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窗明几净的办公室中,三十来个座位里有半数员工出外勤,余下的半数无一不在为眼前的工程图努力。

没有人与孙靖瑄打招呼,仅有少少数人在看见她后与她点头示意,更多的人是睁着发红的眼睛盯着眼前的高配电脑。

孙靖瑄回到办公室后不久,她的秘书柯咏晴抱着一叠资料夹走了进来,道:「老大,妳现在有空吗?」

孙靖瑄看着那叠资料夹封面卡上的标注,道:「先把这个礼拜的都处理掉吧。」

「……这是这三天的资料,如果是这个礼拜的,还有一叠在外面还没处理完。」

孙靖瑄皱了眉头:「有这么多吗?」

「喻董那边今天上午又多丢了不少案件来,孙董在妳离开的这段时间也丢了一件案子,那些都没来得及处理。」

「我们吃不下那么多案子。」

「喻董给了模板和指定了设计师,说是依照现有的材料画施作图就好,不需要额外设计和选材。」柯咏晴停了一会儿,道:「那些案子都是连锁店的设计图,另外孙董的那个案件是一项开发案的监工,只需要排出人力过去就好。」

这就是父母双方那边又各自喂了案子过来了。

孙靖瑄心里有数,晓得定又是夫妇俩正用这种方式较劲,母亲那方以数量取胜,父亲那方则给了个不用费上太多心思的肥缺。

如今接近年关,他们若能在春节前将一部分的案子了结,她的员工们今年的集团尾牙定能拿上不斐的奖励。

孙靖瑄有些不是滋味,却也知道自己的公司才刚起步不久,在业界成绩多由集团图饰,依照自己实际掌握到手的功绩算来顶多也就是个勉强成气候的建筑设计工作室。

建筑这块饼在国内早已被瓜分殆尽,其余的小公司非法或者游走在灰色地带的姑且不提,合法的那些也就接点小型的社区更新或者自地自建的案子勉强糊口;

至于室内设计装潢也就更别提了,小成本经营的店家多往街坊邻居找兼着做装潢的小团队施作,愿意投注金额装潢的商家或者新装、更新住家的人们则倾向早有口碑的工作室,若非她挂着睿兰集团的名字,恐怕得花上三、五倍甚至更多的心力与时间拉客户,压根儿没办法像现在一般过得「惬意」。

自家的资源没道理不用,但她想要借由工作证明自己的本事却也不假。

她得更耐心、再更耐心些,直到她有朝一日得接下父母给予她的集团重担、走进内部最高层级的办公室,与同样经历重重考验的各方菁英并肩奋战。

她不希望届时的自己毫无成绩。

孙靖瑄耐心地看着文件夹里的设计图好一会儿后才开口道:「我记得最近新来了一个成绩还不错的,那个叫……」

柯咏晴补充:「许誉琛,A大建筑所毕业的,还得过学生设计奖。」

孙靖瑄应了一声,道:「新人还没有跑过现场吧?这份设计案还算简单,妳找个人开头带他几天,后面都丢给他负责,最后再让人验收。」

「……直接让他负责吗?」

孙靖瑄应了一声:「是有点大材小用,但这些懂一些对他来说有益无害。」

柯咏晴本来想说的是:虽然是连锁店的装潢、设计师也都安排好了,但好歹喻董给的这案子还是国际十大奢侈品牌的店面装潢,给个菜鸟全程督工好像有那么点……说不过去。

罢了罢了,她再找个严格点的同事跟进就好。

「我明白了,那么孙董的案子……」

孙靖瑄把另一个资料夹给摊了开来,道:「装潢的那件案子在年前,这件监工下礼拜就得派人过去……我们还有人吗?」

「我们的工班这几天已经在收尾,如果请他们赶一下、应该赶得上。」

「那也让那个许……」

「许誉琛。」

「让许誉琛跟着见习,等时间到了再以刚才Z公司的装潢案为主。」

「好的。」

孙靖瑄的工作室并没有养工班,柯咏晴所说的「我们的工班」还是睿兰集团内部自己单独开一间人力公司养着的、总是优先给孙靖瑄调度的工班,公司的负责任还是孙靖瑄的表亲,那位表舅特别疼孙靖瑄,无论什么都紧着这位小公主来。

柯咏晴听着孙靖瑄的吩咐,将她接续交代下来的事项给一一注记以后便离开她的办公室。

孙靖瑄这当老板的在办公室的门阖上的那瞬间露出了如获大赦的表情。

──刚才处理的一切在时间安排上竟都恰到好处,并没有任何可以操作的空间。

她的日程表果然还是被父母双方盯得紧。

人心是复杂的。

或许有人觉得她身在福中不知福,但唯有身在其中的她明白这日积月累的压力加诸在身上并不好受,更何况就算自己能抛下那对根本不像父母的双亲,也还有其他拥有联系的亲朋好友对她投以期望,她只要还是睿兰集团的千金,就得肩负起属于她的责任继续前行。

即使在睿兰集团的内部早已不是家族接班的架构,但由孙、喻二家以及和两家拥有裙带关系的家族们各自握有权柄,比起一般各方翘楚汇聚的大企业而言,集团内部依旧流传着旧时大家族的氛围。

那些权柄在握的亲戚们或者其余公司高管们虽则不得不服膺于孙靖瑄父母的经营手腕而对他们的风流逸事只字不提,但两个领头人之间的紧绷气氛总对集团内部的经营不利,而他们唯一能够寄望的也就是两人在感情如胶似漆时所得的小公主孙靖瑄,期望她成为如今形同陌路的孙、喻二人的枢纽,使集团内部不至于因为夫妻二人的个人喜恶而不安。

对于集团高层的人而言是如此,而孙睿龙与喻文兰这对怨偶似乎也对此有所感悟,相看两厌的夫妻俩似乎也留存着前时的默契,仿佛进行拔河比赛似地拚命喂给自己的独生女,相互较量着究竟谁对女儿较好、谁又更加「贴心」──

外人只看见孙靖瑄的工作室迎来源源不绝的红利,却不知道孙靖瑄对此心急如焚。

如果她没办法像他人一般一步一脚印地做出属于自己的实绩,届时她又怎么能够擡头挺胸地在集团内部最高层级的会议室内与会?

孙靖瑄亦有自己的梦想与野心。

她的路固然是被父母、被其他人给铺好了的,但等到站上了那个位置,是否能够坐稳了还是得靠自己。

饶是心中再如何焦灼,孙靖瑄未曾对外表明一切,只一心努力完成自己手头上的工作,更聘下不少人力开发属于自己的业务。外人浑然不知,看着她倒像是心安理得地当着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千金大小姐,无须上进便能享尽一切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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