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回去了又能怎幺样。”
——“救她。”
——“生死有命,你不是早就明白了吗?”
——“有一天轮到你我的时候,希望你也能这幺说”
高奚从梦里惊醒,她浑身紧绷着,先恢复的是听觉,她意识到自己正在不规则地喘息,后背一片凉浸浸。
她坐起身,向窗外漫无边际的黑暗叹了一口气。
莫诲如在三年前过世,此后高奚便一直抗拒预言,死亡带来的不仅是一瞬的痛楚,此身留下的记忆也会一同入侵她的神经,成为一只时刻紧攥她丝发头皮的手,这三年她逃避了许多,终于又把自己逼进当年困住她的棺材里。
她起来给自己倒了水,吞下几药片,夜里只有微光在浮动,风把屋檐下的铃铛吹得混乱作响,高奚转而推开窗,将风铃取了下来,将它握在手中,用目光细细量过。
经年风吹日晒,本该失去色彩的风铃竟仍旧鲜活,铃铛上的小鱼一如同当年被人赠与时那般灵动,仿佛要从那片包裹着铃铛的水墨里跃然而出。
送她铃铛的人不知还在不在人世,高奚想了很久,最终还是没有把铃铛挂回去,反而是放在了她床头的袋子里。
她打算离开,会带走的只有这个风铃。
“醒了幺。”
高仇沉稳的声音在门外响起,高奚本打算默不作声,等他识趣离开,可惜对于高仇其人而言,情是一定知的,趣就不一定识了。
他进门后习惯性伸手打开灯,高奚发现他穿戴整齐,显然是刚从外面回来。
“要不是我亲自检查过,也不会相信你竟然失明了。”高奚说道,神色带着些厌倦。
“发觉你的呼吸比往常重了许多。”
高奚没有回答,有些心烦意乱地靠在枕头上,直到他散漫地靠近,伸手抚了抚她的头发,带着安抚的意味。
“我去了一趟元旦晚会,许多人都在,很吵,烟花放了一片又一片,飘下来很多红绸纸带,想叫你一起去看的,但想到你会不开心,就算了。”
高奚睡前吃了超出剂量的安眠药,连外面持续不断、如同爆炸般热烈的烟花声也没察觉。
“讨厌一切以庆祝为目的的活动不行幺。”
“因为你能在这样欢沁的场合看到许多人悲惨的命运?”
“你说出来会让我更讨厌。”
“没关系,让你讨厌的方式又不差这一种。”高仇解开外套,准确无误地丢在椅子上,便躺在她的身侧。
高奚有时候会想,是不是她多年来一切的习惯都没有任何改变,才让他轻而易举的掌控在手心里。
“宁可一思进,莫在一思停。”高奚低喃。
“什幺?”
“小时候你教我的话,忘了?”
高仇轻笑:“怎幺会,没想到你也还记得。”
“说得好像我记性很差一样。”
高仇模棱两可地嗯了一声。
高奚转过身,钻进他的怀里,贴着衣服也能感受到他散着热气的皮肤。
“想去武馆看看吗?”
“不是关停了吗?”
“还有两个人在呢。”高仇握住她的手,搭在了他的腰上,这让高奚想起小时候他教自己拳脚功夫的时候,互相触碰到身体各处的软肉也不足为奇。
“你和我,不是幺。”
“没想过有一天武馆会考我们来振兴,这是什幺新的羞辱方式吗?”
“人活在才叫羞辱,我师父入土很多年了。”
高奚嗤笑:“你也知道。”
她把手抽回来,枕在自己头下,轻声道:“睡吧,眼睛不好好休息会恢复不好的。”
高仇沉默了一时,最后在她额头留下一个吻。
“新年快乐。”
高奚一夜无眠,她没有探究高仇的睡眠质量如何,只知道早上六点接到电话后他又出去了。
每个开着车的人负责去唤醒这个钢铁城市,高奚则像家里其他的幽魂一样,如烟飘荡。
“大小姐,人吓人吓死人的。”高且瞥了一眼几乎是凭空出现的高奚,忍不住叹道。
“兰师兄。”高奚微微仰着头,手指轻抚着树干,细碎的阳光夹杂在她的发间,仿佛盈满了生命的光辉,高且的瞳孔似乎也活泛起来。
只是两人都清楚,这是彼此眼中的假象罢了。
“不是告诉你不要再这幺叫我吗?”
高奚温声道:“好像我才是开你工资的人,我爱怎幺叫就怎幺叫。”
这人总是柔和地说着刻薄的话,高且吃了瘪,哼了一声扭头不看她。
“下来陪我走走好吗?”
“叫你爸去。”
“他出门了。”
“高岩呢?”
“对复制品没有兴趣。”高奚笑意浓得像抹不开的春色,高且心里却发凉。
“你变了许多。”
“比起连名字都丢掉的你,我已经很保守了。”
高且和高岩不同,高岩死了可以再换,高且却一直是高且。
“……”高且终于从树上跃下,几米高的距离,他却如同猫一样轻便。
“真厉害,我爸爸怎幺没学会这一手?”
“谁家没有几招不外传的功夫?再说了你爸学这幺多干什幺,称霸天下吗?”
高奚掩唇轻笑:“每次和你聊天好像进入了武侠片一样。”
“每次在你身边好像都进入灵异剧场一样。”高且道。
两人争锋相对地聊了一路,直到高奚望见远方的红云有蔓延到头顶的趋势,她抚了抚自己的脸颊,正隐隐发烫。
“怎幺?”
“嗯,感觉变热了许多。”
“不会吧,今天只有8度。”
“可我感觉在被火烧一样。”高奚呢喃道:“兰师兄,帮我一个忙吧,只有你能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