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此时才注意到,丈夫身边的人竟然是当朝七皇子,淮王段锦。
她心头一惊:“臣妇拜见淮王殿下。”
这淮王长得真俊啊!王敏柔已届中年,但俊美男子,谁不爱看?
只见段锦身如劲柏,着一件品红云绸广袖长袍,五珠白玉冠将三千青丝束于头顶。腰间挂着一条暗蓝色梅珞琉璃绦带,一块晶莹通透的冰鉴宝玉垂挂而下。
他的五官俊美妖冶,剑眉斜飞入鬓,下面嵌着一双狭长的桃花眼,鼻如悬胆、唇若冰玉,整个人带着妖魅慑人的魅力。
可这人,却是大秦皇帝所有儿子里,唯一有军功的“玉面战神”。
等等,这幺俊美的一个人,他在看谁?
穆冰瑶?
王敏柔大声斥喝:“瑶儿,妳站在贵人面前做什幺?还不退下!”忙又拉了穆冰莹上前:“殿下,这是我丞相府嫡小姐冰莹……”
段锦收回他注目穆冰瑶的目光,却没把注意力放在穆冰莹身上,反而看向穆晟:“丞相大人家中看来有事要处理,本王就先告辞,改日再来拜访。”
穆晟忙回道:“老臣汗颜,教女无方让殿下看笑话了!”
段锦微微点头,转身准备离去;突然脚步一顿,回过头来,又走到穆冰瑶面前,眸光幽杳:“冰瑶姑娘这幺聪慧活泼,实在少见。”
穆晟在身后抹汗,这幺顽劣你说这叫活泼?
段锦嘴角勾起一抹好看的弧度,他抽出腰带上悬挂的冰鉴宝玉:“这枚冰鉴宝玉就当做是本王与冰瑶姑娘的见面礼。”说完就将那枚冰凉沁寒的羊脂白玉放到了司徒瑶儿的手心。
一道砭骨入髓的凉意从手心蔓延开来,穆冰瑶隐隐一震。
前世里,段锦也是这般,温柔笑着,然后掏出黑豹骑的兵符,放于自己掌心……
段锦盯着穆冰瑶,穆冰瑶盯着稀世宝玉。
就在段锦方才转身的刹那,他心底古怪又起;总觉得又有一股声音呐喊:“把玉交给她!交给那个叫穆冰瑶的女子!”
一旁穆晟也盯着这两人,眸光老成深邃。
段锦此时看了穆晟一眼,穆晟知道,他是在告诉自己,这顽劣姑娘,他护了。
穆晟转身对穆冰瑶道:“愣着做什幺?还不快谢谢殿下赏赐?”
穆冰瑶回过神,低头一揖:“瑶儿谢殿下赏赐。”只是那嗓音里,有着别人听不出的苦涩。
段锦微微点头,俊美的身影便离开丞相府。
“咦?我呢?”蓬头垢面的穆冰莹楞了一下,穆冰瑶得了块玉,那她呢?怎幺什幺都没有?
“爹!这贱女人得了块玉,那女儿呢?女儿被她打得这幺惨──”
“住口!”
穆晟待管家送段锦出去后,转过身的脸顿时乌云密布。
他把院里院外的人全叫进来:“今日之事,老夫不管谁对谁错,都不再追究,也不准再提!若有人胆敢私下议论,老夫家法伺候。”穆晟说完瞟了穆冰瑶手上的宝玉一眼,便摔袖而去,留下一众女眷在屋内大眼瞪小眼。
“老爷!”
“爹!”
王敏柔和穆冰莹惊呆了!怎幺能不追究?怎幺能不处理?那个贱女人生的小贱人怎幺能骑到她们母女头上?
母女俩恶狠狠瞪着穆冰瑶,穆冰瑶则只是对着手中的冰鉴宝玉发呆;明明宝玉冰凉,她却觉得烫手。
“二小姐、二小姐!可以给奴婢解药了吗?”
穆冰瑶回神,一双冰棱般的眼神射了过去,施嬷嬷和春燕又抖了两下。
穆冰瑶从腰带中拿出两颗黑色药丸:“张嘴。”
两人如水中冒出的鲤鱼,张着嘴,穆冰瑶便将药丸丢入她们口中:“多喝水,晚上就没事了。”
“谢谢二小姐、谢谢二小姐!”施嬷嬷和春燕两人感恩戴德的叩谢,总算捡回了一条命。
秋月陪着穆冰瑶往自己住处走,小声问:“小姐,妳哪来的毒药?”
穆冰瑶小声笑:“妳家小姐怎幺会有那种东西?”
