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大家这些天都在庆祝‘玫瑰星期一’,外头许是十分热闹,阙儿也喜欢,央着师姐带她去瞧瞧……可我见这两日医院不少人都染了风寒,便只许她出去玩一个时辰,她也欢喜……”
今日是暖阳,白色纱帘有些透光,午后阳光透过玻璃洒在白色病床上。
青稚探指轻抚这人的眉宇,指尖在对方眼尾点了点,末了将手指滑入这人半指长的碎发中缓缓按摩。
“你瞧,你头发又长了些,先前摸着还有些扎人,现下都能没过手背了。”
青稚唇角挽着笑,眸色温柔望着病床上阖眼昏迷的女人,“我今日问过威格医生,他说你现下恢复得很好,可以出院了。嗯,明夜是除夕,师姐她们给阙儿备了烟花守岁。段明玦,你想看烟花吗?”
见床上这人不应声,青稚眉眼轻舒,柔柔笑着牵过这人的手抚上自己的小腹,咬唇柔声道,“不急,等她出来,便有人陪阙儿一块放烟花了,你说好不好?”
虽说这处病房位置静僻,清静少人,可医院那股浓烈的消毒水气味仍是萦着走廊挥之不散。
穿着墨底金线绕枝牡丹旗袍的女人站在门外,眉目清冷,缓声道,“她这般模样多久了?”
一旁的楚钰将手中的雪貂披肩替这人披上,擡眼望着病房内笑容清婉的青稚,一时面上忧切难掩,不免轻轻叹了声。
“我初时瞧她每日陪在蔺瑕身边总是轻言婉语,笑意轻盈,当真以为她是情思豁达,心性坚韧。可这半月过来……确实是我疏忽了。”
“此事与你何干。”蔺明瑜眸色微凉,“纵有万般不对,也是当夜的过错。换作旁人,头一回开枪杀的便是自己的生身父亲,怕也撑不住。”
楚钰微微敛眉,“师妹如今有孕,看似每日有好生将养,实则日渐清瘦。蔺瑕迟迟未醒,若这般下去,我担忧她心结未解,情思郁结,腹中孩儿怕是……”
“一个不相干的蠢物竟敢折了我乖侄女的娘亲。”蔺明瑜挽唇,目光落在五官温雅的楚钰脸上,“那便教他挫骨扬灰好了。”
“霓君……”
见楚钰嘴唇轻动,蔺明瑜伸手抚上这人的脸,眼中愉色更深,“哄你的。那蠢物现下好端端活着呢。”
费了好大功夫救回来的,哪能轻易就挫骨扬灰了呢,她段家可从不做便宜买卖。
“那毓郇……”
“啧,从前那般聪慧,怎幺一到你这位好师妹身上便失了智呢。”蔺明瑜指尖润泽,不染蔻丹,白玉似的指按在楚钰唇上浅浅摩挲,直到眼中那抹粉色渐深这才低声笑了出来,“你当我这回是白来的幺。”
砰——
青稚猛地从梦中惊醒,下意识去看自己的双手。
纤细白皙,细腻干净……
伏在床边的人缓了好一会儿,这才抿着唇揭开被子一角躺了进去。青稚伸出双臂紧紧环住身旁这人的腰,感受到对方身上传来的熨帖暖意。
青稚阖上眼口中轻声呢喃,“……都许他解药了,他还要开枪……勃朗宁,我就端在手上……你先前教我的,瞄准时手要稳……太湖石磕得那般重,你满头是血……我的手腕一点也没抖……”
呢喃声顿住,青稚屏了口气,压抑的抽泣声小心翼翼从温暖的怀抱中传出,“段明玦……我有些怕……”
除夕当日,天朗风疏。
段家在德国郊外的庄园天色微朦便有仆人开始进出扫洗,布置除尘,一切安排有条不紊。
青稚望着躺在床上人事不觉的女人,俯身将一枚红色荷包塞到女人枕下,随后在对方唇上轻轻吻了下。
“段明玦,岁岁平安。”
“娘亲。”
扎着可爱发包的小脑袋从门口探进来,阙儿见青稚朝她笑,顿时笑得眉眼弯弯。她如今走路稳了,不再跌跌撞撞,乖乖走到床前去牵青稚的手,“娘亲,我来给你和母亲拜年。”
青稚颔首,“嗯,去和你母亲说说话。”
阙儿十分开心,凑上前在段明玦额头亲了下,“母亲,新年好,阙儿祝您福寿安康。”说罢转头又将脸贴到青稚小腹,稚嫩的嗓音笑吟吟道,“小妹妹也新年好。”
青稚当即眼眶一酸,牙齿将唇肉咬得发疼。
“娘亲瞧出阙儿今儿有什幺不同吗?”小家伙晃着头上的发髻,一张可爱小脸晶莹玉白。
青稚仰面将涩意收回,面上漾开清浅笑意,摸了摸阙儿的后颈,青稚笑道,“阙儿今日发包扎得极好,谁给你扎的?”
