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记:
我因为爱你,所以常常想跟你道歉。我的爱沉重、污浊,里面带有许多令人不快的东西,比如悲伤、忧愁、自怜、绝望,我的心又这样脆弱不堪。自己总被这些负面情绪打败,好像在一个沼泽里越挣扎越下沉。而我爱你,就是想把你也拖进来,却希望你救我。
——村上春树 | 挪威的森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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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8点,结束了一天工作的林窈回到出租屋,室内阴暗,开了顶灯勉强窥见房间全貌。
老旧的一居室,五十多平,昏暗的白炽灯,窄小的客厅仅能容纳一组双人沙发,一间不大的卧室,旁边是用建材板隔出来的卫生间和厨房。
林窈拖着疲惫的身体坐在沙发上,蹬掉脚上的红底黑皮细高跟,缓缓脱下腿上包裹的肉色丝袜。
年轻女性修长纤细的美腿暴露在空气中,皮肤细嫩,在灯光下泛着莹莹的柔白光泽。
一整天高强度的站立工作,面对客户的强颜欢笑,身体早已不堪重负,双脚的疼痛是她活着的证据。
脱下的丝袜被随手扔进垃圾桶,林窈仰头缓缓陷进沙发,轻轻吐出一口浊气。
当年林窈为了逃出那片小小的囚笼,拼尽全力,到头来才发现,不过又进了另一个更大一点的囚笼罢了。
林窈倔强为自己的任性买单,唯对不起那一人。
呵,这种鬼日子不知道什幺时候是个头。
手机“叮咚”一响,一条短信措不及防映入眼帘。
“我回来了。”
手机屏幕刺眼的白光瞬间晃到了林窈的眼睛,闭了闭眼,重新将视线转到屏幕上。
发件人:哥哥。
林窈有个哥哥,林东,比林窈大8岁,不尴不尬的年龄差,好像兄妹之间不尴不尬的亲情。
因为父母在农村务农,林窈在省城读书,林东为了方便照顾林窈,高考填报志愿时放弃了外省的双一流大学,选择了本省的一所普通一本大学。
在林窈的生活里,林东除了是兄长,同时也承担着父亲的角色。
无微不至照顾林窈直到15岁,林东参军入伍。
那一年,林东23岁,大学刚毕业,两年后因在部队表现良好留在了部队继续服役,至今已有九个年头。
*
林窈高中读了一所寄宿学校,成绩不好不坏,勉强考了本省的师范学校,攻读英语专业。
无奈毕业后遍地都是英专生,师范专业人才饱和,曾经的白月光英专生最终沦为大米粒,随处可弃。
林窈找工作时处处碰壁,最后寻了一份汽车销售的工作勉强糊口。
面试的时候,啤酒肚秃头中年领导微眯着一双绿豆小眼上下打量着林窈,什幺也没问就录取了林窈,眼神里是赤裸裸的情色欲望。
为了生计,林窈只能选择无视恶心的人,接受了这份工作,就算工作中被领导客户语言调戏,甚至揩油,也选择了默默忍让躲避,从未向父母兄长宣泄出口。
这一忍便是两年,林窈也从一名普通销售代表做到了销售组长。
盯着屏幕上弹出的短信,林窈怔了怔,缓缓揉了揉眼睛,打下一行字,按了发送。
“明天几点,我去接你。”
林东坐最晚一班的绿皮火车到站,深夜十点的火车站人迹寥寥。
林窈下了班就早早到火车站等林东,身上穿的还是上班的工作服,外面套了一件黑色长款风衣。
夜风吹起衣角,一双黑丝美腿若隐若现。
十月的天气早晚温差极大,林窈有些冷,站在出口处不自觉地打着哆嗦。
兄妹俩已有两年多没见面,很少联系,但林窈还是在人群里一眼找到了林东。
林东身量高大,体格健壮,一身黑色运动套装,黑黑的短寸,小麦色的皮肤,肩背线条流畅,独特的军人气质在人群中分外扎眼。
林窈眼底到底还是忍不出露出了些许喜色,朝林东挥了挥手,林东迅速锁定目标,走过来,右手拎着一个黑色行李包,身上带着秋夜凛冽的寒气和记忆里熟悉的冷冽雪松味。
只是,哪里好像不对劲。
林窈的视线从林东的脸缓缓向下。
男人左边小臂的外套袖口空荡荡的,小臂一截的衣服团成团塞在口袋里。
林窈盯着鼓囊囊的口袋,沉默不语。
“执行任务时发生了意外,被炸弹炸伤,没办法就截肢了。”
林东回答地平淡无波,仿佛早已接受了这个残酷的事实,事先准备好的回答也滴水不漏,听不出一丝情绪波动。
林窈双手紧紧攥成拳头,半晌又无力松开。
喉咙发梗,口腔里好似闻到了微涩的铁锈味。
林窈通身的血液仿佛被冻结,脚底发凉,崩溃到想当场发疯。
想质问林东怎幺把自己搞成这样,这两年到底经历了什幺。
想歇斯底里地让他把原来那个健康的林东还回来。
可是…话到嘴边,又无力咽下,哥哥变成今天这样,真的没有半点原因是因为她林窈吗?
伪善又自私的妹妹,和她无私付出不求回报的哥哥。
林窈身体里的血液回暖,整个人逐渐恢复正常。
“……我们回家吧,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