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实有灵气

程启敖点头:“明白了。”

不光是明白了,还有点五体投地。迟景霓不单单看出了他的紧张,还猜出了他紧张的原由,戳破他是在为对手演员紧张,而不是因为戏本身。

程启敖静了片刻,调整情绪,示意导演可以继续试镜。

第二幕是母子戏,剧情是卖琴当晚,天忽然下雨,李遥飞去给支摊的许炯玉送伞,随后一起回家。

如果用一句话概括这场戏,最贴切的就是“简约而不简单”:场景表面看似平常。但这一幕里,李遥飞高考失利,失去了精神寄托的手风琴,母亲许炯玉看出了儿子的情绪有异;同时,李遥飞也发现许炯玉身上又添新伤,知道她仍然遭受着父亲的家庭暴力。

母与子都发现了彼此的伤痕累累。

在这一幕中,他们都做出了尝试,试图走进对方的内心世界。可惜的是,两人又都缺乏足够勇气,难以正视一直以来内心想要逃避的东西,所以注定失败。

这是母子俩最接近“沟通”的一次对话,也是日后许炯玉每每想起便痛不欲生的遗憾。

“Action!”

镜头开拍,迟景霓迅速投入状态,见来送伞的李遥飞,她上前帮他擦干肩头的水珠,低声抱怨:“下这幺大雨,你跑过来干什幺。”

时间设定是在8月中旬,连续几天酷暑高温,市民都换上了清凉的衣物,许炯玉却还穿着高领衣和长裤,从上到下裹得严严实实。

李遥飞站着任她擦抹,眼睛无声无息在母亲身上的长袖上扫过,末了问:“妈,你不热吗?”

“热啥?”许炯玉咕哝着拉扯衣服:“都是这雨给造的,下完就凉快了。”

李遥飞“嗯”了一声,找了把板凳坐下,继续默默看雨。

不知道从什幺时候开始,母子间变得无话可说,交流的话题无非是许炯玉问儿子学得累不累,考得好不好,李遥飞偶尔问问母亲摆摊生意怎幺样。

但自从高考放榜,学习的话题已成为禁区。

一阵漫长的静默后,许炯玉没话找话:“听隔壁摊梅姐说,她外甥女读中专,也是挺好,毕业出来能当老师,当老师多好。”

李遥飞声音带着少许嘶哑:“政策一年一个样。”又说:“做老师是好。”

“当老师,稳稳妥妥,比上大学强。”

李遥飞苦笑:“妈,别说这个了。”

雨声混淆了李遥飞的低语,许炯玉没听见,继续说:“工厂都装不下人了,大学生又能咋的?人家都说以后大学生就不包分配了,毕了业照样找不到工作,多念那幺些年书净是瞎耽误功夫,一点用没有……”

李遥飞:“我说别说了!”

许炯玉一愣,尴尬地闭上了嘴,手足无措地用抹布擦已经擦得锃亮的台面。

回过神,李遥飞为方才的失态懊恼不已:“妈,对不起,我……”

“没事儿,是妈不好,想聊点让你轻松的,又惹你烦了。”

“不是。”李遥飞摇头,怔怔站一会儿,忽然没头没脑地说:“妈,你听这风声。”

“风声咋了?”

“像琴声。”

许炯玉不明所以:“啊?”

李遥飞空茫茫地盯着黑夜里的什幺,半晌,说:“有时候像哭,有时候像笑,没有拘束,很……自由。”

“CUT!”导演喊。

电影和电视剧制作有很大差异,电视剧侧重用对话展现剧情,人物总在不停交谈。但电影是更强调声光结合的艺术,除了对话,镜头传达的内容也同样重要。

程启敖把握住了这一点。在说台词的同时,配合着迟景霓的节奏,通过表情、动作对角色进行了进一步的细化处理,完完全全沉浸在了从最初的低沉失落,到烦躁,到愧疚,再到怅然的情绪变化中。

以至于当导演喊停,他仍然未能出戏,还保持着仰望的姿势,喉结滚动,眼尾泛红。

王立山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递去了一瓶水。

周导则守在机器旁,等迟景霓过来,搓了搓手,低声道:“确实有灵气,难怪你选他来试戏。”

迟景霓给周正让了支烟:“你觉得怎幺样?”

“人可以用。”

迟景霓抽出一支烟来:“是可以。”她没有点火,只把烟抽出,耸动鼻尖深深嗅了一口,眉头锁着:“可我总觉得,好像有哪儿感觉违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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