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好不想回,但也没拉黑屏蔽,只是设了个免打扰后,将手机放在枕边,任凭祁盛在那头接二连三的发着信息。这样的话祁盛还能觉得是她没看到消息,过不了多久他就自动消停了。
中途,祁盛打了个电话过来,余好依然置之不理。但余好不太了解这个男人,他在关于余好的事情上永远有一颗豪不气馁且持之以恒的心。时隔几分钟就打个电话或者发条短信过来,一副余好不理他他就不停歇的架势。
夜很深,余好终于有了困意,祁盛应该也是困了,在这一刻停止了他一系列的骚扰行为。余好拿起手机随意看了几眼,屏幕上显示99+的信息和55条未接电话。她忽然回忆起以前读书的时候,一到下课时间,几个玩得比较亲密的女同学头对头凑一块儿兴致勃勃谈一些趣事时候的场景。
当时有个谈恋爱的女生神情羞赧动作扭捏地跟她们说,她今早一醒来看到男朋友给自己发了100多条信息,内容都是“想你喜欢你爱你想跟你一直在一起”之类的话,她越说越脸红,其他几个没谈过恋爱的小女生听得兴奋不已,惊呼声一阵接一阵地响起。
余好没想到有生之年自己也能收到异性发来的99+信息,就是可惜了这个异性是祁盛。
她躺在床上将这些信息粗略看了一遍后,心中无端感到烦躁和沉闷,干脆眼不见心不烦地都删光,然后紧闭双眼开始睡觉。
天刚蒙蒙亮的时候,楼下的那扇铁门被人拍了又拍,声音大到令余好冷不丁地从睡梦中惊醒过来,顶着一头乱发瘫坐在床。
她还处在一个迷迷糊糊的状态中,一边听着毫无规律可言的拍门声,一边心神不定地想——这幺快,祁盛就找过来了吗?
冬日的天亮得晚,余好眯眼从窗帘的细缝中往外望,外头像是蒙着层灰一样晦暗不明。小县城的早晨十分安静,因此显得拍门声格外轰然,要是这声音再不停,这附近的人都要将头探出窗外指着她这骂骂咧咧了。
余好裹了件外套就下楼,她本来就因为昨晚睡不着觉而烦,祁盛又一大早找上门来搅扰到她。这时候脾气再好也不由得忿然作色,她用手梳了几下头发后,板着脸将门缓缓打开:“你干什幺啊!祁——”
“盛”字还没说出口,背着书包穿着臃肿校服的小宝在她面前飞快转了个圈,然后献宝般将手里提着的东西捧到余好面前,笑嘻嘻道:“好好姐,是我!我给你送早餐来了,有豆浆鸡蛋还有我妈煮的馄饨。”
“是你啊……”余好表情不太自然地裹紧了身上的外套,她接过早餐,说话的声音放得很轻,“这些都是我喜欢吃的,谢谢你和你妈妈。你们起这幺早啊,天都没亮呢。”
“我还要上学,学校离家有点远,我妈每天都是这个点叫我起床上学。哎,鸡都没叫呢我就要去读书了,我好辛苦好可怜……”
余好被他可爱到了,不自觉地抿嘴笑,神情却一本正经地慢条斯理道:“鸡叫了啊,我刚还听到了呢。”
小宝一听,顿时不服气地一个劲叫嚷:“哪有,好好姐你幻听了,我明明就是起得比鸡早!”
隔壁王姨循声过来,双手叉腰站在自家门前,用比自家儿子音量还大的声音训话道:“你这小子瞎叫唤什幺呢,我叫你送早餐给你好好姐你就待那儿不回来了是吧。你看看现在几点了,这学还上不上了,赶紧叫你爸送你去学校,迟到了被老师说我可不帮你找借口哈!”
小宝被唬得一愣一愣的,生怕真的迟到被老师严厉批评,他脸上显出焦急不安的神情,连忙擡脚往家的方向跑去,跑到一半又一个急刹车返回来,示意余好弯下腰来后,嘴巴凑到她耳边小声拜托道:“好好姐,你吃了我的早餐,放学可不可以来接我啊,我想让同学们都看看,我有一个比仙女还好看的姐姐。”
余好摸摸他的头,笑着答应道:“好好好,我去接你,你快上学去吧。”
下午五点多,余好站在校门口等小宝放学,校门口都是来接孩子的大人,拥挤又喧嚣。
她还在人群之中艰难踮脚眺望的时候,小宝已经先一步看见了她,在一堆小朋友身边朝她神情激动地挥手:“好好姐,我在这!你们看到了没,她就是我姐姐,好不好看?好不好看呀……”
隔着几步距离的地方,站着位化淡妆的年轻老师,周遭环境吵闹,她扯着嗓子在那儿喊:“排好队,排好队!家长来了的跟着家长走,家长还没来的站在这里等,都听到了没有?”
余好走过去牵小宝,这位老师在这时候注意到了她,微眯着眼不动声色地细细打量,随后语气不确定地叫了一声:“余……余好?”
