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微光中,白榆挤在紧窄的怀抱里缓缓掀开眼帘,今日的她并非因拥挤而被迫醒来,也不如往日在安神汤的作用下日上三竿始出梦,只是自然而然地,盼着第二天的光亮的到来。
她也并不从周身牢固而发烫的包裹之中挣扎着离开,连她自己的脑海也还处于混沌,就朝着贺景珩的胸膛贴近过去,靠着他的心口再次合了眼。
只是听闻头顶铺下愈来愈重的呼吸声,白榆又倏地擡眸,望见他闭目的安然模样,正心感莫名,扶在她腰后的手掌突然攀升至后颈,轻缓地捏起那处薄薄一层软肉,在她不及防备的惊异目光下不情愿地艰难睁眼。
视线交汇,白榆怔怔眨了眨,意识一片空白。
贺景珩张了张口,不知想说什幺,却因沙哑到发不出声又闭上了唇。
白榆疑惑地看了他一眼,脑后的手忽然使了劲,她的脸被迫擡起,整个跟着往上提去。眼见着他若无其事地闭眼低下头,她慌忙探出手。
“唔...”
贺景珩的唇猛然撞在她的手心,先皱了皱眉,对上她圆睁的双目,大眼瞪小眼。她的手贸然横插在两双唇间,手心手背被奇怪的触感夹挤着,自己也觉微妙。
贺景珩又抓住那只手腕想要挪开,竟轻易没能得逞。
“你...”白榆清了清嗓以掩饰尴尬,蓦地撇开脸,“你下巴扎人。”
他似是没想到此处,加之身体机能还未清醒,凭空愣了半晌后,盯着她早已翻身躲开的背影,若有所思地抚摸起自己脸上一夜冒出的青茬。
是比平日里长得快了些,轻轻一碰都有些刺痛,像是发了钝的针尖。
而她似乎也有所不同了。
贺景珩脑中的背影和眼前重合,思绪回身,他没能压住翘上天的嘴角,追过去又将她紧紧搂进臂弯。
祈年殿檐下,大监立于门前,擡脸看了一眼今日的太阳,以手抚额挡了挡,又看回向丹陛正中跪着的人影,面露难色。
许是冬日太久不及暖,这才刚到立夏,怎的竟觉日头如此之毒。
檐下阴影里有十兽庇护倒也还算过得去,跪在大太阳下可如何是好。
“娘娘...”婢女支吾着出声,“皇上今儿个怕是不想见咱们,您要是先跪伤了可怎幺办?”
温妙攥着腿边的裙摆,眼神已然涣散,又被额上流下的一滴汗刺痛。
大监实在看不下去,走至她身前弓身宽慰道:“贵妃娘娘,陛下今日实在繁忙,不如先回去歇息,等这阵忙完了,奴才一定亲自去接您来祈年殿可好?”
温妙的目光从膝前的精砖上移到了大监的脸上,只是那视线并不因其话语而有半分和善。
“有你一个阉人什幺事?”
大监被这话刺得一噎,摇摇头没再有话,退回了檐下。
“大监。”
隐隐听见门里在叫自己,他只稍稍反应了一下,就听见第二声带着愠怒的高喉。
“大监!”
被天子怒气吓得一哆嗦,他又看了跪得笔直的温妙一眼,无奈摇摇头,迅速开门进殿。
白榆再醒来,已不知又历经了多少个梦境。
一切都同往常,正盛的日光微微穿透帘子洒在地板上,身边的床褥早已凉透。
就仿佛清晨的时光也只是她做的一场梦而已。
她勾唇,平躺着伸了个懒腰。
她知道那不是梦,今天就是送万恶之人下地狱后见到的第一个太阳。
突然又想到什幺,白榆的脸色收敛了几分,擡腿下床走到梳妆台边,盯着那第一个抽屉愣神。
轻吐一口气,她抽出最下面的信封,捏在手中凝视许久,犹豫着是否要打开。
这是那次她将字迹藏在阿尧的书信中带给白止后收到的回音。
她迟迟没有打开,是害怕看见他淡然的倾诉,被自己对他的抱歉扼住喉咙,寸步难行。
白榕的话并不难理解,却也令人匪夷所思。
她知道关于阿尧的一切中固然少不了白止的身影,可他竟是那将死之人口中作为遗梦的最后一个名字。
她想给白榆留下不愉,懊悔,和终日的怀疑。
捏着信封的指节渐渐发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