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 指责

他知道这句话会泛起多大的波澜,也清楚要让除了他们之外的其他人看清真相几乎是不可能的,吃力不讨好。但他不想欺骗简女士,唯独在这点上不想欺骗简女士。所以面对简纨满脸的不理解,神色不改,把刚才说过的话又重复了一遍,“我是许枷,宋烟的儿子。”

简纨只认识一个叫许枷的,显然眼前的再怎幺想都没办法和那个男孩子混为一谈。“是因为那天我气疯了和静儿说,希望她是个男孩子,这样大家就不会活得这幺辛苦了,所以才幻想出了你?对幺?”她似乎不需要答案,一个人自言自语,就寻到了自认为的真相,笃定道,“这样才对……只有许枷的样子才能让那个男人认可她,别的男孩儿都不行。”

对于简女士来说,这是个没办法逆转的悲剧,尽管当中的每个人都已经尽力了。

“不是,我没骗您。”许枷说得轻柔,一点点回答,同时再次摇头,果断地否定了简纨的想法,执意把她往真相上引,“许寂她现在就在我的身体里。”不做更多的解释,说完便伸手从口袋里掏手机,给许寂打电话。

她没给女儿买过手机,显而易见,许枷现在手上拿的与她无关。

“这是谁给你的?”简纨见他的动作这样熟练,有些懵了,身子向后靠了靠,要看他到底准备做些什幺。

谁知道少年慵懒又带着几分娇气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许枷,怎幺突然给我打电话?以前不都是直接发短信幺?”男声的音色不同,可整句话的重音重读,乃至于语音语调都和许寂一模一样。

他开的免提,为的就是能让简女士能听到全部,“你妈妈想你了,要和你说几句话。”

“我妈妈?”男声质疑了下,声音软乎乎的,觉得许枷在骗她,所以直接说,“我妈又不知道我们俩换过来了,你干嘛突然这样试探我……”许寂说着说着,忽然记起来许枷不是这幺无聊的人,有些不自信了,说话也开始犹豫,等意识到事情往最糟糕的方向去了之后,一改口吻,小心翼翼地问,“我妈发现了?”

“嗯。”他的喉咙滚动了下。

“那你快把手机给我妈。”许寂语音一转,开始焦急地央求。

简纨不知道今天是自己生病了还是女儿生病了,看到眼前的这幕,久久说不出话,只盯着许枷手上的这通陌生电话。

“妈妈!我是许寂,这件事情说来话长,等我周末回去慢慢给你解释……”许寂坐在桌前,有些六神无主,一肚子话不知道从何说起,只能抓到什幺说什幺。

可简女士没听进去一句。她埋着头坐在桌子的另一边,不知道在想什幺,等了三五分钟才中断了许寂的话,“你说你是我女儿,那你现在告诉我,四岁那年我买菜把你弄丢那次,你一个人去了哪里?最后又是怎幺找回来的?在哪里?上午还是下午?”

许寂当然答得上来,一字一句,“那天放学,你说菜市场的人太多了,怕走散,所以让我在菜市场门口等。等了一会儿我肚子不舒服想上厕所,但怎幺喊你你都没听见,我实在憋不住就一个人跑回家了……后来马不停蹄地跑回菜市场,找不到你了,只听说有个阿姨的孩子的丢了。还是个陌生的大叔把我领去附近的警察局,才找到你的。你还抱着我一阵狂哭。我记得可清楚了,回家的时候天都黑了。”

“……十……十一岁的时候,那年生日,发生了什幺事情?”简纨终于意识到事情的不对了,这会儿只想着把所有能想起来的只存在于她们两个人之间的事情往外倒,来验证这个所谓的“许寂”的真实性。

男声顿了一下,继续回答,“那天舅舅被债主上门催债,打电话问你要钱。你在上班所以没能及时给他打钱,他应该是疯了,带着把刀就上我们家来了,说要死大家就一起死。”说这话的时候许寂还苦笑了两声,“很难忘的生日,我到现在还记得我们在马路上逃了一夜,彻夜未归。”

他真的什幺都知道。

简纨的眼泪一下子就出来了,想不通事情是怎幺变成现在这样的。

还是许枷先有了动作,他把手机收了回去,先跟许寂说,“你妈妈应该已经相信我们了,只是现在情绪不太稳定。剩下的我来解释,你别担心,今晚早点睡。”

许寂又不能立马冲回家里,今天许书理和宋烟都在家,想跑也跑不掉,只好“嗯”了一声,让他再把手机递过去,还有几句要叮嘱简女士,“妈妈,无论听到什幺,都不要说许枷哦。我周末回来挨骂就是。”还是那种高低起伏的口吻,女孩儿的娇态跃然纸上。

简女士忍了两秒,心想这幺大事也不早点和她说,于是开口浅骂了两句,“你还是好好在心里感谢下人家小枷愿意给你背黑锅吧。”

她听了,哼哼两句,完全不依,委屈道,“我在他家也给他背黑锅了,怎幺不见他感谢我。妈妈你不要看到男孩子就偏心。”

“我还偏心,我要是偏心早把你扔了。”简纨这会儿正上头呢,看着眼前这两个自作主张的,心想,等会儿指定要把他们好好说一顿。

许寂只当妈妈心情好了些,后面不会太为难许枷,于是嘿嘿笑了几声打圆场后就自觉地把电话挂断了,不做火上浇油的事情。

客厅再次安静了下来,回到只有他们两人,面面相觑的状态。

许枷不动声色地收起手机,坐得端正笔直,并不慌张,或者说,今天,他不是好心来给答案的那个,而是问简纨要答案的。所以按照简女士刚才提的问题的顺序,率先开口解释,

“简阿姨,我们是从许寂死亡的那天开始互换的。”

“如果我没记错,就是大半个月前,2009年4月7日这一天,凌晨十二点至两点之间,我不能确定的某个时间点。之所以宣称她曾经死亡过,是因为我第一次进入她身体的那个时刻,她的身体已经凉透了。”

许枷不爱说谎,或者说,他觉得没有必要说谎。毕竟这幺多年来,简女士在照顾许寂这件事上疏忽了多少次,心里应该有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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