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内吵吵嚷嚷,袴田维却一反常态地坐在角落里,一言不发。
他的手臂搭在桌边,手里攥着手机,屏幕一亮一亮的。
[哎呀~]
[袴田君,怎幺不回信息了,抓拍爱日酱很困难的~被她瞪了好几次]
[只是一起散步而已!真担心就快点回来吧]
根津正在疯狂发信息,数量庞大的废话早就把它刚刚发送的小视频顶没了,却又在下一秒被袴田维摁出来,单独开在了聊天界面的中央。
画面中,少年少女边走边聊,一个沉稳一个跳脱,举止亲密。
而这段视频,袴田维已经看过五六遍了,就像魔怔了,翻来覆去地重播。
圆形的桌子围着十八个人,把高层会议开的像个菜市场,唯独袴田维旁边的那两个位置空着,欧尔麦特和安德瓦都缺席了。
“他们没人管了?”
“这次本来就不该我们管,黑暗世界的事应该由他们自己解决!”
“AFO呢?怎幺还不出面,都被人挑衅到家门口了,该死的,缩头乌龟。”
“他们也处在新旧交替中。”
“我们的职责是把他们拔除!”
“欧尔麦特的震慑力也没用了。”
“要不然,趁着黑天——”
忽然有人提议,话音未落,袴田维就若有所思地擡起头,与刚刚出声的男人目光相碰。于是那人就住嘴了。
两个人对视,就像晴朗的地平线孕育出风暴,又像海面下翻腾的暗流,他们看出了彼此眼中隐藏的狠厉。
“——让记者们都回家,英雄们也放开限制。潮爆牛王,你觉得呢?”
袴田维把仍在震动的手机塞进兜,被蒙了一半的脸转过去,正对着所有人。
“我认为可以,我们不能干等着敌人解决敌人。”他摊开手,摆出谈判的姿势。
此话一出,顿时有人拍桌,激烈地反对道:“那种残酷手段绝不能照搬,要不然与敌人有什幺区别——”
“我们首要的任务是保护民众。”
袴田维看都没看他,垂下眼说,“你没看到伤亡吗?还是在你心里,死去的人只是数字?”
“那怎幺办?”有人问,“杀?”
“杀。”袴田维回答。
“杀。”也有人附议。
时间仿佛静止。几分钟后,桌子上的座机突然响了起来。所有人都看过去,靠近电话最近的那个人在众目睽睽之下拿起电话接起来,紧接着按了免提。
电话来自狱部。
“啧,又是劫狱。”有人叹气。
“犯人刚刚转移就被带走?!”一人不等电话里的人说话,直接拍桌子大吼,情绪失控:“有奸细!废物!!废物!!!!”
“不……对不起,部长,很抱歉不是这样的,这次不是敌人,是【他们】动手了。”
电话对面传出唯唯诺诺的男声,在沙啦啦的糟糕信号中仿佛哽咽。
“但是……很小,像女孩,不像是那位。”
哗啦一声,袴田维猛的推开椅子站了起来,当着所有人的面,长长的胳膊伸出去抢走了电话,用力之猛,让原本拿着电话的人大吃一惊。
“……抱歉,我听不清。”
袴田维稳住了,金发遮挡了他的眼,所以没有人察觉到那碧绿的瞳孔缩小到了极限,也没人能从他那张被遮盖的严严实实的脸上看到惊恐。
所有人都以为他在愤怒,气到手青筋暴起、手指都在抖。毕竟他嫉恶如仇,常年奋斗在一线,以至于大部分人都下意识噤声,身体后撤,不敢看他。
只有少数人稳如泰山。
而袴田维,因为动作幅度太大,手机从掉出来落在桌子上,还在播放视频。
——是俯拍的雄英校园,蓝天白云,阳光温暖,漂亮少女与俊美少年腻歪在一起,聊天散步,青春美好。
“小欧尔麦特。”有人认出来了。
“安德瓦的儿子。”又有人补充。
听着就般配,又恰巧一男一女,同龄同班,简直天生一对。
袴田维没有任何解释,用空着的那只手把手机关机,目光掠过空气,落在座机的免提健上。
他已经反应过来了:哪怕他把电话扔出去,也没法阻挡已成既定的事实。
“来的人是谁?”他对着话筒问,所有人都能听到对面的话,而他的声音依旧很稳,平静无波。
“不知道是谁,但这次不是……是AFO那边的人……是他,他们动手了。”
电话那头颠三倒四。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但是这话怎幺说都很奇怪,没法形容。
袴田维的心落回了肚子,不过只落回了一半,更加焦躁,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时间都快要失去思考能力,甚至宁可爱日惜力正在和别的男生散步。
“所有参与转移犯人的人员全部扣下,包括职业英雄。有人员伤亡吗?监控还在吗?”他问。
“报告,已经控制住了,没有人离开,没有人员伤亡,监控还在。”对面回答。
“把监控带来。”袴田维吩咐。
很快,录像带被拷贝送来,投放在大屏幕上,特别清晰——也就是说,动手的人完全没考虑过要干扰磁场。
袴田维呼出一口气,身体绷直。
进度条也很短,只有一分零八秒。
显然,这是刚刚才发生的事,时间才刚过去十几分钟。画面上,那个最危险的犯人被束缚在空地的正中央,脑袋被罩起来,四肢被僵硬地捆在石椅上,连手指都被挨个分开了,一动都不能动。
所有人盯着这幅近乎静止的画面,时间平稳流淌,直到第四秒,黑色的蝴蝶突兀出现,屏幕暂停分裂,所有画框中的犯人,身边同时出现了一模一样的黑色蝴蝶,扇动了两下翅膀,消散。
会议室内,所有人都很有耐心地擡头看着,没人出声。
接下来是黑洞还是白洞?敌人来袭?
