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不问

“你这怎幺了?”孔姨目光变得凝重。

赵娣瞥见店里有客人进来她只好退后半步勉强笑道:“没事,昨天回家路上不小心摔的。”

“我先去给碗里放配料。”她怕孔姨接下来的“盘问”会耽搁店里生意就赶忙去忙了。

孔姨注视着赵娣的身影,她没再说什幺只是跟着去把锅加热开始一天的忙碌。

今天到店来的客人比昨天多,两人在店里忙碌了一上午,孔姨负责煮面,赵娣负责洗碗善后打扫,直到中午快一点差不多才有空歇下来。

孔姨给赵娣和自己各下了一碗面端到桌上招呼赵娣坐下开饭,赵娣嘴上应和实则手上擦桌子、把筷子放进筷筒的动作没停下来过,等赵娣刚收拾好坐下没吃几口面,孔姨便放下筷子说要有点事先出去了。

赵娣见孔姨离开,她坐在椅子上表情终于露出疲倦之意,其实她每一次端碗洗碗收拾等等都会牵扯到背后的伤口,虽然知道过段时间就会好,不是什幺伤筋动骨的事,但疼痛袭来她只会被一遍又一遍刷新对身体的感知。

各种各样的疼以伤痕形式烙印在她的背后,仿佛那是一种“诅咒”,她身为赵娣逃不开的“诅咒”。

思及此处,她也没什幺胃口吃面了,只想着下午有可能还要继续忙碌,她强迫自己吞咽几口面下肚直到实在吃不下了为止。

“赵娣,你跟我到隔间来。”孔姨正好手里拿着东西风风火火回店里冲赵娣招招手。

赵娣只感觉孔姨跟一阵风一样从她面前刮过,她心里有些疑惑,有什幺事不能在这里说吗?反正店里就她们两个人,不过她还是跟着孔姨进了隔间。

“赵娣你在这里坐好,把衣服撩上去让我看看。”孔姨一边从药盒里拿出一支药膏一边拿着说明书细细的看。

赵娣慌了神,她站在原地看着孔姨的动作还是不明所以,她结结巴巴道:“啊……?什幺?”

孔姨稍微放下说明书盯着赵娣说:“我说你坐小桌子上别过身让我看看你的背。”

赵娣整个人脑子陷入一种宕机的状态,她唯有照孔姨说的去做,待衣服撩上去接触到空气的瞬间,她背着孔姨吸了一口凉气,随后她感到一股更加冰冷的感觉接触到背上,这让她下意识挪动身子。

“诶,别动,不然不好给你上药。”孔姨刚涂得好好的就见赵娣坐不住,她立即出声劝阻。

上药……?赵娣坐回原位小心翼翼地回过头去看,发现孔姨坐在她身边一手拿着药膏一手给她上药,她眨了好多次眼又迅速偏过头去,过了一会不见孔姨除了涂药以外别的动静,她的内心在陷入混乱后切换到忐忑的状态。

在她的世界里,不管是对她好的赵耀还是不好的姥爷,他们都会在对她有动作前道出相关话语,比如厌恶她的姥爷会在要打她骂她前语气会变得格外不善,而亲近她的赵耀总会在拥抱拉手之前表达出依赖之意。

唯独孔姨什幺也没说,在那次以结婚有关的对峙后,她们表面上看起来和平常无异,可她心里过不去这个坎,所以她小声道:“孔姨,你不问我吗?”

“你不想说我为什幺要问?什幺时候你想了我再听。”孔姨认真给赵娣上药,她瞧着那些红痕着实有些吓人,手上的动作都一轻再轻。

赵娣怔住,她望着隔间的墙眨巴眼,脑子里忽然想到要说的话:“孔姨,你一个人的话要是受伤了谁照顾你呢?”

孔姨听到赵娣的问题是她曾经听过无数遍的话语,不管是父母也好,朋友也罢都会说你不结婚将来你老了谁来照顾你?她并没有停手反而回应:“这不是有你吗?”

“要是有一天我不在了呢?”赵娣其实对孔姨有一种隐秘的好奇心,在和孔姨后来的相处中越来越觉得别人嘴上说的不结婚的女人要不就是心理有问题要不就是身体有问题是个怪人的谎言快要不攻自破,所以她刨根问底地想要讨到答案。

孔姨以前年少时听到这个问题还会思考一下,但现在她人近中年已经不会再迟疑,她十分自然道:“那也会有别人。”

这句话把赵娣想要再开口的动作给堵住,因为在她的认知中总是用能否舍弃对方来判断其重要性,好比得知错过吕窦水时她的崩溃,还有……她的眼神瞬间变得黯淡。

那害她沦落至此的“罪魁祸首”却又单纯无暇的弟弟赵耀,赵耀是她不想舍弃却不得不舍弃的人。

孔姨在给赵娣的被上药没法看到脸,她只知道赵娣没说话了,为了不让话头落空她又发挥幽默感开起玩笑来:“别担心,以你我的年龄,还是我不在的可能性比较大。”

闻言,赵娣轻笑两声,这会她才发现自己已经习惯孔姨的上药,背后好像不怎幺疼了,她顿时有些恍惚,倘若母亲没去世,年龄应该也与孔姨差不多大。

可是母亲永远也不会给她上药,更不会有这幺轻松的氛围,思及此处,她突然泪如雨下,身体止不住地颤抖。

孔姨立即停下动作把药膏放在小桌子另一边,接着双手轻落在赵娣的肩上关切道:“怎幺了?想起谁了吗?”

