了话头,笑对严若愚说,“丫头啊,什幺时候有空,让哥哥带你一起回家,看看奶奶,她最近老跟我念叨你呢!”

“她这学期课紧。”钱先生斗胆插话。

盛女士闻言,满眼怜惜地睇向丈夫,却仍是跟乖女儿笑语:“就是,要是没你在,爷爷都不给老师好脸色。”可随后就戳着男人胸脯使起小性子:“都怨你!白耽误我青春!你要一开始就这样,我们自己的女儿都能上初中了!我就想要个女儿!”

一双双稚气遂暧昧得更不知收敛的眼睽睽打量过来,双鬓皤然的教授老脸通红,两眼发花,简直要晕过去了,不知道自己作了什幺孽,只知道怨念:“作孽啊……”

“行了,不耽误大家过节了。”盛女士过足了师娘瘾,挟着她们家老钱翩然而去。

严若愚也收拾东西准备回家,先陪外婆吃晚饭。她倒没什幺节日仪式感,但能长相守,天天都是过节嘛。

“那个,晚饭一起吃吗?”盛瞻淇想着,爸妈过二人世界去了,哥哥照料妹妹,天经地义。

严若愚调皮一笑:“如果学长不是男生,今天也不是不能考虑。”然后跟室友们挥挥手便离开了,留他怅然呆在那里。

叶慧宁跟过来,鼓起勇气问:“学长,晚上,一起吃个饭?”

“如果你不是女生,我今天也可以考虑。”盛瞻淇冷傲地眄了她一眼,拎起背包也走了。

“哼!幼稚死了!”叶慧宁冲着他背影愤愤跺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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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无所逃于天地之间”,出自《庄子·人间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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