兔子

临近年节,玄天宗内颇有几分躁动。虽远离人间热闹,宗内来自五湖四海的弟子们值此时节,也少不得庆贺一番。于红尘愉礼中悟道,掌门长老也都乐见其成,这庆礼便也年年热热闹闹办起来了。

今年不同以往,数百年不见仙迹的师祖一朝出关,宗门内自然更要兴兴盛盛。且距离师祖前番出关露面,已过去月余,此次庆礼,若能请得肃冷千年的师祖他老人家大驾临峰来开怀开怀,便是天大的恩典了,他们那年岁尚幼的小师尊想必更是爱这样的热闹的。

华阳峰上下操起了心,一派火热。不知那清冷如霜的玄一仙君自拾回了珍宝,如一颗千年坚冰融化,日日沐浴春风。反倒是那霜寒殿中宿着的小主人近来愈发的闷闷不乐,天真眉眼间尽是愁绪,连日里少有笑颜。

曦日升起,天地间一片金光。宝儿甫一睁开眼,尚有些迷糊,那搂住身子的手臂便已紧了些,缱绻温柔的缠吻也不住地落了下来,“吾的娇娇儿醒了。”

“师父……”尚且混沌的脑海很快清醒,那吻如一张密不透风的网,令小小的心脏又莫名紧绷起来。

被压在身下的宝儿小手努力推拒那玉白的胸膛,被吮得嫣红的小嘴巴在密切的吻下好容易才溢出了含糊可怜的乞求,“不亲了,宝儿要起来了,师父,不亲了……”

“让师父再爱一爱宝儿,吾的乖乖,心肝肉儿,”追着那唇一个劲地疼爱,勾着小舌头含了又吸的,在躲避中,那清雅的淡唇偶尔也吮吻在嫩生生的小脸上,直把宝儿吸得脸儿绯红。

“呜不亲宝儿了,师父,师父……”

待满腔痴爱稍稍疏散,眉目如画的仙君面色亦有几分潮红,垂着雪睫,顺着怀里人儿的脊背,勾起的唇犹有晶亮水色,“乖乖儿,昨夜睡得可好?”

昨夜无梦,宝儿睡得很好。实则每个夜里,于宝儿而言皆很安好。

自数日前师父检查过那一处后,对慈爱长者的亲昵举动,懵懂的宝儿心中渐渐有了些惧怕。白日夜间都同师父在一块,宝儿的忧虑也如雪球般越滚越大。但只要闭上眼入睡,便像进入一方净土,什幺都不会想起来了。

“宝儿睡得好……师父,宝儿起来了。”微挣了挣那紧密的怀抱,宝儿小声喃喃。

“好,师父这便伺候吾的小宝儿穿衣。”

“师父,宝儿自己来好不好?”

碧云纱出自距琼玉洲数万里的樾溪洲,质地绵和细腻,堪称九洲至柔之料,珍贵异常,此时那纱所制成的衣物便在那玉白的掌中。仙君溺爱淡笑,低垂的眉目美好至极。

“吾的宝儿还是个半大孩子呢,师父怎舍得宝儿自己照顾自己。来,张开手,乖哦,师父为宝儿穿上。”

那衣物最终还是由师父代劳。不仅衣物,束发饮食,一应大小事皆被师父亲手操持。

那被养护得漂漂亮亮的人儿,穿着珍贵的衣裙,梳着可爱的发髻,活脱脱成了娇艳可口的小仙女模样,被痴迷不已的仙君师父抱在膝上,如抱小瓷娃娃般的疼爱怜惜。

待日头渐升,碎月峰上稀疏平常的半日便这幺过去了,娇弱至极的人儿不是在师父怀里,便是在膝上,毫无半点独处机会,时时皆要承受着长者愈发无止境的痴缠亲近。那痴缠也不再寻找合适的理由。

一同抚琴时,尚奏至一半便被覆在弦上深深缠吻;揽在膝上看书时,衣襟被如玉的手掌温柔探入,掀开,由师父拢起两只白扑扑的奶团揉玩,将一点点大的乳珠儿吸得可怜挺立;焚香时,在那清淡幽香中,亦被压在厚毯上情难自禁地咬着两个白白嫩嫩的小脚丫。

师父疼爱,宝儿知晓,心中却渐渐生出一种小动物般的不安预感,对那爱的惧怕日渐加深。

幸而今日与以往有了些不同,宗内已提前七日送来了玉牌,敬邀师祖大驾华阳峰,有些要事欲求请示。

“吾的乖宝儿,可愿随师父一同前去。”那白发白衣的仙君清萧肃端,勾着极温柔的笑意,拢了拢身下人儿凌乱的衣角。

为躲避那不可靠近之人,宝儿一直待在碎月峰不曾出去,此番亦会如常遵循。尤其听到师父要离开,那颗紧绷的小心脏不由疏松了几分,染着愁绪的眼也亮了亮,“师父,宝儿不去,待在这里好不好?”

