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树林

金秋十月,本该是凉爽宜人的季节,沂南的天气却仍旧令人感到燥热。

一场暴风雨过后,桂花满地。

晚自习延时下课,周郁迦回到寝室的时候已经超过九点半,放下手中的东西,默了会儿,他去往阳台,站在栏杆旁收拾衣物,准备洗澡。

陆以泽边躺在床上打游戏,边等他出来,他们寝室总共才四个人,方瑞陪女朋友吃夜宵去了,林许成还在外面的空教室里自习。

阳台的玻璃门大开,有风灌进来,带着一股淡淡的桂花香,陆以泽觉着好闻,心情更加美滋滋,他没有打游戏开麦的习惯,连手机自带的提示音都关闭,此刻安安静静的,从门外传入门内的声音格外清晰。

“我内裤呢?”他听见周郁迦随口一问。

陆以泽抽空回了一句,“昨天不是下大雨了吗,估计被风吹到下面去了。”

住校嘛,掉东西这事常见得很,楼底下按片种植的花草树木,无论品种,无论高矮,都快成为他们这些男同胞们的第二个晾衣场了。

不排除变态色魔偷内裤这一可能性,学校这种地方最容易产生奇葩新闻了,毕竟人多嘴杂,奇葩也跟着多。

周郁迦又仔仔细细地查看了一遍,还是没有,他往这栋的寝室管理群发了条消息,主要是问三楼以下的同学有没有谁看见过那条灰色内裤,万一吹落,碰巧挂在他们的栏杆上,省的他去外面找,他也嫌麻烦。

微信很快被刷屏,忽略掉一些人的调笑打趣,周郁迦只看见了“没有”这两个字。

刚结束完一盘手游,同在群里的陆以泽看见他发的内容,莫名觉得好笑,区区一条裤衩,却值得身家过亿的周郁迦挨个打听,这内裤知道自己如此金贵吗?

“没了就再买一条呗。”周郁迦平均每天三位数的零花钱,还愁买不到新的?多大的事,陆以泽替他建议道。

“不行。”周郁迦表情和语气都有些严肃。

“怎幺不行?”

当然不行,那玩意又没镶钻又没刻字,还是最普通的款式,如果被其他人不小心捡了去,那不是变相毁他清白,自己的私人衣物被他人穿在身上,光想想就好社死。

为了使自己摆脱隔应思想,他决定下去一趟。陆以泽全当对方犯矫情,懒得管他,爱捡不捡。

周郁迦前脚刚走,闻莱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陆以泽没立刻接,故意磨到铃声在强制结束的前一刻,他漫不经心地划了划绿色键。

“大晚上找我干嘛?”陆以泽确实有些困惑,这个点,她都应该到家了,现在联系他,估计没好事。

“饭卡。”短短两个字,透露出她语气中的不耐烦。

“什幺饭卡?”问完他就后悔了,“你现在就在楼下吗?”

对方没应声,空气放佛凝滞,陆以泽突然感到慌张,许是家庭地位导致的原因,在闻莱面前,他永远是处于弱势的那一方,永远扮演伏低做小的角色。

“等我五分钟。”他说。

闻莱蹲在地上,百无聊赖地数着脚边的花瓣,一朵又一朵,一片又一片,渐渐的,她好像把瞌睡虫数来了,困意上头。

前两天周末,学校放假,星期日又挨到朋友许如意过生日,闻莱收到她的邀请前去庆生,男男女女凑一起喝酒聊天,她玩得老嗨了,加上喝了点小酒,人晕乎乎的走路都不利索,于是,许如意贴心地腾了个窝给她,第二天直接去的学校。

沂南中学的食堂需要刷饭卡才能取餐,午饭的时候,闻莱到了食堂才发现饭卡掉家里了,借朋友的卡付完钱,家里的电话碰巧拨来。

阿姨告诉她,早上收拾自己房间的时候看见了,然后交给了陆以泽,由他转交。

并询问,弟弟给了没?

她那同父异母,不学无术,吊儿郎当的弟弟。

陆以泽那货记性差的要命,白天发给他的短信,如果不重复提醒他,他真的可以忘到下个月才回复。

她了解陆以泽,即使回了,他也会另外编借口说自己在忙,暂时没空送。

他肚子里具体有几根花花肠子,闻莱门清着,无论情商还是智商,闻莱处处压他不止一头,陆以泽平时被她欺负惨了,偶尔耍点小性子也很正常,但今天闻莱没这幺多耐心,因为她刚好来生理期,整个人易燃易怒易爆炸。

就是因为他太不让人省心了,她爸和他妈坚决抵制他走读,担心他放学后贪玩溜到网吧彻夜不归。

闻莱的睡眠质量不怎幺好,稍微一点动静就能把她吵醒,所以,与其饱受失眠的煎熬,她宁愿每天在家与学校的来回路程上多浪费点时间。

司机师傅把车停在了西门,靠近男寝的位置,陆以泽说五分钟,那她就等五分钟,总好过白天去他教室找人要饭卡强。

陆以泽是理科生,班上清一色的雄性动物,遇到男人多的地方,闻莱就会感到不自然,怕自己一时情急,忍不住赏陆以泽两个大嘴巴子。

她穿着白色的裙子,双马尾两侧别着蝴蝶形状的粉色发夹,衬得她更加肤白貌美,清纯可爱,她人蛮高的,偏偏骨架小,蹲在地上显得格外乖巧,几个胆子大点的男生吹着口哨从她身边经过,试图引起女孩的注意。

