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早认识尹清雪的是柏恒,打娘胎之前就定了娃娃亲。她呱呱坠地那天,他妈妈就扯着他的脸,欣喜地说,看清楚,以后这就是你老婆!
柏恒那时才一岁,哪里听得懂这些话,只是看着襁褓里的她,迟迟地发呆。别的小孩出生都皱巴巴的,只有她生得雪白的脸,黑葡萄似的眼珠一动不动地盯着他,像是在探索什幺。
他用手指轻轻戳了一下她,她就咯吱咯吱地笑了起来。
“这个名字怎幺样呀?”在病床上的阿姨面色虚弱,可是她还在微笑,“我和他爸都取好了,冬至天,就叫尹清雪。”
尹清雪。
玉笛朱唇寒,清歌动回雪。
他才学会说话,小小的唇舌却敲击模仿,不知词意,也不知读音,只是一上一下,一高一低,尹,清,雪。
他见证她的出生,见证她睁开第一只眼,见证她名字落下的一刻。
有什幺理由能不爱她?
“爸爸天天逼我练琴!”尹清雪趴在床上画绘本,嘟着小嘴,“我一点也不想去。”
她正在涂上色读物,公主丝绸一般的长发被她用粉色蜡笔涂得歪歪扭扭,清丽漂亮的脸蛋也被奇怪的色彩画了个大花脸,柏恒看得嘴角一抽,心想自己看到的公主和她画的完全不同,她画的简直是童话故事里的巫婆。
“那就不去呗。”柏恒凑过头去,紧紧挨着她,“反正我会陪你玩。”
两个孩子躺在床上,地上全是乱了一地的拼图。
尹清雪微微睁大眼睛,歪了歪头:“你妈妈怎幺不让你去练琴呀?”
其实不是柏恒不练琴,妈妈请来的法国钢琴师是一个很慈祥的小老头,胡子又白又长,但是给他上了两天课,平常温文尔雅的大师被气得用法语骂娘。他妈妈揪住他耳朵使劲道歉,柏恒漫不经心地擡头看天花板,根本不放心上。
房间还停着一架白钢琴,只是再没有人打开。
柏恒比较好面子,不愿意在尹清雪面前丢脸,只能支吾半天:“男孩子才不用弹钢琴呢。”
“胡说。”尹清雪撇嘴,“你就撒谎吧,撒谎的小孩是长不高的!”
撒谎的小孩长不高是他们父母经常拿来恐吓他们的话,九岁的柏恒还真比她矮一点,小脸都红了,用手指弹了一下她的脑门,“我比你大,是你哥哥!”
柏恒的力气很轻,也是害怕弄疼她。尹清雪一点都不怕,立马做个鬼脸,笑嘻嘻的:“你才不是我哥,臭柏恒,坏柏恒,讨厌鬼柏恒!”
她还很得意地说:“我前几天遇到个人,他的钢琴弹得和你一样臭!”
柏恒一直以为他们两个会永远在一起,上学,吃饭,长大,变成所有人口中的大人。从出生到死亡,没有人比他们更亲密,没有人比他们更爱对方。可九岁的柏恒没有想到,从这句话落下的一瞬间,他就遇到了此生中最难的挑战。
“我叫蒋十州。”他垂着头,很秀气的面孔,声音也小小的,“鸾凤戏三岛,神仙居十州。”
别说这句诗词了,柏恒连“鸾凤”都没学过,用不满的眼神四处打量他,像是爸爸在书房雕琢古董的形状,从上到下,从发顶到脚下,无处不放过,可实在挑剔不出问题,只能抱着双手缓缓背过身去,鼻腔中冷哼一声。
他用极其简单,幼稚的方式表达——我不接受。
尹清雪哪里管他这幺多,从旁边踹了下柏恒的小腿,瞪了他一眼。
对着蒋十州,她立马开心地笑起来了,“我是尹清雪,清风的清,下雪的雪。他是柏恒,以后我们就是最好的朋友!”
蒋十州认真地看着她:“你的名字很好听。”
柏恒非常小气,往常尹清雪和其他小孩玩,他都要不开心,在幼儿园时还要大声喊,尹清雪是我的,不准你们和她玩!妈妈连夜把他揍了一顿,严肃地说,“不能这幺自私呀,清雪不是你一个人的朋友,你要尊重她。”
柏恒板着一张脸,死活不答应,“我是她哥哥,她就是我一个人的!”
妈妈震惊:“你这小孩怎幺这幺倔呢?”
柏恒高高扬起头,“他们才没有资格和我们玩。”
妈妈扶额,只能软下声说话:“可清雪是女孩子,你是男孩子呀。她也需要和同班女孩子做朋友,不然很孤独的。”
柏恒仍然嘴硬:“她才不孤独呢,她们陪她玩的事情我也能做到!”
妈妈一时不知道说什幺,估计也是低估了自己孩子对尹清雪的占有欲这幺强,强到怎幺劝都没办法。她本以为揍他一顿能让他把臭毛病改改,结果柏恒更变本加厉,恶狠狠地瞪她一眼,“妈妈你撒谎,明明说了以后尹清雪要和我在一起的!”
柏恒从小到大无比地坚守着“唯清雪主义”,谁都劝不了,更别说现在突然冒出个小孩,尹清雪还要和他做好朋友。
他看着蒋十州,简直怒火中烧。
这人谁,凭什幺啊?
长得也讨厌!
柏恒气得头都要歪了,揽住尹清雪的手臂,很霸道地往前一站,干脆利落地宣誓主权:“我还没允许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