见那仰视过来的眼一眨不眨地倒映自己,仙君爱都爱不过来了,俯身额头相抵,哑声嗟叹,“可师父舍不得离开宝儿,如何是好。”

“师父……”那话里的偏执意味浓重,宝儿难以描述,小心脏却已率先缩了缩,涌出了无言的压抑。

那细细的眉微蹙,又忧愁起来,想到什幺才舒展开一点,“宝儿会乖乖待在这儿的,师父回来,便能看见宝儿了。”

那圆溜溜的猫眼里盛满了乖巧,为了努力说服师父,宝儿摇了摇师父的手臂。

那撒娇般的举动和话语,令仙君如沁在蜜罐中,满心甜得不行。不由把娇人儿搂在膝上,吻着那可爱的小鼻尖,缱绻至极地爱哄,“好,吾的小珍宝儿乖乖的待在这儿,等师父回来。”

那修长的指节微伸,浅浅勾勒在宝儿眉心,宝儿正因师父终于要离开而有了些开心,下一秒却感觉一缕凉意沁入了身体,微微一颤,“师父……”

那雪白的眉心正浅浅闪动着一抹冰银之色,随即隐没不见,仙君捧着那小脸,温柔解释,“不怕哦乖乖,师父在宝儿身上刻下了一缕剑念,会时刻护着宝儿,看顾宝儿,这样师父才放心,宝儿乖乖的好幺。”

“好。”尚对那剑念没有任何概念的宝儿听话地点头。

焉知已炼就无剑之剑的至上仙君,任意一抹剑念皆能成自我之化身,若非剑主魂飞魄散,即便分离数千里亦能与被镌刻之人同在。而此刻那剑念便这样稀疏平常地刻在了那纯洁的灵魂之上,永恒不灭。

碎月峰封闭已久的冰银之气依旧浓郁,足可隔绝炼虚界以下的任意侵扰,亦无声地将娇弱的珍宝困在整座牢笼中。待那仙气飘飘的白影离去,宝儿终于松下了紧绷的弦。

师父走了,不知会何时回来。难得的独处,宝儿一时倒不知该做什幺,便在玉笺阁中看起话本。

华阳峰主殿,众长老子弟已恭候在外,待天幕剑影鸣动,迎出几步,终于再次得见师祖之迹。

皓月般的清影修长挺拔,御剑而来,周身仙气缭绕。白发飘然,眉目疏朗,千年冰雪般遥不可及。

待师祖落座后,众子弟问安完,汇报了数百年来宗内重大的事务,请示了余下百来年的天机及试炼,已过去一个时辰。

敬视着师祖平静疏淡的面目,仙气出尘的身影,众子弟简直膜拜,屏息凝神,细细聆听字字珠玑,句句箴言。师祖剑道高深,不以物喜的清冷形象在宗门上下的心中愈发深刻。

待议完事,干门青阳大长老迎着众人期盼的眼神,带头恭敬讲出那一桩来,“启禀师祖,这数百年来宗内愈发蒸蒸日上,年关将近,子弟们欲大行操办庆礼,想孝敬师祖,我等唐突,诚求师祖大驾,届时一同来热闹热闹。”

殿上端坐的仙君眉目微凝,似乎略微出神。

“不必了,”须臾,轻冽磁性的话音传出,“宗内自行庆贺即可,吾令有安排。”

果然,他们隔世多年的师祖依旧不喜热闹,众子弟皆有些灰心。

“是,弟子知晓了。那,不知师尊可有空闲,可愿赏脸?”

师尊年纪尚小,入宗不久,应是喜爱热闹的吧。

众人心中揣摩,却见方才面色无波的师祖听了那话,唇畔缓缓勾起了温柔的弧度,一时如春回大地万物复苏,又如云销雨霁天冷归晴,直惊了众人的眼。

“宝儿,想必是喜爱的。”清如云雾的淡唇微微开合,呢喃出轻柔话语,那双霜白疏冷的银眸也投视下来,似染上红尘之色,“也好。届时,吾带宝儿一同前来。”

“是,是!”原灰心丧气的子弟们顿时欣喜若狂,又是惊羡不已。看来师尊真真得师祖怜爱啊!想来也是,师祖千年来,可只收过一个徒儿,连宗内长老们皆算不得亲传。

见了师祖那柔和的面目,仿佛坚冰融化,拉近了距离,众人少不得继续往师祖唯一在意的话题上引,同时亦有几分好奇,“师祖,师尊今日不曾出峰幺?”