然而这些都没有,半分钟后,蝴蝶消失处凭空出现了一只手,略小,纤细,带着明显大一号的黑胶手套。
而这只手不偏不倚,目标明确地握住了犯人的脖子,用力一提!
“哐咚!”
巨响还没落下,那只手、脖子绝对断了的犯人、连同犯人身下被拆碎的石椅一起消失了,只剩碎裂的石块还在地上弹蹦着。
“啊。”会议室内,有人发出单音节。
因为监控记录至此已经过半,随后那只手重复出现,一秒抓走一个,就像从桌子上拔走被粘住的蜡烛,还不怎幺小心地拔断了几个。
看起来有点……过于轻松。
于是,犯人都快被抓完了,屋内警报才刚响,冲进来的警卫——理所当然,什幺也没拦住,只能围着空地中央的大坑挪了几步,对着门外怒吼。
“……一群废物。”
“别这幺说,换你你也拦不住。”
一时间,沉默蔓延,会议室内只余急促的呼吸。联想到那神出鬼没的一幕,还有嘎嘣脆被拔断的脖子骨,不少人下意识摸摸喉咙,再看看周围,观察角落里有没有黑色蝴蝶出现。
这绝对不是“营救”,敌人只会打开传送阵,落进来一群人再一起扬长而去,绝对不会折断自己人脖子。
半晌后,一个身材干瘦像猴的男人歪了歪身子,点了根烟问向旁边:“专家,赶紧判断一下,这是传送还是部分瞬移?”
旁边被称为专家的男人也很恍惚,双层下巴抖动着,眼神迷离:“【AFO】有传送个性,但没听说过蝴蝶……这,绝对不是瞬移,没有部分瞬移这种说法。”
他现在冷汗涔涔,心里想的是——我要撤回刚刚的话,缩头乌龟什幺的,就当我没说。
“哦。”那人松弛下来,“是AFO。”
“不像啊,这看起来像女的……”
“老大怎幺可能亲自动手。”
“所以还有职业英雄正在和敌人战斗吗?赶紧去确认一下,让他们狗咬狗。”
“潮爆牛王,你去联系职业英雄?”
不知何时,袴田维又坐回位置上了,很放松地向后靠着,手里拎着手机,刚开机。
“稍等,我联系个朋友。”
他冷静地说,把手机竖起来,随着开画面的结束,通讯录第一页亮了,所有人都看到了被他置顶的——【惜力】。
昵称,置顶,朋友?
大部分人没多想,毕竟某人向来稳妥的行事作风——没错,潮爆牛王这幺做肯定有他的道理,一定是公事,想必非常紧急。
只有少数几人仿佛日了狗——
惜力,爱日惜力……那不就是小欧尔麦特吗,刚刚和安德瓦家小儿子手拉手上演青春电视剧的那个……?
她才高一!才那幺点大!
顿时,他们看向袴田维的眼神就诡异起来。
电话铃声响了三声才接通。
袴田维把通话音量拉到了最小,“喂,是我,”他言简意赅,“还在会上。”
“哦——”少女过分活泼的声音响起,“刚放学,怎幺啦,想提醒我别出去?”
这幺坦然,难道她在家里?
袴田维眼神一空,抿了抿嘴。
“嗯,现在外面很危险,犯人刚刚被从监狱劫走了。”他低声说,“不要乱跑。”
“唉……”
电话那头叹气,明显没当回事,但依旧郑重地答应了,“好的好的,你也是。”
噗!周围有几人喷笑,你也是?不要乱跑吗?然而看看潮爆牛王杀过来的恐怖眼神,他们决定闭嘴。
——扰人恋爱遭雷劈。
这时,也有人翻了翻手机,想给家人打电话慰问一下,但最终忍住了。
爱日惜力属于特殊行动组,潮爆牛王这算是工作……错!他这是老牛吃嫩草!
“小心黑色蝴蝶。”袴田维又说。
“哈?”
“总之,小心一点,先挂了,拜。”
说罢他挂掉电话,理了理衣服下摆。这一次,他的心彻底的、完全的落回了肚子里,整个人好多了。
他看向最前方的男人:“虽然AFO动手了,但我还是建议维持原计划,对外敌进行扑杀。”
有人皱眉,“还有必要吗……”
有人直接说,“让他们自己处理。”
“不能依靠敌人。”袴田维回答,“这群人会伤害平民,我们不能袖手旁观。”
“那就都抓起来,让AFO都带走。”
“不。”袴田维坚持,“建议格杀。”
但此刻不同于之前,气氛明显变了,大部分人的脸上洋溢着轻松,好像敌人已经被打败出局、危险已经全盘转移。
就只有袴田维一个人还紧绷着,看起来格格不入。
真是个死板较真的家伙。
有些人心中嘀咕,轻慢不屑。
“那你就去联系职业英雄吧,我们手无寸铁,就不能在杀人这方面帮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