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接下的婚纱封面写真已经进入最后阶段。唐灿原本是想要让经纪人林姐带明曦跑一趟与甲方的会议,但是目前手上的大剧忙得转不过来,明曦也明白姐姐不方便,横竖自己也没什幺事,于是就应了自己去一趟。
泽丞打来电话,像是要探问,「你自已去?你就不怕吗?」
她有时候怀疑泽丞就是闲不下来,唐灿这次接到一个大制作,几乎全部工作室的演员都要参与下去,泽丞作为模特男星出道,本就不是演员,这段时间工作室内接到的商案都被他独立吸收了。
「不然你陪我?」明曦也不是非自己一人去不可,泽丞有经验,有他陪着也不错。
泽丞那边安静了半晌,她仔细听,还能听到那端传来摄影师和灯光师的对话,她想,泽丞这大概还在棚拍,也为什幺不知有闲打来电话。
「你求我的话。」他嬉笑道。
「再见。」明曦毫不犹豫决定挂断电话。
「哎哎哎!好,我陪你我陪你!」泽丞喊道,「你等着,小的去接你!」
明曦骂他道,「贱骨头。」
「彼此彼此。」
明阎这阵子忙得焦头烂额,明曦自动自发地接下了接送小海参的工作,每天雷打不动的早上送她去上课,再回到教室去上早课。泽丞也知道,所以抵达明家的时候比往常更早,正好遇到明曦素着一张脸,从正门牵着小海参走出来。
那时候刚好朝阳升起,落在前院的花草上,就像金黄色的纱,她走近,暖阳落在她身上,她身上的绒毛都被晕开,在她身边化成了一个浅浅的光晕。明曦见到他的时候有些错愕,随即又露出一个笑,拉着小海参朝他挥手。
泽丞靠在门边,有一瞬的怔忡,总有她携着孩子朝他走近的错觉。
明曦没想到他来的那幺早,但还是过来跟打了声招呼。
小海参也嘴甜,见到泽丞就甜甜地叫了一声,「叔叔。」
「你怎幺来的那幺早?」
泽丞将小海参送上车,随后对她挑了挑眉,像是等她称赞似的,「来送小海参上课,你也不用跑两遍。」
明曦跟着上了副驾驶,在泽丞面前,她从不客气,两人相识至今已经好多年了,实在没有必要在表面佯装客气。他曾见过她最不堪的模样,也曾狠狠地砸碎她最脆弱的少女情怀,他们俩之间也不再是以前那般的朋友关系。
「我看你是没人陪你吃早餐,把主意打到我身上了。」
泽丞笑,「你怎幺知道我没吃早餐?等把小海参送去学校后,我们去吃城记早点?我们也很久没有回去学校附近看看了。」
明曦没有意见,「也行。」只是她再问了一句,「你确定来得及?」
「你总该相信我的车技。」
「老司机啊。」
「嘘。」
早晨刚睡醒,明栗没有那幺闹腾,一上了车就安静地靠着宝宝座椅上睡着,明曦从后照镜看着她,确定她一切都好。
泽丞也跟着她的视线在走,他开口道,「小海参真是可爱。」
明曦温柔地「嗯」了一声,「个性像姐姐。」她简直不敢想象如果小海参的个性随了明阎那家伙,明家还有没有安生日子过。
「我倒觉得像你,就连样貌都像你。」
「像我?」明曦问,「确实很多人都这幺说过,刘嫂和林姐也说过。」
泽丞的眼神也柔了柔,「像你很好。」
突如其来的赞美让明曦毛骨悚然,她笑着问,「你怎幺突然这幺说?好肉麻啊你。」
泽丞却没像以往那样笑着带过,他突然握住她的手,因为还是清晨,她的手还有些凉,他揉了揉,可以清楚的感觉到明曦的僵硬。
感受到她的抵触,泽丞心底空落落的,他随后放开,只道,「像你好,爱恨分明,爱得深,也放得开。」
不知为何,明曦却想到了那个总是清冷自制的男人,在她的心中是那幺的完美,就像造物主造着她的喜好创造出来的一般,他什幺都不需要做,就该有全世界所有人的爱恋,和全世界最美好的一切,这样的男人,却在她面前,垂下眼睛,低低告诉她,「慢慢,我非常高兴。」
明曦移开视线,低声问,「为什幺这幺说?」
泽丞却没说话了,他注视着前方。
不愿说便不说吧。明曦也不是非要求一个答案不可。
两人将明栗送到学校后,就往母校驶去。
直到经过了学校刷得粉白的围墙走过,泽丞才说,「这里能看见以前我们的教室吧?」
明曦擡眼看了看,「三年级时候的班级是能瞧见。」
「三年级啊……」泽丞感慨一句,想要说什幺却又吞了回去。
来到餐厅,泽丞让她点了几笼想吃的小点,就着手烫起了瓷杯和筷子。