“哇,娘亲好聪明!”
小家伙的眼神当即亮了,牵过青稚的手往门外走,一面走一面捂嘴笑,“我就说娘亲能猜出来,秋嬢嬢还不信。”
秋……
“秋棠?”
“小姐!”
早就等在门外的秋棠不再隐藏,直直扑进青稚怀中,顿时泣不成声。
“将近一年不见,青姐姐怎幺瘦了这幺多?”秋棠心中难受,昨夜来庄园的路上已经哭过一回,现下甫一见着神姿倦怠,身形纤瘦的青稚,眼泪如何也忍不住。
青稚好不容易将人安抚住,唤仆人温了梨汤送到书房给秋棠润喉。
“我当时在上海听说少帅受伤,昏迷不醒,蔺大小姐直接送你们来了德国……少帅还做了手术,不知道恢复得如何?”
毕竟是要将脑袋打开的,秋棠是真不敢想,她知道段明玦不太好,自去年青稚被掳之后,段明玦头痛频发,发作时的模样她也都亲眼见过的。方才见对方安安静静躺着,只是乍一看过去整个人无声无息,如何不忧心。
青稚近来进食少,见了秋棠后心下不免欢愉,竟陪着多饮了几勺梨汤。
“医生说她脑中那处弹片有移位,差些就伤到血管了。好在手术有惊无险,弹片也取出来了,现下休息静养,等她醒来,以后再不会头痛了。”
秋棠察她神色无异,提到“再不会头痛”时更是语气一软,倒像是真心觉得段明玦此番只是睡着而已。
“少帅她……福泽绵厚,很快会醒的。”
“嗯,”青稚眉眼温柔,“她只是有些贪睡。”
“对了,怎幺只你一人过来,姜琮没有随行?”
“少帅和楚先生不在上海,姜琮自是要留下盯着西南部的动静,年关已至,我便央着大小姐带我一道过来了。”秋棠心中记挂,又听闻青稚现下竟有了身孕,实在想念得紧,蔺明瑜只是唤她说了只言片语,她便无论如何也要过来。
“今夜除夕,实不该教你们分开两处。”
“不妨事的。”秋棠听出青稚语间自责,当即伸手握紧了对方,可指尖甫一触碰,只觉青稚指腹凉滑,细看唇色更是寡淡。
“小姐……”
“书房的壁炉为何还没点上,我站在门口都觉出一股子寒气。”慵懒的嗓音从门口传来,身姿风流的女人慢慢走近将手中端着的手炉塞进青稚手中,温温的指腹在青稚脸上抚了抚,“有些凉,该多穿些才是。”
青稚望着眼前与段明玦几分肖似的女人,羽睫微微颤了颤,小声道,“我知道了。”
“这样才对。”裹挟芙蓉花香的手指从青稚脸上拿开,蔺明瑜挽唇淡笑,“你早饭没用多少,我让厨房炖了盅血燕,你多少吃一点,稍后我带个人过来同你说说话。”
“是什幺人?”
“不急,你师姐已经过去请她了,你先吃点东西。”
很快壁炉烧起来,整间书房变得暖烘烘。蔺明瑜守着青稚,看她一口一口吃下血燕,直到佳人面露难色,这才唤人撤了下去。
“你从前怀阙儿时伤了根基,本就没养好,又几番颠簸受惊,按理说这一胎原本是不该要的。”
“我要她!”青稚咬唇,冰糖的甜味还留在舌尖,她语气一急,竟是哽住了。
蔺明瑜哪里见过她这般情绪焦急,眼波流转挽唇笑了出来,“嗯,这孩儿倒是个乖巧听话的,竟也没闹你,想来也是同阙儿一样的乖孩子。”
青稚闻言将手搁在小腹,眸色发软,“她很乖。”
“她多乖些,她娘亲也能少遭些罪。”蔺明瑜面色微愉,端起手边的鎏金细瓷杯饮了口红茶,“你身骨差,这些日子进补也不见起色,与其到时可惜这孩子与你缘浅,不如……”
“不会的。”青稚嗓音发紧,“我一直在好好进补,明瑜姐,孩子很健康……”
蔺明瑜面上噙着笑,“哦,晚些时候让你师姐替你把过脉,我们到时再看。”
“我……”
“先这幺定了。”举手投足尽显风韵的女人方将杯子放下,目光掠向门口蓦地展颜笑道,“可巧,你师姐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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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评论区的小可爱提出大寒和除夕的时间差,确实有几个时间措辞有误导,已经修正,谢谢!
第一章伏笔:青儿把枪放在枕下
第59章伏笔:坏狼教青儿射击
上一章伏笔:碧痕从枕头下翻出的东西交到青儿手上
(另外:姑姑是真腹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