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来凝香馆,顾明月第一个便想起那个小女孩。
她不能天天出门,不然惹得院里的小侍从们生疑,总缠着她问。所以不得不拖了几天才来凝香馆。
顾明月不知道那个小女孩的名字,思索了一番向迎客的杂役描述道:“就前些天,把峦轻的舞衣弄坏的小孩儿。”
“她?”杂役当然知道,当时大庭广众之下,所有人都看得清清楚楚。几个人在脑子里稍稍搜索了一番就想起来了,笑道:“那小丫头被打了一顿,老鸨将她调到后厨烧水劈柴去了。”
顾明月想问清楚了人现在在哪儿,一个杂役见她真要找那孩子,便提议要带她过去。
后厨在一个极为狭窄偏僻的地方,这样闭塞的空间内还拉了几根晾衣绳悬挂着仆人们的衣物。
顾明月小心绕过这些,在井口旁看到了那位干枯瘦小的小女孩。
“她怎幺了?”顾明月看她走路时一瘸一拐的,手里提着一个有她半个身子大的木桶。
小姑娘脸上挂着青青紫紫的伤口,瘦小极了显得脑袋都有些笨重,在冬日里穿着没有换过的老旧棉衣,看起来还是很可怜。
带她来的杂役也面露不忍,一脸唏嘘地低声解释道:“被峦轻打得呗,那男人下手忒狠了。”
这附近没什幺人,这杂役才敢说院里公子们的坏话。
峦轻行事张扬,凝香馆内遭他磋磨的下人有许多。杂役知道峦轻最近盯上她了,她看顾明月一副瘦弱的文人相,怕她被峦轻那套表面功夫欺骗,才告知顾明月小心些。
顾明月向她道谢,从袖中掏出一串铜板递给她。杂役一看到钱两眼放光,奉承了她一番,拿着铜板高高兴兴地走了。
等四下无人了,顾明月才走到那个小杂役身旁问她:“你叫什幺名字?”
“啊?”小杂役正干着活儿,听有人喊她就擡起头。见到是顾明月有些意外,愣了一会儿才回答:“我叫陈二田。”
“你还有个姐姐?”这是顾明月的合理猜测,她叫二田,那应该还有个大田。
二田点点头,继续提着水桶步履蹒跚地往厨房走:“对,我姐很小就死了。”
顾明月面露歉意,是她问错了。她亦步亦趋地跟在二田身后转移话题:“如果你离开这儿,要花多少钱?”
“?”二田停下脚步,又扭头看向她。这个问题对她来说也太奇怪了,她只听过有人这幺问外面那些哥哥们。
她像是想到了什幺,略带警惕地提高音量:“我不卖身的。”
二田倒不是没想过顾明月只是要招她做家仆,但大户人家招下人也不会来凝香馆招,她现在又瘸了条腿……
在凝香馆隔壁一条巷子就有女伎馆,老鸨总会威胁她,要将她卖到那里去。二田不由自主地就想歪了。
她知道有变态就喜欢干瘦的小姑娘,而二田恰巧脸长得不赖——她有一双大而灵动的眸子,看起来颇为可爱可怜。
“我不是这个意思。”顾明月解释:“我只是看你很……,所以想要帮帮你。”
二田的表情愈发警惕了。
越解释越奇怪。顾明月不擅长处理这些麻烦事,干脆从袖中掏出一包二十两左右的细碎银子,塞到她手中:“反正,以后别挨打了。”
尤其是趴在地上等人的鞭子,哭喊求饶,又可怜又没出息。
顾明月第一次做这种……好事?可却没什幺高兴的感觉。她知道这世界上有很多这样的小孩儿,吃不饱穿不暖,每天干着繁重的劳动还要动不动挨打。
这个世界坏人太多了。
不是她能解决的事。顾明月整理好心情,将此事通通忘掉。
她还要去一眼寒烟。现在才是下午,寒烟屋内还算亮堂,她隐约看到内室中有人影在床榻上。
“寒烟?”
顾明月轻轻唤了一声,内室的人影没动。她以为寒烟在休息,就不再打扰。让杂役送了壶热茶,外加一些可口的茶点,独自在室外下棋。
里面的人等了许久见她并不进来,有些急了。站起身从内室走了出来。却并不是寒烟,是峦轻。
峦轻披散着蜷曲的长发,他依在屏障一侧,窗外的光透过他发间弯曲的缝隙照在他脸上。
在光线下,男人的发丝泛着火一般耀眼的红光。
他身上仅着一件油紫的外衫,腰间歪歪扭扭地束着条枯血色的系带。衣领大敞着露出一截玉刻的肩颈和白皙清瘦的锁骨,许是天气寒冷的缘故骨节处泛着隐隐诱人的粉红色。
峦轻步履袅袅,走动间墨紫外衫下修长秀美的双腿如同精致的玉石珍宝般扎眼,在滑腻的绸缎下乍隐乍现。
顾明月看着他,问出了自己一直想问的话:“你完全不冷吗?”
“冷。”峦轻坐在木榻对面,细长的胳膊支在矮桌上肩头的外衫滑落了半截,露出在阳光下光洁耀眼的臂膀。
顾明月细看之下才发现峦轻虽然面容柔和俊秀,但其实眼眸很深,鼻梁挺拔,再搭配这一头蜷曲的长发,看起来应该有几分外族血统。
她环顾四周,一切布置都还算熟悉:“这是寒烟的屋子,对吧?”
峦轻五指张开,娇嫩的手心轻覆在顾明月略有些线条硬朗的手背上:“他有事不在,托我代为服侍顾小姐。”
她本是来帮寒烟些小忙,哪需要人服侍。更何况从来没听说将自己的客人往别人那儿推的,寒烟又不傻子。这个峦轻连撒谎都撒不好。
顾明月心中不喜欢这个人。不仅因为他内里太过凶戾,也因为这人太虚伪,偏偏又不是很聪明。
“他既然不在,我就先走了。”顾明月面上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
峦轻闻言便面露委屈,凑近些,将顾明月的手拉到胸前:“难道峦轻就这样无趣,让顾小姐连话都不愿意同峦轻讲吗?”
他胸前裸露不着寸缕,顾明月的手几乎一下子贴在了冰凉的皮肉上。峦轻的前胸很硬,又冷,手像是贴在玉石上一样。
怎幺,一点肉也没有。这种感觉很奇妙,让顾明月都愣了一下。
她第一次与人云雨时,那个男孩也是这样的,胸前什幺也没有。但她并没有嫌弃,因为那是她第一次喜欢上什幺人。
“有什幺好讲的?”顾明月语气止不住地冷硬,她不喜欢这种自己私藏的往事被人贸然翻出来的感觉,可她也并没有收回手。
峦轻误以为这是一种暗示,顾明月对他的身体感兴趣。
来凝香馆的女人就是这样,到伎馆只为了找男人上床。有闲心的就扯一些经学风雅,只想上床的,你多说一句她都觉得烦。
峦轻即便在心中极为鄙夷顾明月的肤浅,但他心中有所图谋,面上便言笑晏晏地主动顺从她:“那,我们到内室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