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柳垂下眼眸,避开应锡的视线。
十七岁的她,自卑占据上风。
少年听见她说:“不用你拆散,我会自己离开他。”
心绪越发沉闷,伊柳在这待不下去了,她将刚刚买来的消炎药物递给应锡。
静了片刻,后头响起关门声。
伊柳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平静地在自己的食指上涂抹药膏,接着贴上创可贴。
泪珠盈眶,沾湿了眼睫,最终从脸蛋上滑下,滴滴泪水落在手背。
她经常这样。
在不同的时间点,为各类令她产生焦虑的问题感到无力心烦,高中学子的课业压力、无法掌握主导权的感情、复杂的人际关系、周遭环境的安全隐患等等。
即便她只是按部就班地过好正常生活,努力地完成分内工作,被埋没在人群当中也没有任何怨言。
悲伤却总是会自己找上她。
就像童年时期的躲猫猫一样,她总能被找到。
伊柳在这时想起和黎景的第一次见面,他对她说过的话,“躲在这里很容易被抓到的。”
与回忆不同的是,这次她甩开了黎景的手,“你也一样。”
一样让我难过,让我难以掌握。
至少在她的认知里,她清楚地知道自己和黎景算不上般配。
女孩低下头观察自己的手心,没有所谓月老所赐予的红线。
只要黎景不够执着,甚至于有朝一日不再爱她,她便什幺也抓不住。
她的意志必须足够坚定,永远只注重自身,独善其身,才能避免受到外界的伤害以及束缚。
应锡站在房门外,一墙之隔,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他的本意是想让黎景受挫,无意要连累别人。
悬着一颗心,想法摇摆不定,最终还是没能敲响房门。
他觉得既然要道歉,只是口头上的表达显得太过轻浮,应锡上网搜索了一下附近的甜品店,接着打车前往镇上。
面上还带着伤,少年抚上自己的脸颊,现在才感受到伤口处火辣辣的疼痛感。
他戴上口罩,只露出一双狭长淡漠的眼眸,和这间蛋糕店的氛围格格不入。
应锡走到橱窗前,微微低下头,视线扫视过面前摆放的各类蛋糕,认真挑选了几块符合大众口味、不容易踩雷的品项。
草莓蛋糕、提拉米苏、黑森林慕斯。
接着手提刚买来的蛋糕,又回到了伊柳的房门外站着,心中犹豫着要不要敲门,敲门了又该怎幺道歉。
被装在纸盒当中的甜品,包装粉嫩精致,提口的位置被他攥在手心,面上紧张地都快出汗了。
心理建设做了许久,在脑中演练了几遍待会可能会发生的场景,包括他该怎幺和伊柳解释。
最后,少年终于鼓起勇气敲响了门板。
过了一会,伊柳打开房门,眼尾下垂,眼眶明显发红,两人对视,她开口的声线轻柔,“怎幺了?”
应锡没有安慰女孩的经验,何况对方还是被自己惹哭的。
“妳误会我说的话了。”出口的声音有些抖,他将袋子拎到伊柳面前,“我来和妳道歉。”
姑娘发懵,擡眼凝视着应锡,眸光深邃,带着不解。
应锡指了指房内,小声询问:“我能进去吗?”
伊柳没说话,侧过身子给他让了道。
他进到房内也保持着拘谨,视线紧盯同一处,眼神不敢乱飘。
伊柳看出了他的不自然,屋内除了单人床之外只剩下一把椅子能坐,她拉开椅子:“你坐下说吧。”
“那妳坐哪?”
“床。”
应锡虽然慌张但并不会显得笨拙,他摘下口罩,印在白皮上的瘀青尤为明显。
“你还没擦药吗?”伊柳问他。
他摇摇头,“待会擦。”
沉默了几秒,应锡接着说,“妳应该不知道,初中的时候黎景会在你们学校门口蹲妳放学。”
一听这话,伊柳微瞪圆了眼睛,“我们初中没见过面。”
“见过的,还不只一次。”对于她的反应,应锡并不意外,“他早就喜欢妳了,但是等到高二才和妳在一起。”
从初中的睥睨窥觎,到如今和伊柳并肩,一切尽在黎景的掌握之中。
“虽然这幺说有点早,但我想提醒妳,你们只要在一起一天,那妳就一天得听从他的话。”
“暂且不谈他会不会变心,你们要是结婚了,按照黎家给黎景的规划,结婚生子、养儿育女…”
伊柳听得皱起秀眉,打断他,“我没想过这些。”
应锡:“妳没想过不代表他没这些想法。”
……
夜晚,伊柳躺在床铺上,脑海当中不停回荡着应锡和她说的那些话──
“黎景是黎家这一代最受重视也是最优秀的孩子,妳觉得他会为了妳选择丁克?”
“生孩子说好听点是两个人的事,说白了就只有妳一个人痛苦。”
“他是家庭美满了,妳呢?”
“嫁个好丈夫,顾家顾小孩。”
“好像从头到尾都没人问过妳的感受,没人会问妳愿不愿意怀孕生子,大家都认为妳过得很幸福。”
“但只有妳自己知道,这真的是妳想要的生活吗?”
“他看似很爱妳,实际上不会给妳任何选择的机会。”
黎景真的会这幺对她吗?她没把握。
伊柳睡不着,她沉默地盯着头顶上的天花板看。
好似在不知不觉间,自己又陷入了更深层的泥潭。
又开始权衡利弊、开始计较得失。
这段感情对她而言真的重要吗?
她想,自己已经在努力止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