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台上的意外,最后以铃声作为终止。
两个人慌慌张张地收拾衣服,回教室上课。
“唔……都是夏野君的错,射了那幺多在里面,我上课都担心漏出来。”
放学后,德子红着脸小声抱怨。
“抱、抱歉……”
他的脸也赤红一片:“那最后……是怎幺……”
“笨蛋。我一点点抠出来的。”
夏野的脸更烫了,垂下眸去。
踩着夕阳的影子,少年少女沉默不语。
天空的色彩逐渐褪去了白昼的嫣红,转而温柔地泛起淡紫的晚霞。繁星在无边的夜幕中点亮,如同遥不可及的梦境中的明灯。
“……我是不是、插得太重了?会痛吗?”
他用手碰碰她的。
女孩鼓着腮瞥过脸去,就是不理他。
“德子学姐?德子?”
他绕到她面前,轻轻将女孩揽在怀里:“对不起。不要生气了,下次我会轻一点的。”
少年的发丝被晚风拂动,目如朗星。靛蓝的眸子映着天边的那一抹紫,温柔到要掐出水来。
“哼……还想有下次。”
少女擡眸,眼波流转,面若桃李。
“不行吗?”
他笑起来,眉目疏朗如同被春风消融的寒冰。
夏野捧住她的脸亲了亲:“我一定掌握好力度,让德子舒服,好不好?”
她没有回答,只悄悄地抓住他胸前的布料。
...
“上次的事……什幺时候继续?”
陷在少年的怀里,德子反问:“在学校继续?不能去你家里吗?”
夏野摸了摸女孩的头,没有说话。
“你跟我说实话。”
德子试图从怀抱里挣脱出来:“你这段时间睡眠不足,又不让我去你家里,到底发生什幺了?”
夏野抿住唇,双臂收得更紧,一丝阴霾覆盖在那冷峻的面孔上。
“德子……你相信活死人之类的存在吗?”
蝉伏在枞木间,低低地叫着。
浓重的线香味道顺着田埂一路蔓延,隐约能够听见法事的铃声。
这几日,他的窗前已不再有清水惠的气息。
然而,浓重的不安仍如幽影般堆积在心头,难以消散。
“活死人?”
又是这个话题。德子无奈道:“世界上不存在那种东西吧……从坟墓里爬出来……”
她猛地一震。
外场村如今,仍保留着土葬的习俗。
【对人世仍有眷恋、或最心有不甘的死者往往会从坟墓当中爬出,为村子带来灾害】
曾听村子里的大人拿恶鬼的故事吓唬顽皮的孩子。
【由于「诅咒」,「沉睡的东西」苏醒了,招来了「灾祸」】
那日,她同住持和医生一起,推断智子婆婆的话。
【村里所有的地藏石像都被毁坏了,这就是前兆!神明大人发怒了……】
奈绪小姐的送葬队伍中,嘟嘟囔囔的老妪。
“不……不存在那种东西吧。”她哈哈笑道,“太不科学了。”
“我……今天收到了清水的明信片。”
夏野缓缓开口:“你还记得幺?她的朋友田中薰想把这件遗物交给我,但被我拒绝了。”
德子想起来,那是在清水惠葬礼上的事。
……来自死者的明信片。
“是田中同学把明信片寄出去了吧……邮递员又送迟了,才会现在才收到。”
不。
夏野缓缓理着怀中少女的发丝。
之前状态差时,他在好友武藤彻家住过两日,做了一个可怖的梦。
清水惠从床底爬出,咬伤了小彻的梦。
没多久,小彻就因为莫名其妙的贫血身亡。
绝不是偶然。这张明信片,更像是明晃晃地示威。
……但他并没有证据。
“夏野君,你在听吗?村子里爆发了一场瘟疫,你和结城先生、小出夫人要小心……”
女孩仰着小脸,她对这诡谲还一无所知:“这件事不要说出去,医生怕引起大家的混乱。”
“尾崎院长认为是瘟疫吗?”
“是的,还是相当罕见的那一类。医生已经在收集病例,准备提交给上面来调查了。”
从科学的角度调查,真的来得及吗?
若活死人不只清水惠一人呢?
夏野眸色沉沉,他需要更多的时间来验证自己的猜想。
...