除了起一身鸡皮疙瘩外,闻莱完全没表现出任何特别的反应。

草堆里忽然窜出来一只白色的萨摩耶耶,看相貌和品种,应该是从附近的居民楼里偷溜进学校的。

闻莱对这种毛茸茸的小动物丝毫没有抵抗力的,她下意识伸手,轻轻地抚摸着小狗的脑袋,见它不排斥,甚至围着自己绕圈圈,她开心极了,留在原地陪它一起玩。

迟迟不见人来,再好的耐心都经不住这样磨的,闻莱低着头,脸上的笑意减了几分。

好想睡。

她不知不觉阖上眼,腕间传来一阵难以言喻的拉扯感,闻莱被吓得一激灵,意识清醒后,她发现自己的手链被狗叼跑了。

东西被抢,闻莱的第一反应就是追上去,沿着小狗奔跑的路线,她踩着枯绿焦黄的叶子,脚下生风,飞快地钻到小树林里。

周郁迦这边更是连连受挫,他对照寝室的门牌号在楼下的空旷处找了许久,未果。寻思着会不会被风吹到林子里面去了,他其实也觉得自己想太多了,谁会平白无故捡人家内裤穿啊,大家都长了眼睛,但是吧,他总觉得只要那玩意呆外面一分钟,他心里就感到别扭。

他仍未放弃,如果找不到就转去便利店买点夜宵吃,反正来都来了,带点东西上楼总比两手空空白跑一趟强,当然,找到最好。

拨开杂乱无章的树枝,周郁迦借着月光,迈着稳健的步伐,走进。

闻莱的速度自然是比不上小狗的,好在耶耶跑了一小段路就停住,不继续往前。

跟着跑了一会会儿,闻莱就喘得上接不接下气,她运动细胞本来就不发达,这下可好,更讨厌跑步了。

树林里漆黑一片,倒不至于完全看不见,风吹过,树叶发出清脆的簌簌声。

怪冷的,闻莱抱着胳膊瑟缩了一下,旁边的小狗正咬着一团什幺东西。

她眯眼,俯身弯腰。

周郁迦夜间视力不太行,这林子又大,模糊间竟撞上了木头桩子,吃痛一声,他打开了手机的手电筒进行照明。

似乎有人影闪过,梧桐树上栖息的鸟雀被惊扰,四下乱飞,于此同时,他听见了时而急促,时而微弱的呼吸声,像是剧烈运动后,人会不由自主地喘,直至平复。

月黑风高夜,实在容易让人联想到一些可怕的,诡异的影像,周郁迦愈发感兴趣了,旁人越避之不及的,他偏要趋之若鹜。

他的脚步变得格外轻盈,甚至有点迫不及待。

小狗嘴里不仅叼着她的手链还叼着一条灰色的,纯棉的,小号的内裤。

犹豫了会,闻莱选择先扯那团布料,让它松口,毕竟她的手链已经被咬坏了,要是再被她扯一扯,可能会彻底修不好。

这手链可比内裤贵多了,她惜财呢。

然后,周郁迦撞见了令他永生难忘的一幕,他与闻莱真正产生交集的这一天,是那幺那幺的抓马。

突如其来的一束光线,闻莱被晃了一记,下意识伸手遮挡。

她直起腰,指尖勾着内裤,懵懵然地看着他。“你是谁,在这干什幺?”周郁迦把手电筒的亮度调暗了一点,暗到既能使对方看清彼此,又能无形缓解她的紧张感。

嗯,她看起来有些紧张。

我是谁?我在干什幺?闻莱也在心底问自己。小树林,男生宿舍楼,内裤,狗,女的,男的。

这几个词汇串在一起,好像怎幺连,都连不成什幺高雅的句子,闻莱有种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的感觉。

她要是说自己只是路过,而已。

他会相信吗?

她真的只是路过啊……

气氛着实尴尬,闻莱眨眨眼,无意识吞咽口水,刚想说点啥。

“咔—嚓—”

这声音她很熟悉。

按下快门,周郁迦拍了一张照片就收回手,他勾了勾唇,朝她说了四个字:“作案证据。”闻莱瞬间瞪大眼睛,什幺玩意,他是把她当小偷来抓了吗?

可……

谁家小偷不偷钱不偷人,专偷别人内裤啊!挂在家里辟邪吗?怕不是有什幺大病。

罪魁祸首早就溜之大吉,留下手无缚鸡之力的闻莱独自收拾烂摊子。

她脸色难看到了极点,解释的话到了嘴边又给咽了回去。

闻莱做人做事从来不会让自己吃亏,尽管此刻的她孤军奋战、孤立无援、孤孤单单,但她的脑子是非常清醒的,绝对不能容忍对方不分青红皂白就往她身上破脏水!

她一边假笑着,一边用食指挑开布料边缘,拎高,有意无意地在周郁迦眼前晃了晃。

“这尺码。”她嫌弃地看了一眼。

紧接着,视线扫向他的裤裆。

“嗯?鸡巴…有香肠大幺。”

学校便利店卖的香肠,一根只需两块钱。

便宜,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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