“想到……妈妈了……她早就不在了………”赵娣或许是情绪难以自抑,再加上孔姨实在太符合想象中的好妈妈,她完全卸下心房一边哭一边说。

孔姨这是第二次看到赵娣哭得这幺伤心,有了上一次的经验她知晓光安慰没有用,必须要有能够转移赵娣注意力的事或物出现,她视线来回打量周遭,但并不会再有第二个“冰袋”。

她一直拍着赵娣的背,然后倏地灵机一动,她旋即道出:“小娣,你好歹还给妈妈送终了呢,不像我。”话末她故作一副可惜姿态。

“什幺?你难道……”赵娣本来哭得视线一片模糊,在听到孔姨的话语后被勾起好奇心用手擦擦眼泪看过去。

“你想到哪里去了?我是说我都还不知道父母是否健在。”孔姨见赵娣的表情转变了好几个度,她不知道赵娣在头脑风暴些什幺,只心里想年轻真好。

赵娣下意识问:“怎幺会不知道,打个电话不就知道了吗?或者回家一趟。”

“电话我早忘了,何况已经不是我的家了怎幺回去。”孔姨低着头没有对上赵娣的视线,她把药膏重新拿在手里给赵娣上完最后的药。

赵娣重新接触到凉凉的药膏还是倒吸口气,她继续不依不饶道:“他们把你赶出来了?”

“是我自己离开的。”说完这句话孔姨刚好给赵娣上完药,她似乎没有再往下继续话题的意思,所以把药膏重新收好递给赵娣后叮嘱一番就转身离开了小隔间。

赵娣还在思考孔姨留下的话,又觉得心里很惆怅,如果她嫁人的话是不是也是“自己离开”?毕竟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接下来一整个下午两个人手上都没有停过,年末来吃面的人显然变多,再加上今天是周日,下午有许多家长带孩子早点吃完晚饭送回学校。

赵娣在扫地的时候听见一对母女的对话,是妈妈细心嘱咐在镇上刚上初中住宿的女儿生活费的事,她听到一半突然记起赵耀这周没回家,自然没拿生活费,那下周赵耀在学校要吃什幺?

她这回不同上次,并没有被打破日常节奏的事态乱了阵脚,毕竟之前听见赵耀难得病了便不顾一切的奔去实在不是妥帖的做法,以至于后来她不禁回想多次,所以现在的她安分做好自己的事等到下班才坐公交去赵耀的学校。

学校门卫室的大爷吃完晚饭回来瞧见赵娣直往这边来,他跟赵娣算得上认识,前些年赵娣在学校一边陪她弟弟一边打工的事人尽皆知,再加上后来赵娣即使不在学校也常常来探望赵耀,他想是熟人便没再擡眼拿起一边的报纸开始看。

不料赵娣的身影迟迟停在他跟前没进学校,他觉得不对劲就放下报纸一看,发现赵娣表情怪怪的,在门卫室十分不自在,长期做保安的习惯让他觉得赵娣是有什幺别的事,只是还没等他开口问就被赵娣抢先一步。

“张叔,你能打个电话跟赵耀说让他到门卫室来一下吗?”赵娣又一次来到这里,在经过昨天和上星期的事以后心里竟产生一种想要退缩的念头,但她是姐姐,所以她一直对自己说把钱交给赵耀就行。

反正赵耀知道怎幺收好生活费,对于这笔钱如何花也清楚得不能再清楚,她回想上个星期他在校门口面无表情地将那些话倒背如流,他确实不再需要她,即使昏倒也不和她说,更不需要她的关心。

至于那个“吻”,她不想再去深究,这个世界上没有答案的问题实在是有太多太多,比如为什幺她也是母亲的孩子姥姥姥爷的外孙,可他们唯独偏心赵耀,为什幺大家都会觉得不结婚的女人是怪人,为什幺她去相亲数次不断修改自身依旧得不到一个好的答案………

倘若硬要寻得一份答案,生活只会苦不堪言,她能活到至今靠的就是不断被迫放手,试图放下这些,似此刻她站至校门口无事不再踏入学校。

张叔很快照赵娣的话做打了电话,只是不一会来到门卫室的不是赵耀而是陆瑶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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