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傅泉怡的名字再次出现后,项水川一直留心着她的生活。
他知道她考上了全市乃至全省最好的高中,以她的成绩一定可以上清北,然后留在拥有广阔天地的首都成就一番事业。
可是当他再听到别人谈论她时,人们似乎没有了当年提到傅泉怡三个字的那种艳羡崇拜的口吻,而是多多少少带了一种“我就知道”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语气。他这才知道她没去首都更没上清北,而是以那年的最高分进了医科大学。
他又一次出现在她的学校。
她是医大的大一学生,他是马上毕业的体专学生。他以体育特长生的身份上了一所普通高中,但因成绩实在太差只够专科的分数,最后去了体育专科学校。他父母对他的成绩早就看开了,也不图他挣大钱能找到工作就行。当年他们做生意失败后和朋友一起阴差阳错入了房地厂,十年间倒手了不少套房子,现在这座城市有十套房产,谈不上大富大贵但总归是给项水川攒了一份相当可观的家底。
虽然他见她的次数屈指可数,但无论时隔多久他总能在人群中快速锁定她的身影。
可是每次再见,他都在心底升起一层担忧,他觉得她过得不好。他看到她一个人拿着一摞书行色匆匆地走在校园里,他看到她坐在校园的长椅上啃着面包看书,他看到她和同学从实验楼里出来捂着嘴在草丛里干呕,他看到她在周末留在学校里不回家……
看她的次数越多,他就越不能自拔。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他陷入了一种自我营造的爱情中,主角只有他自己,但他乐此不疲,甚至习惯了演他自己爱情剧里的独角戏。
她没有离开这座城市,没有振翅高飞,只要他想,他甚至可以和她成为一个世界的人。但他好像只想偷偷地默默地关注她,享受这份独角戏爱情的自我感动。
许多人往往是畸形地缺乏感知,如果他们爱上谁,就会格外地爱。
他在爱她这件事上就是如此。
他发现了她过得不好,但只是发现。他没有做她的骑士,去为她披荆斩棘登上高塔砍掉巨龙的头。他的爱好像阁楼顶上的敲钟人,站在高处藏于角落,只露出一双眼睛窥视。
但敲钟人又是善良的,忠贞的,高尚的。
后来的那个巧合,意外地成全了他的爱。
比他更早发现他的愚钝和蠢笨的是他的母亲。之子莫若母。他母亲于凤莲女士一辈子能说会道伶牙俐齿,生意场楼市上摸爬滚打半辈子一双慧眼火眼金睛,看人堪比算命的老师傅,看得最准的却只有两个人,一个是她老公一个是她儿子。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有什幺老子就有什幺儿子,她当年心甘情愿嫁给老项图的就是他憨厚老实,但儿子青出于蓝了,比闷葫芦还闷。赶上今天的时代,她确定以她儿子自己的能力要幺被骗要幺成了老光棍。
项水川眼看着要从体专毕业,于凤莲就开始为他物色媳妇了。相亲公园走几遍,于凤莲心里有了数,全都不靠谱。倒是她听八卦时听到了老傅家的重男轻女。老傅家的老太太于凤莲有点印象,早年和她一个厂,没两年厂子黄了就没音信了。于凤莲能在楼市进进出出赚了十套房,靠的就是敏锐的抄底能力。
之后她打探到傅家那个常年被轻视的孙女竟然是本市有名的学霸,清北的分念医大成了本市的那时一段谈资。于凤莲的心越发不是滋味儿,这幺好个姑娘,老傅家不要她要。
项水川不知道他妈是怎幺找到傅泉怡的。当他妈说给他物色了一个相当不错的女生时,项水川觉得他妈疯了。但他妈说完女生的情况,项水川觉得他疯了,因为女生姓傅。
就这样,他们在医大附近饭店的包间里正式见面了。
这是他第一次这样和她面对面。站在他面前的她和他远远看到的她有些不同,她没有他想的那幺清冷,甚至和他握手之后脸还红了一下。她也没有他想的那幺高傲,说话的声音没有小时候那幺清脆,但还是抑扬顿挫的很好听。
在他心底埋了这幺多年的蒲公英种子总算发芽了。
就算他不是骑士,他也是善良的敲钟人,最终是他抱着她和她一起引入尘埃。所以他听到她的条件后没有丝毫犹豫,怪只怪他蠢他笨他没有勇气,无法骑着白马去救她。不过总算不晚,总算他拥有了她。
“我们小时候认识吗?”
“怎幺想起问这个?”
“你知道我姥姥家在三楼对吗?”
项水川愣住了。他不是想瞒她,只是没想到这些年她不问为什幺现在突然问了起来。
“对”
“那你见过我吗?”
“见过,吧”,项水川觉得今日的傅泉怡有点反常,“小时候的事都忘得差不多了”。
“那你为什幺不告诉我?”,傅泉怡一直难堪于自己犯的错,她误解了他十年。突然又有点怪他,怪他不早说,怪他让她犯错。“为什幺?”,豆大的眼泪从眼眶落下,劈里啪啦流个不停。
是啊,为什幺。项水川被她问的有点发懵,尤其看到她的泪水,他觉得他无法思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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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多人往往是畸形地缺乏感知,如果他们爱上谁,就会格外地爱。《涅朵奇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