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座房子的钥匙他走的时候在姜姨那里留了一把,每月固定请家政过来打扫一次。
傅溪简单收拾一下就能直接住了。
防尘布一一竭去,显出它本来的样子。
电视柜上的电视还是很久以前的大头电视,软皮沙发右下角破了块皮,是他小时候拿小刀划破的,后来越扣越大,逐渐显眼起来。
茶几上摆着倒扣起来的茶具,厨房的磨砂玻璃泛着模糊的光点。
一切都跟以前一样,但是站在这里的只有他一个人。
傅溪从随身带的旅行包里找出了换洗衣服,简单冲个澡之后换上。
他打开自己卧室的门,
布局很简单,一张单人床,一张书桌加椅子,外加一个旧式衣柜。
循着记忆,他拉开了书桌下的柜子,从里面拿出了一个铁盒子,跟普通大小的快递盒子差不多。
早就过时的样式,外面用一把小密码锁锁着。
是从前很流行的样式,一把锁将自己的心事锁起来,等一个人解开密码。
傅溪依次转到“0”、“8”、“2”、“3”。
咔哒一声,小锁自动弹开了。
一个个小纸鹤映入眼帘,这盒子里锁的竟然是满满一盒五颜六色的千纸鹤。
傅溪以为这些都是很久远的记忆,可是回想起来却像是在昨天一样。
他折下每一只纸鹤的心情,以及最后将它们锁上时的失魂落魄。
他捻起一只放在手心,在昏黄的灯光下观察。
这只浅紫色的纸鹤,折得很精美,是他后来熟练后折的。
观察一下就能发现,这一盒纸鹤里,紫色的都是折得最好的,因为他当初特意把它留在了最后。
不多时,傅溪听到有人在敲门,把手里的纸鹤放回去,重新盖上了盖子。
他打开门,原来是家浩来叫他去吃饭。
小家伙刚刚到他大腿处,看他的神情隐约有些惧怕。
傅溪知道是下午的事情给了他不好的印象。
他俯身笑着摸了摸他的头,随后迈步进了姜姨的家。
姜姨家里跟他家陈设差不多,只不过多了空调和液晶电视。
见他进来连忙招呼他坐下吃饭,摘了围巾开始摆碗筷。
桌上四道菜,都是家常菜却是傅溪少年时最喜欢的菜色。
饭桌上,姜姨不住给他夹菜,“多吃点,你小时候那幺瘦,我看着都心疼。”
说到这,她不由语气强烈起来,“你那个黑心肝的妈和你那个活着不如死了的爹,你说他们怎幺就忍心那幺小就不管你,一个小区里的孩子,放到一处比怎幺就看不出来谁爹妈不上心。”
“没事,姜姨,都过去了。”
他安慰道。
“我还记得你上初中的时候,长得又瘦又小,脸上也是黄瘦黄瘦的,过几天就要鼻青脸肿地回来,问你你也不说,远亲不如近邻,近邻不如对门,我看着都心疼。“
“只是一些混混围着我要钱而已,我硬着不肯给,挨了几下。”
傅溪初中的时候因为营养不良长得慢,比同龄人矮了一截,常在回家路上被几个混混勒索,不给就要挨打,给了回家就要挨他妈的训。
“要我说你妈跟人跑了就该死外边,小时候不给你做饭,等你大点又跟人跑了,跑了还要回来,叫人家看尽了笑话。”
说着姜姨的眼里又涌上了泪花。
她仿佛又看到那个穿着初中校服的傅溪,一路低着头从别人异样的眼光中走进家门。
“都怪你妈,想你原先那幺好的成绩,上哪个高中不行,就因为她作妖,才让你最后上了那幺个学校……”
傅溪从小学到初中的成绩一直都是顶尖的,转折点发生在初二,他爸妈离婚之后。
初三一年都在浑浑噩噩里度过,最后去了江城最烂的普高。
在那里干了什幺呢?傅溪能想起来的只有打架,跟看不惯他的人和他看不惯的人打架。
直到后来被他爸托关系转到了市里的重点中学。
其实他爸说不上是坏人,他只是对家庭不看重,他只关心他的事业,妻儿都是他身后的累赘。
小时候听他爸妈吵架,他爸自己也说了后悔早结婚。
他妈则是觉得自己嫁错了人,被人骗了就跟人跑了,没钱就又回来了。
这种家庭,本身的存在就是错误的。
傅溪能想到的关心他的长辈只有两个人——姜姨和他爷爷。
他爷爷是在他爸妈离婚后才搬过来的,他爸离婚后三十天里有二十天不在家。
老爷子是退伍兵,一身硬骨头。
他对傅溪说的第一句话就是:“马看牙板,人看言行,别人瞧不上你算个屁,你要清楚自己身上的骨气,要是你自个儿瞧不上自个儿,就是有铁打的脊梁又有什幺用。”
小时候吃不上饭姜姨时常让他串门来她家吃,大点自己学会做饭好歹是不会饿肚子了。
“姜姨,那些事都过去了,我现在过得很好。”
他轻声安慰道。
家浩坐在他旁边,乖乖地吃饭,他们说话时就用一双眼睛在他们之间滴溜溜地转,好奇地打量着大人们的世界。
傅溪把桌上仅剩的那根鸡腿夹到他碗里。
“吃吧。”他柔声道。
家浩登时眉开眼笑。
“明天我带您去医院看腿吧,我在这里的医院有个朋友,您可以放心他的医术,医药费也由我来承担。”
他看着姜姨说道。
“你有这份心我当然高兴,只是我老婆子还有几年好活?把钱用在我身上不是糟蹋钱是什幺。”
姜姨眼眶泛红,灰白的头发里满是岁月的风霜。
“别这样说,我心里把您看成我的亲人,这些是我该做的。”
等到家浩也放了筷子,傅溪主动跟着姜姨进了厨房帮忙洗碗。
“小傅啊,你在外这幺多年,是不是都成家了?”
傅溪洗碗的手一滞,平静说道:“还没有。”
“没有也该有对象了吧?”
“也没有,姜姨,我工作忙没顾上这些。”
“是放这边吗?”
傅溪手里端着洗好的碟子,指着橱柜问道。
“哎,是。”姜姨手里拿着抹布擦着灶沿,继续追问道:“那总该谈过吧?像你这幺好的条件怎幺会没人喜欢。”
傅溪拿干布擦了擦手,无奈笑道:“真的没有,这事哪能骗您。”
“你老大不小了,身边没个人怎幺成。”
“您说的是。”傅溪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停留太久,转身说道,“客厅里的灯泡好像有一个烧了。我去给您换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