他看起来就是有心事,明曦偏头想了想,知道这阵子唐灿工作室的工作很繁忙,正值准备转型的关键期,泽丞作为顶梁柱更是忙碌,若不是因为今天要和甲方开会,明曦说不定也见不到他。
知道他拼博,明曦接过他烫好的杯子,给他倒了一杯茶。
「给陛下敬茶。」这阵子唐灿在忙的剧中,泽丞就是客串了一个少年皇帝的角色,戏份不多。
泽丞看了她一眼,敲了敲她的额头,还是接过了她的茶,「劳烦皇后了。」
明曦笑了一声,「你真是好大的胆子啊,你该叫我皇太后。」
「朕想让你当皇后就当皇后,管你太后不太后。」
往常,明曦只要一句「神经」就能这样打混过去,但她还是动了动唇,什幺都没说,就静静地看着他。
她也不是看不出来泽丞的意思,只是这幺多年来,他没有表示,两人维持这样的关系早已经习惯了。初到英国的那段时间,也是泽丞陪着她跑学校、泡图书馆,明曦对他是很感激,说不感动是骗人,但饶是这样,他也不曾表明过心意。
而她心里也有人,强要装下他实在对他不公平。
直到他毕业回国,而她选择继续留在英国念研究所,泽丞更是没有透露过半点意思。
只是不知道为什幺一直僵持不下的关系突然迎来了转折点,明曦心跳得飞快,面上却不显。
小点上了几笼,热腾腾的包子还有点湿气,泽丞给她夹了一颗叉烧包,然后又往自己的嘴巴塞了一颗烧麦。
「听说,在我走后,温斯特又来找你了?」
明曦拿着包子的手顿了顿,偏头问,「你说的是什幺时候?」
「唷,看来不止一两次了。」泽丞笑,囫囵地将烧麦吞了下去。
「阴阳怪气。」
「你还喜欢他?」泽丞问。
明曦耸肩,「Perhaps.」然后她又转过头问道,「你想知道?」
「明曦,你是看不出来还是在装死?」泽丞失笑,「你还喜欢他,是吗?」
她的脑子里闪过很多画面——十八岁那年,温斯特冷着脸在她面前走过,挽起林湘琪的手,带着林湘琪跳了她一直梦寐以求的开舞,又闪过了多年后重逢,他注视着她时的专注、以及求她不要离开时的眼神。
温斯特其实也没特别好,但就是怎幺也忘不了。
他们从孩提开始相识,那时候最易被感动。他不会中文、她不会英文,但为了跟对方说两句无关紧要的闲聊,两人都付出了不少的努力。
双向奔赴加上青梅竹马,偏明曦又重感情,这样的感情该怎幺割舍。
明曦从不说谎,她无法欺骗自己,也欺骗泽丞说她不爱他。
但要她说喜欢,却又像是在嘲笑她过去五年的逃避只是一场无疾而终的闹剧,于是明曦选择了沉默。
没关系。泽丞也习惯了。
「从你哭着跟我说不要再喜欢他那天开始,已经五年了。」泽丞戳了戳碟中的红烧茄子,撇嘴,「怎幺在英国好好的,回来一趟就又活回去了?那我还宁可你留在英国永远不要回来。」
明曦一听,也有点不大高兴,「真狠啊你。」
泽丞没让着她,回道,「远不及你。都说多情的最绝情,明曦,你知道我喜欢你。」
「你也明知道我喜欢他。」明曦说,「我说得明明白白,做得清清楚楚——天底下谁不知道我爱他?」
「干净利落。」泽丞哈了一声,「这就是我喜欢你的地方,敢爱敢恨。」
明曦给他倒了一杯茶,茶叶梗在茶汤上荡漾,她注视着它,晃来晃去,最后在澄黄色的茶汤中翻了个跟斗,立了起来。
她想,茶叶立柱,是好兆头。
「最可笑的是你的决绝都给了别人,却偏偏在温斯特身上栽了跟头,你知道为什幺你们相识十年却依旧原地停留吗?因为你在对他的感情上,爱得卑微,爱得优柔寡断。」两指在桌上点了点,行了叩茶礼。
明曦放下茶壶,坦然接受泽丞对她的评价,「你最恨我在他面前的姿态,却又爱我不爱你的模样,骂你贱骨头还真没有骂错你。」
泽丞亦坦然,「确实如此。」
「所以?我们今天该讨论出一个后续来吗?」明曦问,心境比往常还要轻松许多,与泽丞的关系一直以来悬而未决,以前总害怕谈论,唯恐破坏了他们之间的感情。但真的谈开来后,却又发现不过如此。
她对温斯特感情深厚不假,但与泽丞也不是塑料姐妹花。
泽丞也默契地有同感,他又夹了一个叉烧包放在碟里,「没有后续,就这样。」
「那好。」明曦也觉得如此甚好。
但他又放下了筷子,拿起了茶,对她比了比,「但如果到了三十岁,你未嫁我未娶,不妨搭伙过日子?」
明曦想要扭头骂他神经病,却又见他神色认真地好像在教堂前宣誓的新郎。明曦抿了抿唇,沉默了半晌,也拿起了茶杯,与他碰了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