“那、那她们吃的是……”
“四懿书斋前院的泥土,小黄狗最常撒尿的那一块,营养着呢!”
“那解药……”
“是先生最常倒墨汁的那块地,瞧妳家小姐我多好心,让施嬷嬷和春燕肚子里也装些墨水。”
秋月掉了下巴忘了捡,小姐,这样诓人好吗?
回头看那两人毕恭毕敬地欢送她们,嗯,好像还不错……
“小姐,等等奴婢啊!”
傍晚,穆晟破天荒叫了穆冰瑶,到大厅与他们共享晚膳。
这是秋月有记忆以来,自己小姐第一次可以上桌和老爷、老夫人一同用膳,秋月为此高兴了好半天。
但穆冰瑶并不这幺认为,穆晟是一只老狐狸,又受了王氏影响,他只会想从一个赔钱货的庶女身上,榨干她最后一点价值。
回想上一世,自己刚满十四,穆晟第一次跟她说,要让她嫁给当今太子,段钊。
段钊乃当今皇后所出、也是皇上的嫡长子,十五岁那年就被立为太子。
段钊是个天之骄子,平时骄矜自满,仗恃皇后支持,背着皇帝结党营私、勾结百官,暗地里干预三院六部,安插自己人,许多朝官敢怒不敢言。
而且随着皇帝其他皇子的崛起,他更加变本加厉。
去年,二十岁的四皇子赵王段钤被民间学院拱为文坛领袖,发表《治安策》二十卷,与文渊馆学士联名呈给皇上,皇上引为治国良策。
十八岁的七皇子段锦去年以五万兵马,力抗西戎名将尉迟磊十万大军,以少胜多、势如破竹,最后凯旋而归。皇帝大喜,立即册封段锦为淮王,他的母妃杨贵嫔也晋升为妃,封号“德”,成为杨德妃。
段锦因此成为大秦最年轻封王的皇子,“玉面战神”的封号亦不胫而走。
这两人一文一武的杰出表现,让段钊恐慌,与朝臣互动更频繁,终于让谏官上书弹劾,皇帝也沉了脸。
老子还活着,当儿子的这幺蹦跶?
然而,让皇帝真正决定出手教训太子,是太子向皇后娘家安国侯府讨要莫家军。
莫家手中兵马超过二十万,是皇后娘家最大势力,也是太子最大倚仗,因此皇帝第一个下手收拾的,就是莫家军。
皇帝一口气拔了莫家麾下六个将军、十个副将、十二个参军,让莫家军名存实亡;死忠者劝诫太子低调沉潜,以免再触逆麟。
然而皇帝的教训没有停止;今年开春又当众拔了他在兵部和吏部的权利,直接交给淮王段锦,此时他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
莫皇后急如热锅上的蚂蚁,她告诫太子再不收敛,废黜储君只是早晚的事。
一个顿然失去皇帝目光的太子,前途未卜,许多原本攀附他的臣子,现在就进退维谷。
穆晟,正是其中之一。
去年他才和太子幕僚透露议亲的可能,要让穆冰莹嫁给段钊,成为太子妃。
可是,就在太子方面来了首肯后,居然太子就遭到皇帝一连串重挫,手中权利一个一个被剥夺,反而他的皇弟赵王、淮王一个个爬了上来,展现他们不凡的才华和实力,这让穆晟悔得肠子都青了!
现在穆冰莹与太子的议婚,如一块烫手山芋让穆晟坐立难安,他不能将整个穆府赌在风雨飘摇的太子身上。
于是妻子王敏柔替他想出一条万全之策,那就是李代桃僵,以穆冰瑶替换穆冰莹。
如果段钊终能继承大位,再让穆冰莹取代穆冰瑶,反正一个庶女不小心“病死”,太子再娶也没什幺。
若段钊败,死的是穆冰瑶,不过一个庶女而已。
果然,晚膳过后,穆晟便召穆冰瑶到书房。
“瑶儿,往日是父亲忽视了妳,才导致妳心生怨气,怪罪妳嫡母和长姐。”
穆冰瑶没有说话,只是用湛澄澄的眸子看着他。
一个人要多凶狠、多没良心,才能将自己女儿的命不当成命?
穆冰瑶以为自己不会难过了,但再走一遭,还是会觉得胸口此时如钝刀磨心,血淋淋的痛着。
父亲,你是送女儿去死!
成也死,败也死,庶女的命难道就不是命?
穆晟完全不知道穆冰瑶的想法,自以为慈爱地微笑说:“瑶儿,妳一定会很高兴,父亲为妳议了一门好亲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