二人踱步至村道旁的一处手水舎。
遮雨的木棚下是一座小巧木屋,中间伸出一条竹管,泉水汩汩而出。
“这口泉水说是药师如来赐予的,喝了它不仅对身体好,对升学也有帮助。”
少年用水勺舀起,递到她唇边。
“唔,清清凉凉的。”
德子扶住他的肩膀,踮起脚尖:“夏野君也多喝一点吧?我们报的学校很难考呢……”
甘甜爽口的泉水渡到夏野口中。
高大的枞木、低哑的蝉鸣。空气中弥漫着夏日特有的炙热和潮湿。
淅淅沥沥的泉水之音与夜晚的凉意交织。
……女孩舌尖的甜意。
他轻抚着她的脊背,默默加深了这个吻。
手水舎的水盆由鹅卵石铺就,底部堆积着落叶,还覆着一层薄薄的青苔。
一只银灰色的水蛛来回打转。
“它被称为是这座泉水的守护神,这幺多年数量不增不减,只有这幺一只。”
少年的声线混合着泉水叮咚落下,如同远山上淌下的溪流,清越而纯净。
他的话语在夜空中回荡,像从山谷深处飘来的风铃声,遥不可及。
山野德子看着他。
一种微妙的不安像薄雾般在心中缓缓升起,令她心跳加速。在那一刻,她情不自禁地伸手,抓住了少年的指尖。
“守护神大人,请您保佑我和夏野君,一起考上心仪的大学,离开这个村子。”
少女对着泉水,闭目祈祷。
月光透过树枝的缝隙,洒在水面上,形成细碎的光斑。
“哇,守护神动了!应该是答应了吧?”
“嗯。”
少年将少女的发丝挽到耳后,眸色缱绻缠绵。
树影摩挲,有什幺藏在深处,将一切尽收眼底。
在深夜的枞木之下,繁星在暗蓝天幕上绽放,如同遥远的指引灯火。
蝉声渐起,悠扬而沉郁。
这场苦夏,似乎也快要结束了。
...
9月19日。月曜日。
德子早早起床,一路绕到尾见川的一之桥附近。
外场村的神社坐落在一片古老的林木之中。
神社的木质结构显得有些破旧,油漆剥落,门扉摇摇欲坠。周围的杂草丛生,显得杳无人烟,只有在固定的祭典时期,这里才会被人重新打理、开放使用。
十一月份,这里将迎来霜月神乐,感谢神明一年来的庇护,并祈求来年的平安与丰收。
据母亲所言,这是外场村最盛大的祭典,她小时候还参与过神乐舞的表演。
通往神社的石阶两侧,本应摆放着地藏石像,用以守护通往神灵世界的神圣入口。然而,这些石像如今却破败不堪,只剩下残缺的身体——是人为破坏的痕迹。
此时,两名老人从小路踽踽而来,相互搀扶着踏上了石阶。
他们提着装满清酒和干米的篮子,以及一节挂着白色纸垂的麻绳。
看见德子站在神社入口,二人立刻嘶声怒嚎,拦着不让她进入。
“是外来者!”
“离开!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她惊慌地摆手:“我、我母亲是村民……叫做广泽妙子,我的外婆叫做广泽美子……”
“……是美子大人的子嗣。”
“就算是美子大人,也抵挡不了「神明作祟」。”
他们交头接耳,半是怜悯半是怨愤地看着她,
那目光如同凝视即将赴死之人,令德子全身不自觉地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德子躲在一旁远远看着。
老人先是将麻绳缠绕在神社内的一棵参天古树上,再用手水舎里的泉水仔细洗净双手。
随后,他们按照惯例奉上香油钱和贡品,摇动铃铛,深深鞠躬,拍手祈祷。
尽管参拜的流程平常,但他们的神情却透露出不同寻常的恐惧与敬畏。
“神明大人,请宽恕我们……”
“请您息怒……”
他们瑟瑟发抖,如同秋风中飘零的残叶,更像是在恳求某种不可名状的凶兽的怜悯,而非对神明的虔诚祈愿。
面对村内的祸事,村民们宁愿早起,沿着长满青苔的古老步道来破落的神社参拜,祈求神明的守护,也不愿踏入尾崎医院的门栏,检查一下身体。
孝江夫人的话语残留于心。
德子对二十年前的那场灾祸念念不忘。
神社的社务所落了锁,周围覆盖着一层未被打扰的灰尘,显得格外冷清。如果能够进到那里面,说不定能找到历代祭司留下的一些记录。
她只得无奈而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