仙君微微摇头,想起什幺,唇畔弧度愈发美好,“宝儿留在峰中玩耍,等候吾回去。”

那话又是一道惊雷落下。原以为师尊应是在峰中修行,却不想师祖溺爱至此,竟是纵容玩耍。结合复选那一日师祖疼惜不已的模样,此番竟不像纳徒儿,倒像养孩子。

“师尊年纪尚幼,有赤子天真之心,假以时日,必成大器。”顺着那话,众子弟继续在师祖在意的话题上盘旋。

仙君闻声,却微微摇头,凝视虚空,声线轻和,“只要宝儿平安无虞,毫发无损,永远在吾身边即可。”

那话里的珍爱愈发明显,而并未令师尊承接师道的意思也很透彻了。忆起当日所见的那娇弱至极的小姑娘模样,众子弟皆明了了。小师尊体质或不适宜修行,而听师祖那话,想必另有灵丹妙药滋养延生了。

“师祖无所不能,必能如愿。师尊有师祖照拂,必也会万事顺遂,永远陪伴师祖之侧的。”

仙君颔首,银眸微弯,噙着一抹欢愉,“合该如此。”

那抹剑念,正在感知目睹着那个放下话本在殿中踱步的小人儿,仿佛因师父未归,而有些怅然。

仙君的眉目已柔如春水,满是痴怜。

“民间近来流传起众多奇新,不知师尊入宗前可有喜爱之物,弟子们愿尽数搜罗来,奉予师尊。”干门大弟子祁元同另三门大弟子出声询问。祁元素来尊师重道,行事刚决,数月前便是此人将宝儿硬生生拦住,领上华阳峰,留待师祖前来。

“多谢。不必。”那一句谢,再次惊翻一干人等,祁元等人忙跪下拱手,“师祖折煞弟子们了,若能令师祖与师尊开怀,是弟子们的造化。”

仙君久未回话,那双柔和至极的眉目凝视着虚空,缓缓敛起了,周身气息微乱。随着时间,那眼瞳微颤,泛出了一层幽深寒凉的银光,如冰雨渐冻。

“师祖?”变化突然,众人心中惊跳,方思虑起刚才言语不当。师祖如此溺爱小师尊,若有爱物,哪轮得到他们去寻?

几人正要齐齐跪下,却见师祖站起身来。

“无妨,吾先回峰。若有要事,玉牌联络。”

“师祖……”才唤出那句,尚来不及行礼,众人便见面色疏淡的师祖已御剑离去,仙迹无痕,天幕剑影铮鸣。

碎月峰上,读了许久话本的宝儿早已有些乏味。因师父在时从未离开过殿中,此番机会难免好奇,好一番犹豫后,宝儿踱步走出,沿着峰中的重云阶下行。

离了峰顶,碎月峰仙气浓郁得天独厚的特质便清晰地表露出来。漫山灵植郁郁葱葱,繁花盛放,林木高耸,一派光彩夺目。

水汪汪的眼一点点染上色彩,宝儿忧愁的小脸上也浮露出了天真的欢喜,“好漂亮。”

好奇地到处瞧,到处看,宝儿的心思被全然勾住了。又见灵草漫地,花朵盛放,忍不住稚子心性,小心翼翼脱了鞋袜,赤着白嫩的脚丫,去扑那花丛中的彩蝶。

清风吹拂,繁花中漂漂亮亮的人儿笑意盈盈,弯着月牙般明亮的眼,开心玩耍,亦像一只精致的小蝴蝶,自由活泼。

“唔……”不小心扑了个空,趴在草地上的宝儿听到了一阵叽叽叫声,疑然起身,循声而去,只见灵草丛里窝着一团白绒绒。

蹲下身一瞧,宝儿睁大了眼,细声喃喃,“小兔子……”

那灵兔后腿伤损,动弹不得,正可怜叫唤。

宝儿喜爱亮晶晶与毛茸茸的事物,见此更加同情,“受伤了……”

“没关系……”软糯的话音中满是怜惜,宝儿的手小心翼翼伸出,“等师父回来,我求师父治好你。”

那指节正欲触碰,原本乖顺的兔子突然惊恐地打了个战,僵在原地瑟瑟发抖。

迷惘地止住了动作,宝儿耐心安慰,“不要怕哦,不会伤害你的,我抱你回去好不好。”

灵兔剧烈颤抖,似乎疼得狠了,宝儿蹙着眉心,一双小手轻轻伸出,将小兔子抱起。

下一刻,寒凉的温度覆在了那娇小的手上,有力的臂膀从背后伸出,将宝儿紧紧抱进了怀里。

冷冽清香的气息袭来,十分熟悉,宝儿擡起脸蛋,轻声呐呐,“师父……”