余好脑海里搜索不出来有关眼前人的任何记忆,但她还是轻轻应了一声。
“真是你啊,余好,好多年不见了,你还记得我吗?”
余好略带歉意地朝女老师一笑,她也不甚在意,继续自顾自说道:”你不记得我啦!高一的时候我坐了你整整一年的前桌呢,每次老师排座位,我俩都是前后桌,说起来也是有缘分。”
“后来分班了我有次想去找你问问题,才发现你转学去了嘉和,我俩当初那幺熟你都不跟我说一声。哎呀不说以前了——你现在在哪高就啊?你当初成绩那幺好,想必高考也考得很好吧,找的工作肯定也比我们这些人要好些。”
余好:“没有工作。”
“啊?”
“你应该还要忙吧,我们就先走了。”余好没有和老同学闲聊的打算,她牵住小宝的手,语气温和地叫他与老师道别。
女老师叫住她:“余好,我们下个月的月初要举办同学聚会,就在华阳,你会来吧?”
余好觉得没有去的必要,但她对除祁盛以外的人做不出果断拒绝的事来,于是话语模棱两可地说:“再看吧,说不定那天我有事呢。”
…………
坐在出租车上,小宝突然问:“好好姐,我记得你之前也是老师,怎幺现在不干了?”
余好头有些痛,本来想回家再吞药,后来忍了一会儿实在忍不住了,当着小宝的面从兜里掏出药瓶来,像是吃糖般干咽下几颗药片。她先是跟小宝说这是维生素片补充营养的,后才回答他刚刚的问题。
“当老师太累了,干脆辞掉这个工作,你没发现我憔悴不少吗,就是上班累了的。”
小宝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他又问:“听妈妈说,你跟当初那个哥哥分手了,是为什幺啊?是不是因为他欺负你了,对你不好让你哭了?”
余好闭眼靠着椅背,声音含糊道:“是啊……”
小宝一听,握紧拳头气哼哼地在空中挥了几拳:“该死的男人,敢欺负我好好姐,当我是摆设吗?等我见到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揍得他满地找牙,看他还敢不敢对你不好!”
余好被他逗笑,握住他的拳头,感叹:“你从哪学来的这些?你真敢揍他?他那幺凶,你脸还没他拳头大呢。”
“不要瞧不起我,我很厉害的,我保证——如果他出现在我面前,我一定揍得他爬都爬不起来。”
小宝是真的没想到,在他夸下海口的半小时之后,在他牵着好好姐的手下车的时候,他居然看见了他嘴里所说的那个“该死的男人”。
冷不防在那盏没有亮着的路灯下看见祁盛,余好也没反应过来,小宝及时躲到她身后,只歪着头露出一双圆眼,与刚刚在车上那副狂拽酷的模样截然不同。
“你还真是阴魂不散啊。”余好慢慢说道。
终于,见到她了。
祁盛像是如释重负般整个紧绷的身体在一瞬间松懈下来,他擡腿徐徐朝余好走去,迈的步子一点都不大,明明平时几步就能走完的短小距离,现在却花了几分钟的时间。
他拖着这双仿佛被灌了铅的双腿,终于走到了余好的面前。
然后余好就清楚明了地看见他眨了下眼,随后在她意料不及的下一秒,眼眶迅速变得通红。
余好不知道他这是在搞哪一出,最终犹犹豫豫开口,“你这是特意把眼泪留到我面前来哭吗?”
“啊?哭了?”祁盛还没来得及说话,小宝从余好身后跳出来,喜笑颜开道。
“没哭。”祁盛猛吸口气,他忍着喉间和心底的那股酸涩,用掌心胡乱飞快地揉一把脸后,仓促地低下头看地上。
余好说:“你最好别哭,我会笑你的。”
小宝跟着道:“我也是,我也会笑你。”
余好牵着小宝继续往前走,祁盛也跟着走,他本来想牵余好的手,但余好肯定不让他牵,最后没有办法只能不顾小宝的意愿强行牵住他的手。
他牵着小宝的手,小宝牵着余好的手,相当于他牵住了余好。祁盛觉得他们现在三个人并排走的样子,像是寻常普通的一家三口。
他决定,在他下一年生日的时候他要对着蛋糕郑重的许个愿望,就许他可以在这条小道上和余好手牵手走一辈子。
熟悉的建筑物慢慢出现在眼前,祁盛听见余好说:“快到了。”
祁盛听着余好的声音,看着那栋房子,内心从未像今日这般满足过。他现在脚下走的这条路是余好走过千千万万遍的,他即将要去的地方是余好住了十几年的家。
而家,快到了。
可他为什幺这幺想哭呢?
是因为知道余好生病了吗?
祁盛在这一天的末尾,在心里决定换个生日愿望——
希望余好能够枯木逢春,在今后的岁月里顺遂无忧。
即使,这个愿望成真的代价是,他一辈子也不可能陪在余好身边。
也没有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