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主这个人也太不靠谱,季汐急匆匆地回去,一路上遇到不少师弟师妹和她打招呼,她都心惊胆战,生怕对方问她是不是要成为仙君道侣之事。
结果到了客厢门前,她左思右虑,还是擡手敲了敲门。
不管怎幺说,在这个谣言传到齐光君耳朵里前,她最好先解释清楚。
面前大门“吱呀”一声打开,少女鼓足勇气喊了声“仙君”,却发现面前空无一人。她探头探脑地环顾四周,只看到房间里的窗户打开着,“呼呼”的夜风灌了进来,把床幔吹得纷飞乱舞。
真奇怪,人呢?
就在这时,突然听到窗外传来温柔清澈的声音。
“我在上面。”
她来到窗边,仰头向上看去,只见那繁星点点的夜幕之下,仙君乘坐一只仙鹤朝她飞来,雪白的发丝和洁白的鹤羽像是一枚晶莹的雪花,融化在湛蓝地夜幕之下,美得好似梦中才会出现的情景。
“一起来幺?”
白鹤停在窗边,仙君递出手,朝她发出邀约。季汐的心脏砰砰直跳,下意识问:“这是什幺?”
“今夜星光甚好,我想到云上去饮酒。你若是得闲,便随我一起去罢。”
……
季汐小的时候父母经常吵架,为了接连不断的小三小四小五,家里一穷二白,父亲拿了钱后还要分给别的女人,两个人恩爱的时间极少,大部分见了面便像你死我活的仇人一样。她看到情况不对,便习惯性地跑出家门,一路跑到学校附近绕着学校转弯。
老家的小镇没有高楼大厦,人民广场附近盖了栋十一二层的居民楼已经是当地最高的建筑。她每次坐公交车路过时都要看几眼,心想住在那幺高的地方会是什幺感觉。
小孩子心思单纯又古怪,觉得住的越高,生活越幸福。大抵是电视剧里的女主人公都在二三十层楼的单身公寓的一间拥挤温馨的小天地。
住在那种孤单的半空中,虽然寂寞却安全,不用担心父亲摔门而出,母亲立刻就从屋子里追出来,光着脚,睡衣都没穿好,看起来狼狈丑陋不堪,像是这个小镇上随处可见的烟头。
那时候她就躲在学校附近的车棚里,一声不吭地看着天上,心想自己什幺时候才能离开这里。
如今真的来到云上,感觉又是如此不同。她所在的地方比女主角住的单身公寓还要高。飞鸟载着她一路扶摇直上,冰凉的夜风从指隙间溜走,发丝贴着面颊向后撕扯。面前的青年闭着眼睛神态如此安宁,哪怕脚下便是令人粉身碎骨的万丈高空。
“好高啊!”
少女低头看了眼脚下,合欢宗已经遥不可间,凡间的点点星火宛若蝼蚁,渺小至极。
仙君睁开眼睛,看着她笑了,清澈的眉目像是融化的冰雪。
“马上到了云端,可要老实一些。从上面摔下去很疼的。”
云朵是什幺样的?是白色的轻盈的丝雾,飞机穿行而过可以拖出长长的尾巴。但是仙君什幺都能做到,他选了一朵宽敞而又洁白的云,随手施了个法术,那云朵便懒洋洋地朝他们飘了过来。
飘到眼前后,那云层边缘化为三层低低的台阶。仙君从仙鹤上下来,一脚踩在云阶上,身子稳稳当当。
他转过身,看向紧张不安的少女,柔声道:“别害怕,下来罢。”
“我……我可以牵着您的手幺?”
齐光君伸出手,由她握着。少女稳了稳心神,从仙鹤上一跃而下,惊呼一声,闭着眼睛落到了云上。
是神奇的触感。
云朵绵软、厚实,十分牢固,像是踩在了质感极好的乳胶沙发上。她回过神来,依旧死死扣住仙君的手,擡起脚往云阶上迈了一小步。
无事发生。
然后便是第二步、第三步……少女松开了仙君的手,像是自由自在的小鸟一样飞到了云端,裙角如海浪般起伏,云雾宛若尘土激荡纷飞。这是片很大很宽敞的云,从地上望去定然像宫殿一样壮观。太阳会给它镶上美丽的金边,凡人会指着金边说是仙人居住的楼宇。
而她现在便在这云朵之上,放眼望去是蓬松柔软的白,浓稠的夜色宁静地包裹着它,像是一个令人舒心的拥抱。
“危楼高百尺,手可摘星辰。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
少女低声念了一首诗,突然笑起来:“原来是这样,原来天上当真有人。”
她小时候坐在车棚里仰头看过那幺多次天,天上的仙人是否也曾闲来无事,看到过她呢?是否看到过她寂寞的样子,孤单的样子,想要逃离的样子,所以冥冥之中,才会让她考到了外面的大学,找到了虽不高薪却能养活她的工作,有了自己梦寐以求的、自己的房间。
云层之上,是宁静如海的夜色,是触手可及的繁星,原来都和她小时候想象的一样,如此安宁而自由。
她转过头,看到齐光君坐在不远处,正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目光中带着浅浅的笑意。于是便凑过去,壮着胆子坐在仙君旁边,乐呵呵地直笑。
“就这幺喜欢?”
“嗯,很喜欢。”
她躺了下来,看着满目的星辰,头晕目眩却又不舍得眨眼睛。
两个人沉默无言,静静地看着漆黑的天幕,耳畔边尽是轻柔的风声和彼此均匀的呼吸。
过了一会儿,季汐才开口:“宗主貌似说了一些不实的谣言,仙君若是听闻,莫要怪罪。她本性不坏,只是不爱谨慎做人,说话也口直心快,我明日便会找她解释清楚。”
说罢,她直起身来,拱手垂眉行了一礼,乌黑的发丝随着动作从肩头滑下。
“仙君高风亮节,高不可攀,我自然晓得自己的身份,不会有别的想法。还望您海涵。”
宁静的天幕下,一身白衣的仙君宛若冰雕,漂亮得不似凡间之物。他看着少女掩饰起来的神色,歪了歪头,似乎带着几分不解。
“为何要撒谎,季汐?”
少女的呼吸声顿了顿,缓缓擡起头,像是没反应过来:“什幺?”
仙君伸手擡起她的下巴,她仰起头来,目光清澈如同山涧流水,倒映着他的身影。
她心思昭彰,目的性太强,阅历和修为又太过浅薄,在他面前就像是一本摊开的书,所有的想法和算计都陈列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哪怕她极力掩藏,却依旧会露出马脚。
季汐一瞬间恍然大悟,浑身一抖,一下子又跌坐回去。
他都知道了。
——她所做的一切,目的皆是与之合欢,只想合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