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榆带着阿尧出去后,贺景珩颇有些坐立不安的意味,时常不耐烦地以指腹敲击桌面。
孙如玉只当是他心生挂念,喊了喊他:“皇帝。”
“母后?怎幺了?”贺景珩似是被打断,惊觉而危坐看向她。
她压低了音量,“元妃身子如何?太医瞧过没有?”
贺景珩当即明了,李美人有孕后,孙如玉就总翻看他的就寝簿,只关注着白榆肚子的动静。
他叹了口气,“母后,不好说的东西急不得。”
“什幺叫不好说?你们天天就盖着被子聊天?”
贺景珩一噎,无奈至极,“她原先受过重伤,现下身子还未全然恢复...”
话音未落,他忽而瞟见左侧席间某人也不见踪影,脸色突变,还不待孙如玉继续说教,他倏地从座上起身,拎起搭在身旁空荡座椅上的围脖,只甩下一句“出去透气”便风风火火离开了宴席。
“你...”孙如玉望着他背影消失之处,无可奈何,收回眼神时又瞧见温郁被李韵乔逗得乐呵,心中堵起一股闷气。
与姑侄俩不同,天子出行,身旁还得跟着一列人掌灯,因而周遭的景象在他眼里,能将每一块精砖都照得清清楚楚。
“陛下,那边有声音。”大监瞧出他面色不好,小心翼翼指了指东边连廊。
贺景珩没应,却是立刻擡脚往东去。
果然,回廊尽头有一大一小的人影,他并未即刻出声,而是仔细辨认一番周围没再有其他人,才擡手示意宫人不必跟上,独身缓步靠近。
白榆察觉到不寻常的光亮,一眼就认出是谁,再次用衣袖理了理面容,故作惊喜带着阿尧迎上去。
“阿尧。”贺景珩挥了挥手中的围脖,表现出迫切的关怀,“怎幺出门都没有带这个,着凉可怎幺好。”
白榆稍稍松了口气,低头示意阿尧。
好在男孩并未表现出不情愿,上前一步乖巧道:“谢谢姑父。”
此举似是在贺景珩意料之外,他本就是寻个由头出来找人罢了,现在只好笨拙地给矮自己许多的小孩围上那团毛茸茸的东西。
一阵夜风穿过连廊,明明入春时节晚风已不似冬日那般嚣张,却呼啸着刮过耳边,让人不住一哆嗦。
同时,一道倒映月色的寒光从花丛中袭来,穿梭在风流之中,直直朝着三人逼近。
“陛下小心!”
在大监和宫人反应过来惊呼出声时,那道锋利的冷器之声早已飞刺向将女人护在身后的贺景珩。
所有人脑中霎时空白,大监还没想好要做甚,就已经冲了上去。
光一道冷光还不够,接连跳出两个黑影,使着得心应手的轻便武器,张牙舞爪朝他们袭来,那阵仗势必要夺取一人性命。
白榆被贺景珩紧紧环抱,目光所及只有他宽阔的身躯,连忙查探他是否伤及,又为夜中身手过招的有力击打声而后怕到颤抖。
在大监的指尖即将触碰到龙袍时,近在咫尺的距离突然又被拉远,他屏息,完全失了魂。
“呃啊——”
这一声痛呼让他呼吸归位,一具躯体倚倒向他,他急忙张开手臂托住。
禁卫几招就制服了夜行衣下的歹徒,听命留下了活口,且将其下巴掰脱了臼,以免服毒自尽。
一切都脱离了思考的限度。森严的皇宫里出现了胆大包天的刺客,而大监手中接着的,不是圣上,而是太孙殿下。
“太孙?!”贺景珩扶稳受惊的白榆,看向受伤倒地的人,右臂被划出长长一条破口,往连廊上渗出鲜血,“快叫太医!送去祈年殿!”
贺季旸五官几乎紧拧错位,苦不堪言。
白榆浑身战栗,气息不稳,连带着想要往前挪动的脚步也打着颤。
“姑姑...”阿尧从后抱住她的腰身,想给予安慰。
她张口,却什幺声音也发不出,紧盯着贺季旸痛苦却不忘看着自己的眼睛,艰难地摇了摇头,视线逐渐被泪花模糊,牢牢跟随他被宫人擡着往宫殿去。
“宫宴停了。”贺景珩不紧不慢理着慌乱中散漫开的衣袖,再擡眼看向众人时,染上了叫人望而生畏的凌厉:
“朕来好好会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