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敷衍完一个班,白幽打着哈欠出门,没走两步,竟有个男人迎面撞来。
这是碰瓷!白幽等对方闷头快走的脚步近至脸前,才猛然扭肩错身,任凭对方扑倒在走廊的瓷砖地上。
“你没长眼睛啊?”
不顾男人的教案散落一地,她张口就骂。
“抱歉。”方子君跪坐在地,有些懊恼地擡头,视线怔在女人阳光下毫无阴翳的面庞上,轻声说,“我是高三的物理老师方子君,很喜欢你作品里天才般的声学设计,对我也很有启……”
女人突兀地由怒转笑,一笑晃乱方子君的措辞,使他没能发表打好了腹稿的长篇大论。
“你就为这个来撞我?”
“我只是想和你一起……”
“放心,”她再次打断他的话,仿佛没耐心多听几个字,“我们会永远在一起的。”
永远?方子君的眼睫错愕地一眨。
早就听说女人会在遇到喜欢的人时想尽一生,从结婚生子想到葬礼,她对自己竟有这样的感觉吗?
这重力展开般的地狱他甘之如饴。
方子君有一种天赋,他擅长发现女人身上美好的品质。
他像他钟爱的作家谷崎润一郎和漫画家伊藤润二那样,信奉女人就是美的化身,女人的爱就是指引心灵的方向。
最坏的女人也好过男人,最恶毒的女人也有远胜男人的阴柔与芳香。
上课时间阒寂的走廊给了他静静凝望白幽姿容的空间。
永恒的安宁,悲悯的纯善,隽永的炽爱,俱集于一身——他不相信有男人能不对这样独一无二的女人一见钟情,何况她还那样年轻。
只可惜,她出现在他最不堪启齿的年岁,像光芒四射的太阳让人不敢直视。
“永远?我还没法想到那幺远。”他尽可能坦诚地暗示自己现在的窘迫。
“放心,死亡会让所有人永远在一起……”白幽擡手捉住男老师仰起的喉结,“按照惯例,你先死,我后死。”
方子君不知道这个比自己年轻许多的女人心中在想些什幺,但他已经通过她的作品了解,她对浪漫的感知总是与死亡挂钩,这与她的艺术追求有关。
那幺她这番难以读懂的话就不过是一种另类的、迷人的表白。
我先死,你后死?会这样想,是因为年轻的你生出了“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的遗憾吗?
幸福的幻觉带着疼痛的眩晕感击中了方子君。
他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命运的垂怜了。
幸福的幻觉近似窒息,方子君下意识想推开喉间越钳越紧的手爪,这位太阳女神示好的方式过于沉重,让他几乎不能听清她接下来的话。
“按照惯例,你先死八十年。”
嗡——
一阵突兀的嗡鸣把白幽的手震离方子君的脖颈,她擡臂看一眼腕上手环的提示信息,假笑瞬间收敛。
“死爹的学校居然在教室放信号屏蔽器,害我错过小邪的消息!”
不等方子君听清那一长串叽哩咕哝的抱怨,白幽飞奔的身影已经消失在走廊尽头,徒留他一人缓慢从地上爬起,站在纯白色的走廊里,怅然若失。
白幽双向奔赴的脚步跑下一层,渐渐迟缓。
她犹豫一番,掏出手机打开自己总结的小邪追踪笔记,仔细默读:
一、向小邪展示自己的每一面;
二、发现最受小邪喜欢的是作为杀人犯的自己;
三、把最受小邪喜欢的一面藏起来;
四、让小邪对自己求之不得,欲罢不能。
白幽啊白幽,你明明想好要保持神秘感,不经常在小邪面前展露杀人的风采,不耗尽她的三分钟热度,怎幺又忍不住了?
你糊涂啊!
反正小邪身边的男人差不多都死光了,没什幺危险。
白幽敲敲自己的脑壳,决心再忍上一忍。
焦躁徘徊间,下课铃终于响起,她正好来到昔日教室的窗外,站在熟悉的高二(13)班后门门牌下,向内窥探。
嚯,有个小丫头噌一下跳上讲台,盘坐在讲桌,颇得她的真传。
这小丫头,有点眼熟。
“今早送你上学的人,真是便衣警察?”
姚远抱臂盘坐在被众人拥簇的讲桌上,得意地瞥一眼凑上来的七八个脑袋,“那还能有假?昨儿放学时你们应该都看见了,我梁姨一直在和交警拦车检查。”
“帅爆了!你怎幺认识警察?”台下的男学生前推后搡,几乎要站不稳脚跟。
姚远操起两个板擦相互拍拍,呛得挤到前排的男生退后几步,让开空间,才说:“少见多怪!梁姨是我妈小学同学,从小看着我长大,每年暑假都带我到警察局的打靶场玩——”
在男同学的惊呼将要出口时,姚远变戏法般从讲桌下掏出个大塑料袋,亮出里面五六个通体黝黑的玩具模型,“警方指定打靶场里一比一制作的92式手枪,同窗价打八折,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我就知道!你去骗小学生吧。”
男同学一哄而散,那一毛不拔的铁公鸡模样恨得姚远牙痒痒,她瞪着方才捧场最欢的几人远去的背影,气还没散,侧脸不知何时已被一片阴影覆盖。
姚远有些僵硬地扭转脖子,对上侧方正凑近审视她的狠戾视线,不寒而栗。
“你和那警察很熟?”钟娥姁的蛇眸眯起,语气隐含威胁,“告诉我,警察来学校做什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