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悟空、定海神针与紫罗兰

此后的几天,吴斯宥都没有回过家,妈妈有意无意地在我面前提起吴斯宥经常和邱意出去约会,大概快要在一起了。我听了也只是皮笑肉不笑地恭喜他们。

这天周末我听妈妈在客厅打电话,末了又大声问我:“杳杳,你哥哥说圣诞节晚上回家吃饭,问你要不要吃芝士蛋糕。”

我正趴在床上玩动森,犹豫了几秒,喊道:“不吃!我那天要和男朋友出去约会!”

依稀听到妈妈把原话一字不改地传达给哥哥。

吃饭的时候坐立不安地听你说你和别人的浪漫爱情故事吗?

圣诞节那天正好是周末,下午我早早地便从家里出去了。看了一场上映了一个月的电影,观众只有我一个人。是一个烂俗的爱情故事,我却看得涕泪直流,在影院里嚎啕大哭。结尾时员工进来打扫卫生,看我通红的眼睛和鼻子,露出很诧异的表情。

刚走出电影院就收到李扬发来的消息。

从上次一起吃过饭以后我就知道我的小心思在吴斯宥那里翻不起什幺风浪,便想着哪一天跟李扬说清楚,我作我的孽,没必要把别人拉进这趟浑水。至于骗妈妈和男朋友一起过圣诞节,也只是找一个借口让我不那幺尴尬。不过既然他今天约我,那就趁机跟他说清楚。

他提议去吃火锅,我开玩笑说圣诞节吃火锅未免太不合时宜了,于是去了一家西餐厅。可实际上是我只想和那个人吃火锅。

我坐在餐厅远远地望见李扬带着一束花走进来,是一小簇紫罗兰,淡紫色的花瓣,脆绿的根叶,顶上还有几颗没有绽放的花苞。

“看来我们是心有灵犀,跟你的裙子很配。”

我低头看了一眼到脚踝的裙子,接过花,笑了笑,“谢谢。”

吃饭期间我们从同学聊到兴趣爱好,从动漫聊到演唱会,可唯独没有说到那个话题。

末了,他开口问我:“你是不是有什幺话要对我说?”

我一愣,马上又调整好情绪,说:“李扬,我们分手吧。”

他拿着一个小巧精致的勺子挖起一勺冰激凌放入嘴中,听到我的回答后脸上没有露出半点惊讶,仿佛早就知道我要说什幺一样。

“让我猜猜,你喜欢你哥?手腕上的伤也是为了他?和我交往是为了气他或者让他吃醋?”

虽然每句话都是问句,但语气却是陈述句。

我像是被猜中偷吃心思的小狗,尴尬地低下头,“……对不起。”

“没关系。跟我之前说的一样,你很漂亮,所以跟你谈恋爱也不差,”他的语气轻快又生动,“但我希望你不要再伤害自己了。”

我擡起头看着他温柔的眼神,点了点头。

这时我的手机突然响了,是妈妈的电话,我接起来。

“杳杳,很晚了,什幺时候回家呀?”

“我刚吃完饭,等会就回。”

说完我就听到话筒里传来哥哥咳嗽的声音,很沙哑。

“哥哥怎幺了?”我尽量压制住内心的焦急,平静地问道。

“最近的流感很凶,你哥哥也发烧了,现在已经好多了。我想你要不要先去奶奶家住,别被传染了,你还要上学呢。”

“我不去,奶奶家离学校那幺远,上学都得一个多小时。我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家里还有药吗?”

“药都有,那你路上注意……”

还没等妈妈话说完,我就着急地挂断电话,拿起椅背上挂着的外套,匆匆穿好。

“我哥生病了,我得马上回家。”

“好,那我帮你叫车。”

等坐上出租车,我还是心如擂鼓。吴斯宥从小学游泳,身体很好,几乎没生过病。想起不知道从哪听说的,一直不生病的人病起来是很要命的事。

下了车跌跌撞撞地跑回家,爸妈已经睡了,哥哥的房门留着一条缝,昏黄的灯光溢出来。我光着脚踮起脚尖轻轻推开门。

走到床边,我随手把手中的紫罗兰放在床头柜上。

吴斯宥躺在那里,面容潮红却憔悴至极嘴,脸庞看起来越发瘦削了。我从未见过吴斯宥这幺脆弱的样子,他一直在我的生命中扮演一个无所不能的英雄角色,小时候看了西游记,我便想哥哥一定是孙悟空转世的,他在我心里就是强大、无畏、勇敢的象征,有哥哥拿着定海神针,我的这片海域总会风平浪静。

可是这一刻我才发觉,原来哥哥也是凡人,会生病,会流露出脆弱的一面,变成一个让我想去保护他的弱者。

我的手颤抖着靠近他,周身的温度还没退下去,连手臂都很烫。我鼻腔一酸,险些落下泪来。

他睡眠一向很浅,被这动静吵醒。擡起眼皮看了我一眼,又疲惫地闭上眼睛。

“我没事…哭什幺?发个烧而已…”可说话人的声音孱弱无比,胸腔也在不断起伏。

我吸了吸鼻子,作坚强状:“喝水吗?”

“不喝,”他将脸微微转向另一侧,灯光只倾泻在半边脸上,另一半脸隐伏在黑暗中,我有些摸不准他的心思,“你不是去约会了吗?”

他的手指虚虚地握在一起,我把带着寒气的双手轻轻复上去,期待能快些降温。

“妈妈在电话里说你生病了,我就马上回来了……好一些了吗?怎幺烧还没退?是不是应该去医院?”

“刚喝完药,哪那幺快,又不是仙丹。”

“还有力气呛我,看来不是什幺大病。”我嗔怪道。

他歪头看了我一眼,又瞥见一旁的花,问:“这是什幺?”

“紫罗兰。”

“我知道,你不是不喜欢花吗?”

“嗯,李扬送我的,我今天正好穿着紫色的裙子。”说着我掀了掀外面的西服,露出内里的紫色内搭。

他皱了皱眉,嫌弃道:“难闻,放外面去。”

我伸出一只手把花拿过来放鼻子下面,使劲嗅了嗅,只有一股淡淡的香气,“没有啊。”

他不耐烦似的扭过头,又将手从我的手心下挣脱出来。

“好好好。”

我经常生病,自然知道病中的人惯是会耍小孩子脾气的,于是依了他,不再争辩。蹑手蹑脚出去,把花放在茶几上。

进去之后,哥哥又睡着了,我趴在床边,守了一会,等半夜他退烧之后我才回了自己的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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