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黎染一整天的课都上的心不在焉,李芳清凑过来问:“黎染,你不舒服吗?”
她单手撑着脑袋,眼下些许乌青,思绪停留在昨晚跟柯医生的对话中。
柯医生:【小染,医院引入一向最新的治疗手段AMER,专门针对神经萎缩的病人。你弟弟年轻,我们考虑将它纳入实验临床的第一批病人,治疗费用可以相对减少一些。不过单几次的手术和治疗费用需要30万,再加上住院看护等后续费用,将近40万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黎染:【谢谢,柯医生想着我们,我考虑看看】
柯医生:【哎,这话我本不应该说的,你也才18岁。你的人生还很长,有些事情尽力就好】
不止要尽力,她一定要让方平醒过来。
妈妈留下的存款只剩下几万,40万,像一吨铜铁沉入湖底。
黎染回过神,对上李芳清关切的眼神,摇摇头,“我没事,昨晚没睡好”。见对方的作业还停留在第一页便拿出自己的数学笔记递过去。
“你最好了!”,李芳清打开黎染的笔记对照着重点,不忘交代更重要的事情。
“今晚【洺典】的聚会你去吗?”
普华很注重学生文化,也鼓励学生自发组织班级活动,但因为费用颇高,黎染一次也没参加过。
李芳清奋笔疾书,一目十行,半天没听见黎染的回答,一瞬间想到什幺神色有些懊恼。
快速补充,“这次全场免费,宋糖过生日,她请客”
跟黎染做了两年同桌,李芳清对黎染的家庭情况有些了解。但她不敢问,害怕触犯女生都敏感的自尊心。
黎染对她不错,自己在能力范围里多帮她就是了。
“你也一起去嘛,就当陪我好不好。上次看露天电影你那幺冷酷无情!不行,这次说什幺也要陪我。高三以后班里不会再有活动了,宋大小姐请客估计就是我整个高中生涯的最后一次出去玩。上不完的课和写不完的试卷,这苦逼的日子什幺时候能到头啊”
黎染本不应该答应,方平还在家里躺着。虽然不能动,但每天要换两次尿不湿,按摩腿部肌肉以及营养针剂...
看着李芳清充满期待的眼神,有一个念头不合时宜的钻进来。
【宋糖的生日,莫关北会去吗?】
她清楚昨晚的事情发生后,自己和莫关北的交集又将恢复成两条平行线。她本没有立场同他有交集,仅有的两次接触都是他主动的。
如果答应,可以在【洺典】见到他,或许可以再道个歉?
昨晚临睡前她心中反复想着这件事。
他那样的人,或许一辈子都听不到一个不字。她不完全了解莫关北送她衣服的理由,但一再拒绝好意让他没面子的是她。
他生气也是应该的,只是那个背影以及被落下的失落感,余温仍在。
李芳清:小染你想什幺呢?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我跟你说啊,你一定一定要看住我,别忘金乔那孙子...
黎染恍恍惚惚的听着李芳清的话,盯着窗外的鸟看。
既然想两不相欠,就这样吧,不再解释。
不可救药的理想主义,陨在杳无音信的盛夏。
而如今,
冬日绝弦的回声响彻荒芜的山谷。
艺术节开幕还有不到一周。
小考刚过,各科老师讲过卷子,老曾第8次嘱咐完纪律和高考倒计时的紧迫性给了两节自习课。临走前点了三个同学,“艺术馆那边在准备艺术节开幕的搭建,每个班都要派人去扫除。这样吧,找几个成绩好的同学,剩下的抓紧时间刷题!王明华、黎染、吴杰,你们去艺术馆找齐老师报道”
艺术馆和篮球馆连着,场内和场外都需要清扫,齐老师让两个男生负责室外,黎染领一把扫帚负责后台清扫。
四点,每个班都在自习。
除了被安排了任务的志愿者,艺术馆和体育馆几乎没有人。
场馆很大,每个人负责一块区域,相安无事,各司其职。
低头扫地,碎发垂下有点挡眼睛。
黎染把扫把靠在墙上,扯下黑色橡皮筋。
乌黑的长发顺滑,在艺术馆橙黄色的光线下依然亮丽。
她甩了甩绑了一天的头发,将橡皮筋咬在嘴里,双手擡起来拢了拢。
这个姿势收紧了腰线,隐约看到校裤的边缘和一抹皙白。
藏于深处的脚步顿住,莫关北闭了眼睛,烦了一整天来篮球馆。
心情在篮球一次次落地的瞬间陷得更深。
C牌的包装袋大的夸张,现在被扔在后备箱里。像一只沉默的怪兽,伸手触碰的禁忌环绕他。
眼前的始作俑者一副无事发生的松弛感,他忍不住咬住后槽牙。皮筋在她手中绕了三圈,再拉紧,认真的继续扫除。
乖学生的样子到底做给谁看?
老师不在也这幺乖,让扫地就扫地,别的同学早就溜出校门了。
这幺乖,怎幺昨天一声声的叛逆...
妈的,有点想抽烟。
莫关北心里骂骂咧咧,一双眼睛盯着她,沉默的看。
那道视线说不上强烈,至少黎染完全没有察觉。
她认真的很,连踢脚线下的缝隙也不放过。
做家务熟练的完全不像一个全家正宝贝的高中生。
踱步往前,从光中漫步踏进黑暗。
咚,额头撞上什幺东西。不疼,只是有个金属的小东西膈着骨头。
黑暗中比视线更早觉醒的是嗅觉。
清冽的香味夹在着薄汗的微微潮湿,她身形一僵,熟悉的感觉从四面八方包围过来,令她无处躲藏。
从昨晚的愤然离去到此刻的意外“撞”见,黎染觉得20个小时像一周一样长。
她抿了抿唇,微微退后,在她看不见的上方,莫关北蹙眉,克制着。心里像一壶咕咚咕咚烧开的水,即将顶开的盖子被人为的压住。
嘴唇动了动,什幺都没说。
仿佛被不干净的东西碰到,他幅度很大,称得上夸张的绕过黎染,径直离开。
和昨天一样的冷漠,一样的不告而别。
不对,不算是不告而别。
本来就没有告知的必要。
黎染在他们擦身而过的时候迅速擡头,视线黏在他的背上。
连续两天,她飞入花园又跌落湖底。
男女之情是什幺,喜欢又是什幺?
她不知道,依稀记得吴阿姨小卖店的电视里放过一首歌。
有一句话是这样唱的,
【爱是抛开防御的本能,是逃不出思念的雨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