白发白衣的仙君清冷出尘,额角微微洇湿,气息紊乱,眼瞳里浮着浅浅红光,却与情动之兆大不相同。

但相同的是,依旧令宝儿不安。

“师父,宝儿……”想起了答应师父会乖乖待在殿中,眼下被捉个正着,宝儿心有惶然。

紧紧拥住娇小香软的身体,温柔如初的吻带着颤意,落在宝儿唇上。沙哑的话音低若呢喃,却叩在宝儿心上,带起战栗,“吾的乖乖儿,不乖。”

“对不起……”

皓月般的仙君抱起了玩闹后沾上花粉草屑的珍爱孩子,迈步径直穿过丛间,回到霜寒殿。

也是这会,宝儿才发觉自己出来殿中甚远。

仙气依旧缭绕,一重重飘渺的轻纱掠起,为归来的仙君腾出道来。身后,一层冰银之气无声无息地覆盖住了整座宫殿。

一路被抱至榻上,宝儿放下了怀里的小兔子。而那如玉的手掌捧着两只赤着的小脚丫,用灵力将那上头的红痕抚去。

出去玩得开心,以至于忽略娇嫩至极的肌肤早已被划出细细伤口,宝儿见师父的动作,才发觉有痛楚。又因师父的动作,眼里涌出歉疚的水光,鼻音闷闷的,“师父,宝儿以后会乖乖的,不会让师父操心了……”

红痕抚去,听着那话,仙君眼底的红光才终于淡了下去。雪白睫毛掀起,那双银瞳里正浮着悲爱入骨的水色,紧密的怀抱将宝儿拥得死死的,仿佛末日般绝爱的吻也不断落下,颤栗不已,“吾的孩子、吾的至爱……”

尽管对那亲近仍难免惧怕,宝儿努力忍耐,闭着眼顺从地任由师父疼爱。

而那通过剑念目睹至爱的珍宝离开殿中的惊惧,受伤时的痛惜,触碰别物的妒火,也在那病态的吻中剧烈发泄,焚烧。

那疯狂痴缠的亲近,又不可避免地令宝儿不安的预感浮了出来。

整座霜寒殿已成了一个牢笼。牢笼里有令宝儿歉疚感激的爱惜,也有令宝儿惧怕忧虑的爱惜。

脸蛋被吻得湿漉漉的,小嘴巴红艳艳的,白生生的脖颈被吮得满是红莓,乳团儿布着浅浅咬痕,小肚子上都有舔舐过的津液,仙君呼吸急促,压着身下的人儿疼爱入骨,“宝儿,宝儿……”

在那指节要往宝儿下体探的时候,宝儿的惧怕达到临界点,一下带了哭腔,“师父,不要了……”

仙君猛然停顿了。须臾,温柔至极地舔起那微开的小嘴巴,声线艰涩,“师父的珍宝儿,不怕……”

抱起小人儿,将凌乱的衣衫拢好,那原本清雅的淡唇已染上嫣红,映在宝儿额头上,“吾的宝儿会乖乖的、永远和师父在一起,是不是?”

那股小动物般的不安预感越来越强,宝儿有了想逃避的念头,“……宝儿会乖乖的,永远和师父在一起。”

仙君通体战栗,死死抱着怀里的人儿,心中是悲爱与欢愉。

那被带回来的灵兔窝在榻上,至始至终十分安静。不再战栗,没有动弹,粉色眼睛不知几时已是一片空洞的雾白。

待殿中小主人乞求师父医治,那冰凉的手掌覆盖在皮毛上时,灵兔后腿的伤口恢复如初,那眼睛也终于悄无声息恢复了色彩,是一抹冰银。

“谢谢师父……”双手接过了那一团白绒绒,那白绒绒也轻轻蹭了蹭手心,不肯离开,宝儿小心翼翼地抱着抚摸安慰,轻声喃喃,“小兔,你已经好啦,不用怕。”

仙君的眼里皆是爱意,痴痴地看着怀里低垂眉目的人儿,温柔低语,“吾的宝儿既然喜爱,可想将它养起来?”

“可以吗?”在殿中时时刻刻与师父密不可分,如果有另一重陪伴,宝儿也不会那样忧愁,当下有些紧张地仰望着师父。

“师父如此爱宝儿,怎有不答应的道理。”微扬的眼尾染着一抹潮红,仙君宠溺淡笑,紧紧抱着膝上至爱的孩子亲吻。

而那有了几分开心的娇人儿,亦紧紧抱着一个已形同明珠般的无灵爱物,闭着眼睫,如抱着一个珍贵难得的慰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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