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她整个人都埋在其中的绒毛是那样的轻盈,本应如云朵一般托起她全身的重量,让她如临云端的安心舒适,但手却沉甸甸的擡不起分毫。
手旁正好碰到一件小衣服,不知道是什幺材质做的格外轻柔,但正好卷到她的指尖。
但周遭所有的温暖、安心、轻盈,都反而对比成了衬托的假象。
四周本来入目的柔白,急速的褪色成了昏黄与锈黑,绒绒绵绵的触感,在自己的呼吸和男人的喘息中结霜窒息,从朽潮的墙壁上沁出令人呼吸结冰的冷。
男人覆身下来的阴影,一条条黑色的锁链缠住了她的四肢,她的颈子。松软的毛梢,深入发肤的刺到指甲缝里,疼地她七魂六魄都在尖叫。
昔日梦靥,卷土重来,干霄蔽日的把她从云端之上抛下地狱,让她被堪比刀山火海的恐惧牢牢锁在男人身下。
急剧狭窄的视线将男人的五官虚化,从未注意过,与他兄长容貌上原有这样多相似的轮廓和细节,冷如黑川的眸子最后在昏黄灯苗上重叠出过去的幻影,一双金色的眸子从心底最畏惧的黑暗中冷漠的俯视着她。
“不……”她张开嘴,就连抗拒的声音都听起来像苟延残喘的最后一口呼吸,却先把眼泪涂了满脸。
闻惟德。
放开我……
她流出眼泪,好像和过去那个被锁在地牢里被人踩在脚下凌虐的弱者毫无分别。
只能哭。只能发情。
“阿虔!”
斩狰一声绝望惨叫,骤然惊醒了她。
狭窄的余光里,瞥见了一抹异常别致特殊的粉,那是她手旁边的小衣服,上面绣着粉色的花边,是此时此地,唯一零星亮色。
在闻望寒毫无情绪的注视里,她艰难的找回了自己的倒影。
视线渐渐清晰,入目皆是新生。
当然也应包括她。
她从那个地牢中幸存,已从过去生还。
那幺——
和悠不再抗拒,颤抖着擡起手臂,搂住了闻望寒的颈子,撑起颈子来,直视着那双恐怖的蛇瞳。
这样近距离的四目相对,他们曾经经常有过。可以说深情洞穿那一望无际的冰冷,也可以说一刀两断的决绝试图刺穿他的灵魂。
“我知道你现在并不清醒。但我希望你能把我的话听进心里去。我不可能在别人的巢里,被你像毫无尊严的母狗一样强奸。你可以像你哥哥一样对我做出同样的事情,我也可以像恨你哥哥一样恨你,恨到绝无半点后悔和后路留给你。”
她说。
“但如果你想要。”
“望寒。我可以在你的巢穴里,为你生个孩子。”
闻望寒的身体僵住了。
他的目光犹如坠落的流星一样,远看灼热到撕破天际,也不过是星河破裂时冷冷的流光。
和悠的呼吸快要被砸碎了,身子也是,每一处骨节好像都要被他目光折断,掰开,要看看她骨头缝里是不是也有谎言的漏洞。
久久,他的手掌掐住她半张脸,很是用力地掰起她的头,但额头抵在她的额头上,闷闷的说出一句,“什幺时候。”
“不是现在。”她并不躲闪,“也不可能是现在。”
他又沉默,唇在她鼻尖和嘴唇上漫无目的的擦过。“但他得死。”
“…………”
“贱种也得死。”
和悠并没有握住他的手或者表现出任何意图阻止的意思。她搂住他颈子的手一路朝下,直到抚摸到他的后背,轻轻拍打着。
“望寒,我知道你感到受伤,对不起。”
她试探性地扬起下巴,亲上他的嘴唇。
闻望寒仍能感觉到她的害怕,她嘴唇哆嗦而冰冷,甚至和他差不多的冷了。
“我很怕你。”她勉强挤出来的呼吸和笑容一样哆嗦。“并不只是因为现在的你,像极了你哥哥。”
“…………”
他仍不说话。
“我想起来你来那天晚上了。”她说,“我想起来你流了满床的血。”
“…………”
她抚摸着他后背的手慢慢地变紧了,主动地把额头与他抵地更近了,让他们的呼吸都牢牢地锁在了一个频率之上。“望寒,我怕死了现在的你。”
她把脸挪到他的脸颊边上,柔软多肉的脸蛋磨蹭着他冷硬的颊骨。“但我更怕昨天的你从此死掉。”
闻望寒眨了下眼睛,他可能会听不懂,但他的直觉帮他敏锐的捕捉到了这句话的双关隐喻。
“你想让谁死并不用跟我说。但是我不想你死。你也不想我死。”她小声小气的,近乎跟他撒娇了。“我不想骗你。和你分开这些天,我一直一直太累了。就,就你来那天夜里,一夜而已,就发生了很多事情。那天,其实秦修竹也来了,槃王的手下也来了……我已经好几天没有合眼了。如果你不想继续下去,可以抱我去找一张大床吗,睡到明天早晨自然醒。醒过来后,我们会有很多时间,聊所有你想聊的事情。任何事情。但唯独现在,我只想趴在你怀里,好好睡一觉。”
“…………”
良久。
和悠的身体再度轻盈起来。
闻望寒将她打横抱起,凉凉一个吻落在她的眼睛上。“可以。”
可等他刚站起来朝外走时。
那片废墟连同残存的窝巢瞬间在他身后冻成冰霜,在几人的面前生生碎裂成齑粉,在闻望寒的身后骤然多出一片空洞洞的白,除了让人眼前一片绝望的霜雪,什幺东西存在过的痕迹都不再会有:除了与窝巢连在一起的巨创深痛留在骨血中,仿佛一切都不过是他严是虔的一场幻觉。
走过他们身边时,闻望寒再也没有看过此时此地的任何一个人。
而直到感觉到闻望寒的气息彻底消失很远之后,屈黎忽然体力不支的,哇呜一口喷出一大口污血。斩狰反应快才捞住他没有一头栽倒在地,“屈哥你怎幺了?!”
屈黎摇头,脸色惨白的像白烛一样,就算被斩狰扶着也根本撑不住身子,仿佛受了看不见的重伤一样,状态比一旁倒在血泊里的严是虔好不到哪去。他从储物戒指里拿出丹药一颗给了斩狰,一颗送入自己口中,“我没事,你先,把这个药快给阿虔吃上……”
看着斩狰将严是虔从地面上拽起来,屈黎也压不住自己近乎要暴走逆行的灵力和妖力。
他的确受了看不见的重伤。
他看向院门,闻望寒将和悠带走的方向。
『“屈黎,你送我来天都时曾许诺,随时为我效劳,还算数吧。”就在刚才,他收到了和悠的神识传音。“如果算数,就不要回答我闭嘴听我说。先把严是虔弄晕过去,然后就像你对闻辞尘做的一样,把闻望寒的精神稳定舒缓下来。”
就算和悠不说,屈黎也断不敢回应。如果他此时回应了,闻望寒百分百能感知的到,他怎幺可能拿自己的命去挑战闻望寒的直觉。
但同样的,她提出来的要求又何尝不是让他明摆着送命?
对闻督领的精神力做手脚?那他可能比严是虔都先入土。
“闻望寒早晚会杀你的。你心知肚明。现在你不在北境没有闻惟德护着你,闻望寒还在发疯。严是虔若死了,顺手杀一个你,有什幺难的?”
屈黎哑口无言。
“现在是你唯一一次取得我原谅的机会,也是你唯一一点点生机。照我说的做,我保你绝不会死在天都。”
“否则。我会确保你今天必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