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从别人口中得知,塞亚纳斯加入治安巡逻队更令斯诺火冒三丈的事了。
“嘿,绅士,你怎幺没去巡逻队?塞亚纳斯一大早就出发了。”
自从上绞刑架的那个反叛者杀死一个治安警和两个矿井主人后,十二区一直处于戒严状态,他们有理由怀疑,反叛者的目标实际是治安警,两个矿井主人只是顺带的。
但营地里愿意去巡逻队的,目的更倾向于别的地方,比如可以非休息日到外面逛街,又比如可以光明正大端着枪走过平民面前,而这些平民,有可能就是周六晚上和你打架的旷工。
塞亚纳斯不在这种理由范围里,这个由于枪法精准,害怕远离自己医生梦,宁愿在射击训练时故意打偏靶心的傻瓜,要说没有别的目的加入巡逻队,斯诺是一万个不相信的。
他紧跟着申请加入巡逻队,由于第一队人员已满,成绩向来出色的他,被安排插入巡逻二队,与一些老治安警为伍。
因此塞亚纳斯星期一三五外出巡逻的时候,二四六外出的斯诺只能留在营地洗盘子打扫卫生接受训练,两人失之交臂。
周六,有人结婚,斯诺这一队治安警经过,被邀请参加仪式,见证五对新人的婚礼。
这样的婚礼是当地的大事,热闹非凡,自然人多,巡逻队决定今日重点驻守。
斯诺警惕地望着四周,其他治安警各自分散,大多都在某个角落背过身去,接受婚礼主人送上来的食物。
他也吃了点面包,却不敢喝酒,尽管他看见巡逻队里已经有人喝得取下了头盔,露出染了颜色一样的脸。
这样的大型婚礼不会没有表演的乐队。
斯诺去的时候,乐队已经撤了,把最好的位置留给了五对新人。
热闹的气氛并不能冲散十二区土地深处传出的热浪,最热的时候,斯诺不得不学那些老兵,躲进边角休息,刚解下钢盔,这时身后传来声音,同时他的鼻端飘来烟草的气味。
“噢,凯匹特,我恰好也认识几个凯匹特人。”
“有一个凯匹特人,家里很有钱,好像叫普林斯的......你认识吗?他还有个跟班,我们叫他白雪小姐,据说就是普林斯家养的佣人,专门来伺候普林斯家的儿子。”
斯诺眼前阵阵发黑,不得不靠深呼吸来阻止自己晕厥过去。
十二区太远了吗?凯匹特的信息传递到这里,竟然能扭曲得谣言主人都不认识。
他这样的人,成长经历里,见识过各种各样的流言,从前在凯匹特时,他也遇见过,多亏斯诺家的顶层公寓,平民都知道他是顶楼种玫瑰那家人的儿子,闲话从来不攻自破,让他不至于天天左支右绌地应付,从而失去应对学业的专注力。
被发配十二区之后,他处处低调,就是不想引发议论。
哪知越藏越离谱,引发这样的奇耻大辱!
“相信我,那才是真正的有钱人,即便当兵,都有个跟班跟在后面,最好笑的是什幺你知道吗?普林斯家的可能烦了老被盯着,跑来我们巡逻队,那白雪小姐二话没说也跟来了,不过人家一队满员,现在白雪小姐就在我们二队,跟普林斯家的碰不上啊,就天天在队里阴着张脸,生怕别人不知道他跟丢了他家主人。”
如果可以,斯诺真想拽住塞亚纳斯的衣领,把他推到众人面前,让他说个清楚。
他哪里有钱?有钱就不用拿“老妈”的包裹去换几枚硬币了!
不过现在嘛——斯诺模糊的视线好不容易变得清晰,也终于看清制服上端端正正严丝合缝的纽扣——再热的天,这些纽扣都不可能崩开,也不应该崩开。
一切都过去了,必须得接受啊,科里奥兰纳斯.斯诺。
刚要远离是非之地,身后和治安警说话的另一个人终于出声了,斯诺停下脚。
那人可能被烟呛到,说话的声音带着口水的吞咽,但噗的一下,啐到地上,十分粗俗,而且已经习惯很久了。
“唔,塞亚纳斯.普林斯......是这名字吧?我想想,新闻上看的,可能不一定对得上,这人好像犯过什幺事,是一个叫斯诺的救了他,唔,是,就是斯诺,白雪小姐,对吧?普林斯就成了斯诺的跟班,斯诺到哪,他就到哪,两人家里都是凯匹特的有钱人。”
“不会吧?你说的是科里奥兰纳斯.斯诺?怎幺跟我听的出入这幺大?烟还有,再来一根。”
“够了,唔唔.....有钱人的事,也没几个真能知道,说不定就是凯匹特的几个平民......”
说谎,竞技场的事,这一届赛事,连凯匹特的录像带都已被抹去,其中就有塞亚纳斯的功劳,老斯塔伯为了替儿子掩盖,付出了一座体育馆的代价,根本不可能让他儿子的蠢事上新闻的。
斯诺默默转过身,走到喝得脸色通红的队长旁边,低声说了几句话。
煤矿十二区,一点点火星都可能引发地下火,香烟就是最大的违禁品。
只不过香烟这种战前随处可见,战后才荣升的稀罕物,做完工的男人偶尔抽抽,也没什幺大问题,前提是没人举报。
少校警官有些为难,“感谢你的尽忠职守,士兵斯诺,你看,把他们关进监狱里三天,可以吗?”
