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你了，让我心动。”我说。
“你真是个疯子。”威廉哈哈大笑。
他没办法让我心动，但他并不引以为耻，对他来说，他白皙到有些苍白的身体现在动得像个电动马达，很愉快，就够了。
当初选择威廉，只是因为被宋哲珉拒绝，外加上他的殷勤，还有听上去温柔清楚的英语发音。
一起吃饭，喝酒，泡吧，穿泳装开游艇party，然后在King Size的大床上疯狂地做爱。所有的照片我都笑着，笑得阳光灿烂，我看着那些照片自己都觉得自己当时一定是快乐的。
可是，还是没有心动的感觉。从头到尾，一点都没有。
左胸下面那个骨头包裹血脉缠绕的器官，麻木到毫无知觉，就像死了一样。
他在嘶吼中达到高潮，我却陷入深深的低谷，深不见底的绝望。
我是莉莉安。
以爱情为生，却又从来没有感受过真正的爱情。
所以恐怕总有一天，会被爱情饿死。
但在饿死之前，还要这样一直挣扎着，生活在饿死的恐慌里。
我疯狂地觅食，却越吃越饿。
大概我左胸腔里真的什幺都没有，只有一个空洞，一个无底洞。
高潮过后，他没有出来。伏在我身上，吮吻着我的小腹，传来一阵阵战栗的快感。
我大脑眩晕，感到喘不过气。
勉强低头看着他，伸手插进他柔软的金发，指甲尖若有若无地挠了一下他的头皮。他舒服得呻吟了一声。
也太过敏感，好像浑身都是高潮点。我心里暗笑。
国内这时候应该正处中秋，而我不赏月，陌生的都市里，自己给自己放了三天假，三天都跟这个敏感的英国男人在床上度过。
美其名曰，以慰乡情。
留学生的生活，可以过成修道士清心寡欲的模样——就像众人眼中的我；也可以过得像现在这样，回归生命的本真，最原始的欲望。
宋哲珉啊宋哲珉，谁让你不答应我呢。至少和你，我还能看一看月亮。
他是韩国人，说的英文都是泡菜味，清清爽爽的泡菜味，一口咬下去，一定凉凉的。
不过如果和他赏月，大概会因为“中秋节是哪个国家发明的”而吵起来，最后以我大骂“高丽棒子”而收场。那就不好了。
我还是习惯和每个男人保持好的关系，虽然短暂交会之后多数永远都不会再联系。
我们有共同的秘密。
想到骂宋哲珉“高丽棒子”，我忍不住笑起来。
威廉的舌头正卑微地舔舐着流蜜的花蕊，听见我笑，以为是对他的肯定，兴奋地挺身而入。我死死地绞住他。
他想说什幺，却吐字都吐得艰难。
那就什幺都别说。
“你真棒，难以置信。”几次过后，他笑得有几分害羞。
“哈，多谢。”他根本没有让我高潮，我只是演得多了，便演得很像，能以假乱真。
我甚至怀疑这个世界上有没有人能。
“我可能有点爱上你了。”他结结巴巴地说。
西方男人在“爱”这方面的措辞，还真是严谨又考究。
他不肯说“我爱你”，因为他知道他没有。
可能是一些别的感觉，接近爱，而不是。
或者，连那点“别的感觉”都不是真的。他只是觉得，做都做过了，不对女人说点什幺好像很不好意思。
何必这幺绅士风度？我又不需要他爱我。反正我不爱他。
我没说话，莞尔一笑，擡起上身咬上他的耳垂。
“Oh my god.”他又在那哼哼唧唧地叫，哼哼唧唧地喘。
别叫我上帝，我没有见过天堂的样子，也不觉得自己以后能上天堂。
那又怎幺样，我又不是基督徒。
我相信神灵，却不信仰宗教。
我信仰渺茫不可及的爱情，因为听闻它的美好，却从未尝过它的味道。
据说爱情这种东西，越是渴望，就越得不到，你弃它如敝履的时候，它自然就倒贴着你来了。
这话靠不靠谱，我不知道。或许可以一试，就像我现在这样。不试试，怎幺知道呢。
三天。我们在床上，洗手台上，餐桌上，沙发上，地毯上……放过了马桶，因为我有轻微的洁癖。我拒绝在马桶上，威廉有些不情愿，但他能怎幺样？他臣服于我的身体。
我戏弄着他滑溜溜的舌头：“我的甜心男孩儿，咱们去阳台。”
单是听到“阳台”这个词，他就硬了。
酒店顶楼的房间，大落地窗，阳台地面是黑曜石般的钢化玻璃。
外面看不见里面，里面向外却看得一清二楚。
阳台那一次，或者说那几次，威廉像疯了一样冲撞，像一只打桩的狗。
我知道自己的身体由内而外被顶成不同的形状，心里飘过一缕淡漠的讽刺。想笑。
西方人啊，喜欢冒险和刺激，喜欢这种短暂而粗糙的欢愉。
我想我大概还是想要一个中国男人的，懂得温柔，意境，还有细水长流。
只是别赋诗一首，千万别。
我喜欢诗，却不喜欢读活人写的诗。往往除了酸还是酸，还没见过不酸的。
直到最后他彻底脱力，翻身仰躺在我身旁。
“莉莉安，刚刚那次……感觉很棒。”有一瞬间，他让我觉得他是个幼稚的大男孩了。商界精英？他不是。他说：“你让我觉得征服了全世界。”
是吧，在整个城市最高的酒店，芸芸众生就在你脚下，你俯视着他们，渺小如蝼蚁的人根本不知道你在居高临下地，做·爱。
那种感觉就像看着全世界的股民把钱疯狂地投进股市，然后无能为力地看着自己的钱流进自己和其他少数几个人的口袋。我知道他。
我坐起来，他修长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到处抚摸着我的背。
“我还能再见到你吗，莉莉安？”第三天晚上，威廉穿好了衬衫和裤子，坐在餐桌前。桌上是服务生送上来的牛油果鸡肉意面，还有我要的巧克力熔岩蛋糕。
我嗜巧克力成瘾。因为它让我快乐，让我远离抑郁。
“很抱歉，恐怕不能，威廉。”我把叉子插进蛋糕里，撅起一块。
“欧……”他叹了一声。
“我想这对我们两个都好。你觉得呢？”我说：“啊，尝起来不错。”果然一分价钱一分货，巧克力味道醇厚香甜，带着我最爱的苦味。
他站起来，隔着桌子在我额头上吻了一下。这算什幺？感谢？
我看着他清透的水蓝色眼睛，水面似乎有细微的涟漪。
房间他体贴地为我多订了一天，我有一天的时间可以休息。
他夜里离去，我开着窗帘，独自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睡着，那晚，我梦见了巨大的黑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