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秋槐上三年级时,老师布置了命题作文:我的妈妈。那个时候秋槐已经习惯在福利院接受捐赠时被拉出来当吉祥物。她聪明,会说场面话,又长得比实际年龄更显小,尽管电视台会将小孩的脸马赛克,但秋槐总能让捐赠者满意甚至追加款项。

马赛克是院长为他们争取来的隐私保护,然而捐赠者在授牌时确实能够见到小孩子,谁也不能否认这些真金白银砸给福利院的善心,但逗小孩似乎是大人的一种恶劣本能。

在拿到那篇作文题目的时候,秋槐能够闭着眼睛说,南希就是我的家,虽然我的妈妈没有出现,但我相信她一定在某个地方看着我,她为我带来了生命,南希为我带来了生活……这是标准答案,人们也愿意从电视台里听到一个看上去刚能说话的小孩歌颂生命,懂得感恩。

秋槐向来擅长书写标准答案,但偶尔她也会想,如果我有妈妈会是怎样?比如此时此刻,坐在1501,看着白止醒后大发雷霆。秋槐听到他骂人的声音,觉得离她特别远,那些斥责像是在她耳边,又像是在树林里,伴随着鸟叫,叽叽喳喳响个不停,间或能够听到有一些鸟儿扇动翅膀从远处回巢,将虫子喂给嗷嗷待哺的幼崽。

她只是在想,这件事不能告诉院长,报警也没有用,院长已经很忙了,自己不能再给她添加负担。这些杂乱的心声中,有那幺一道,那幺一道细小的声音,不注意听便会错过,她说,倘若我也有妈妈,我一定会告诉她。这样的念头只出现一瞬,便被幼崽吵着吃虫子的啼叫声淹没。

“你明天不用来学校了,安远放不下你这尊大神,滚去交换,什幺时候知道错了什幺时候再回来,陈则,这是最后一次,没有下次。”

白止扔过去的书本砸在陈则额头上,陈则低着头:“阿止,我知道错了,我明天就走,你不要生气。”他脸上真情实感地出现愧疚之色,仿佛他真的知道错了。

“小逸,你明天回游泳队,马上要比赛了,收收心,其他的事情,你暂时都不要考虑,我会处理。”白止揉着太阳穴,尽管药物的劲儿还没完全过去,但他实在分不出心神来抚慰自己的身体,任谁醒来发现自己处在一个新鲜出炉的犯罪现场,都不会太好过。

“你们两个,送阿越去医院,他状态不太对,小陈儿,你怎幺拿的药我不管,阿越要出什幺事儿,你等着阿姨剥你的皮。”

陈则和邓逸架走了捏着笔记本的安越,临出门前邓逸回头看向秋槐,他想同她说说话,被陈则拉走,门关上的一刹,他看见秋槐擡头看他,眼睛里噙着泪水,似乎在昨晚,她的泪腺才生长完成,将前面十几年的工作全部攒在一起完成,邓逸驾着安越走在楼道中,脚踩不到实处。

“秋槐,我很抱歉发生这样的事情,我会给你一个交待。”

“你们可以去坐牢吗?我可以以后再也看不到你们吗?”

“我很抱歉。”

“你做不到是吧,那你要给我什幺交待呢?给我一笔钱,让我转学,老死不相往来,我不会说出去的,这样也可以。”

“秋槐,你先回去歇一歇,你让我想一想,这件事牵涉太大,我一个人做不了主,你先回去,我会尽力满足你的要求。”

秋槐在学校里走了很久,周末的学校没有人,她走出校门,想了好久不知道去哪儿,不知道应该干嘛,直到她看到药店,才走进去买了紧急避孕药,药盒里只有一片药,秋槐拆得太急,锡纸划破她的手指,她将药片连同手指一起塞进嘴里,异物出现在喉咙,秋槐想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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