少校警官座位前的年轻人挺直背脊,行了个军礼。
“请将他们男女分开羁押!谢谢长官!”
斯诺一点也不认为揭发休息时间治安警抽烟有什幺问题,何况还有人涉嫌羞辱为保护首都而牺牲的克拉苏.斯诺将军的子嗣,虽然另一个试图维护斯诺家族名誉的人也受到牵连。
冒犯斯诺家族的人,总得付出代价,这也是他答应过老夫人的,绝不会让斯诺这个姓氏在他手中受损。
这天晚上,斯诺睡得特别踏实。
如同被人加冕。
新兵的时间并不自由。
好不容易有个周末,斯诺被人从床上拖起来。
“陪我去个地方,考尤。”
斯诺一个激灵清醒,心中生出不好的预感。
“等等我。”
斯诺穿上快磨破的体恤衫,下半身却穿了制服裤子和硬底的军靴,仿佛在为随时亮出治安警身份而做准备。
塞亚纳斯打量着他,“是去见几个朋友。”
斯诺出去了一圈,带回一袋食堂大厅免费供应的冰块。
炎热的天气里,冰块对十二区的普通人来说,也算是礼物,因为他们中有冰箱的人都并不多。
多人外出,他们在大门口签名离开,沿路往熟悉的广场走,很快就尝到人生地不熟的滋味。
“夹缝?你去那儿儿干什幺?”被询问的路人狐疑地看着他,目光在他军靴上定住,然后像蛇一样慢慢地挪走。
正要掏出口香糖与路人交换信息的斯诺,很快就得路人的指点。
望着路人飞快离去的背影,斯诺怀疑这些野蛮人有意给治安警指了一条错误的路。
“这鬼天气,太热了。”
进入小路后,塞亚纳斯似乎后悔了。
没有地图没有参照物,路走到尽头突然又没了路,路边有几个人坐在自己房子的门廊前,神情呆滞,一看见他们,目光顿时变得不友好。
狼都不如这些人狡猾。
两个人身上的外地人气味过于明显,不仅来自当地旷工与治安警长久以来的不对味,也有两个人在凯匹特熏陶出的身体动作,那种礼仪风度在煤矿十二区是最多余的东西。
“这不是好主意,但我们已经花了时间,也许快到了也说不定。”斯诺身形忽高忽低,军靴在不平的小路上磋磨,他不时分出一些冰块给两人抹身上降暑。
“十二区能有多大?总会走到的。”
真是奇怪,通常,塞亚纳斯才是那个冥顽不灵的坚持之人。
想要迫切知道在十二区举目无亲的塞亚纳斯会交往什幺朋友,或者说,在联络的人,让斯诺忽略掉环境的恶劣,因为错过机会,很可能就让塞亚纳斯在他眼皮子底下硬生生闯出祸事,届时,他离回去凯匹特的路,又在遥不可及上加了一笔,这是斯诺无法忍受的,低落谷底也无法忍受。
塞亚纳斯停下脚步,没有接冰块,“看看你,科里奥兰纳斯,比我还迫不及待,你的脚不疼吗?”
斯诺置若罔闻,周末的十二区清晨,连这样郊外都是安静的,一个倾斜的小木屋出现在狭窄路道的尽头,他立即进入警戒状态。
他故意落后,让塞亚纳斯走在前面。
远远地,他看见塞亚纳斯跑向一个人,那人身边有一只羊,好像是这儿的牧民。
塞亚纳斯指着一个方向,大声朝他喊:“考尤,那边。”
斯诺手提融化中的冰块袋子,放也不是,丢也不是,索性就朝塞亚纳斯所指的方向走去。
灌木丛围住的草地,除了鲜花,还是鲜花。
斯诺转了一圈,什幺人都没看见,才确定塞亚纳斯耍了自己。
斯诺绕过草地,抄去了小木屋的后面。
起先斯诺并没有看出塞亚纳斯和那个人凑在一起做什幺,但当木屋后站定的他看清那人的脸,怒火就在他心中燃烧,他再三确定自己没有眼花,和塞亚纳斯面对面蹲着比比划划的人,是一名考维人——甚至几周前,他们还在霍伯市场见过。
紧接着,他渐渐冷静下来。
不是他斯诺故意要偷看,他也不屑于偷看,而是他们胆子太大,他都走到他们跟前了,他们才发觉过来,快速抹去地上画的东西。
只一眼,斯诺就确认了那是一幅地图,他全身坠入冰窖。
“没关系,这是我带来的人,考尤,这是比利。”
比利很快向斯诺伸出手,塞亚纳斯接着说:“比利是——”突然顿住。
露西.格雷,斯诺在心中替好友说了。
露西.格雷,女明星的名字,比利,女明星前男友的名字。
说什幺女明星,其实不就是乡下舞台的女歌手,会和成年男性躲进被人诟病在角落里抽烟聊天,歌手都应该爱惜自己的歌喉,而她显然是热衷浪费天赋的那种。
斯诺眼神淬出冷光,没有握住比利伸过来的手。
塞亚纳斯和比利不说话了,他们诧异地看着斯诺的身后。
有东西重重击打在斯诺脑后,他双腿发软,身体直直地往前栽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